洛白月有些难堪。
刚刚那句话，她还以为没人听见呢。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佯装镇定，双手用力一推，从童俏怀里挣了出来。
童俏猜到她不会承认，没在这个问题上跟她纠缠，直接说，“诺诺姐很优秀，你也不差，没什么看不看得上的。”
你也不差——洛白月听见这四个字，心跳顿时快了许多。她想问童俏哪里不差了，明明她就是个很差劲的人，脑子不聪明，人还很懒散。
夜风太大，四周一片寂凉。
洛白月背过身，头发被风吹得凌乱。
童俏走到她身后，抬手替她拨了拨。细而软的浅黄发丝，发尾带些微卷，两年了，总也长不长似的，长度永远不会超过肩膀。她恋恋不舍的将手松开，顿了顿，很认真的说，“以后不要有这种想法。”
她还记得上次吵架时说过的‘没出息’，洛白月当时那么伤心，哭的眼泪都止不住，就像被戳中内心最痛的点，浑身的刺全都竖了起来。平心而论，洛白月的确不是世俗意义上有出息的那类人，可她自己也不是很在意这些——如果在意，她早就去做了。她不在意，也从不被它们影响，更不会因为别人成功就觉得自己不行，但这种豁达乐观的好心态显然已经消失不见，今天晚上，她竟然说出了‘优秀的人看不上她’这种话。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童俏抿抿唇，见洛白月一直不说话，心情没由来的烦躁。怕她又胡思乱想，连忙绕到她面前，低声问，“听到了没？”
两人的身体贴的很近，那句‘你也不差’时时回响在耳边，扰得洛白月都没办法静下心。她咬咬唇，脸颊难以抑制的发烫。
“我想什么，你也要管。”
“这不是管，是在维护我自己的名誉。”
“这跟你的名誉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说诺诺姐很优秀，她这样的人看不上你，那跟你谈了两年恋爱的我算什么？”
童俏蹙了蹙眉，语气很不满的质问，“怎么，在你眼里，诺诺姐优秀，我就不优秀？”
洛白月愣了愣，怎么都没想到童俏能把她的话曲解成这种意思。她想反驳，却被童俏抢先开口。
“说那种话，既是在贬低你自己，也是在贬低我，以后不准再说了。”
就是听不得洛白月说自己配不上谁，语气还那么卑微。童俏说完，就去牵她的手，只是松开一会，那双手又被风吹得凉透。
“我没想贬低你。”洛白月小声解释。
“那就是想贬低你自己？”童俏抬眸，幽冷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视，“没必要，你又不比谁差。”
太让人心动的一句话。
洛白月的脸立刻就红了。
她别开头，避开童俏的视线，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说，“宝宝、绵绵，她们都比我强，就连贝贝也比我厉害得多，她以后要接洛真姐姐班的。”
好明显的自卑心理。
洛白月怎么会拿自己跟家里其他人比呢？
童俏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五指不自觉用力，将她的手扣得更紧。
“嗯，她们都很优秀，可她们优秀并不代表你不好，洛白月，你也很好，是和她们不一样的好。”
内心濒死的小鹿被救活，撞得洛白月胸腔震动。
“哪里好了？”她红着脸问。
“你都跟我分手了，还让我在你房间休息，这不好吗？外面这么大风，我叫你回去你也不回去，非陪着我这个闹翻的前任挨冷受冻，这不好吗？还有诺诺姐，你看她现在多疼你，你要是不好，她能放下以前那些事真心把你当妹妹宠？洛白月，你怎么会觉得自己不如别人呢？你嘴巴甜，会说话，心又软，人还体贴，才去了疗养院一次，我妈就对你喜欢得不得了，老实告诉你吧，她早就知道我们的关系了，你跟我分手，她比我还难过。”
“什么？青姨知道？”洛白月又惊又羞，想起这些天自己常以童俏朋友的身份探望对方，一时间难为情极了。
“第一次带你去见她，她就看出来了，她还夸你懂事，说你性格很好，跟你聊天特别开心。”童俏说着，突然笑了一下，“洛白月，你总说阿姨偏心我，其实我妈还不是一样？她的心全偏到你身上，待会到医院，她又该说我了。”
“说、说你什么啊？”
“说我没用，留不住这么好的女朋友，没本事把她变成未来的老婆。”
老婆。
这个称呼太——
洛白月想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胸腔里的小鹿撒欢狂奔，几乎要把她撞晕了。她结结巴巴的转移话题，“可是…你说的好跟我说的好不是一回事…我说的…是工作那方面的…我什么都做不好…工资连自己都养不活…”
工作？
洛白月什么时候在意起这个了？
童俏眉头紧拧，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突然转了性子。她把洛白月重新被捂热的双手放进大衣口袋，然后伸出手，掌心贴着她的脸轻轻揉了揉。
“洛家这个条件，你愿意出门工作已经很好了，你看看你周围那些富二代，除了要继承家业的，剩下的有几个在正经上班？
“还有，你的工作怎么了？职业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你想要有面子的工作，那应该去做科学家，这个说出来脸上就有光。
“你也没有什么都做不好，那天我去花店找你，老板说起你辞职的事，语气不知道多惋惜，她也舍不得你这个好员工走。
“至于工资，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你又没有挣钱的压力，工资低点怎么了？家里又不是养不起你。”
夜色昏沉，童俏清冷低柔的嗓音从寒风中飘来，好似深山的晨钟响起，一字一句敲打洛白月的心。那些话并不是什么甜言蜜语，威力却比甜言蜜语大得多，听完，她心口饱涨，酸酸甜甜，觉得自己好像也还可以，至少，没有想象的那么糟。她有点分辨不出来，童俏是在夸她吗？在童俏这里，她的那些缺点都情有可原，有些甚至都不算缺点了。
“你的工作有什么不好？你这个人有什么不好？需要你这样自我贬低？要说看不看得上，那是择偶问题，每个人的择偶标准不一样，体面的工作只是其中之一，有些人在意，有些人不在意——你不就不在意吗？你以前说过，如果我找不到工作，你愿意用你的零花钱养我一辈子，这些话难道你都忘了？”
洛白月当然没有忘。
那是童俏被外国客户刁难，她劝童俏离职休息时说过的话。现在，这话又被童俏翻出来当成说服她的利器，她都没法回嘴了。
“不说话，我就当你听进去了。”
“童俏，我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吗？”
“不然呢？我们都分手了，你又不肯跟我复合，说假话哄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童俏话说得直白，听得洛白月耳根子发软。
她深吸口气，等心情平复一些，才鼓起勇气试探性的问道，“那、那跟姐姐——姐姐们比，你觉得我怎么样？”
其实是想跟繁星姐姐比，可实在说不出口，于是把洛真姐姐也拉出来当挡箭牌。
夜风凛冽，她抬起头，借着夜空黯淡的星光去看童俏的脸。她看见童俏轻轻皱了一下眉，眼神冷了一些，表情也不如之前那么愉悦。
看着，像是生气了。
童俏确实有点生气。
洛白月跟宝宝绵绵比就算了，还要跟洛真洛繁星比。她现在真想钻进她脑子里看看她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我刚刚话都白说了是不是？洛真姐和洛老师是长辈，你也不想想你跟她们比有什么意义？”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
洛白月有些失望，又暗自松了口气。
等待童俏回答的半分钟里，她的心忐忑的要命。
她想她还是没做好准备，做不到心无波澜的听童俏说姐姐的好话。
“我…我只是好奇…你不想说就算了…”
“好奇？”
童俏自然不信洛白月的解释，她倾了倾身，上半身往前凑近，一双漂亮的眼睛盯在那张清秀俏丽的脸上，不知想起什么，眼里的阴霾一扫而空，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你真想知道？”
“什么？”
洛白月有些惶惑。
童俏看她那迷茫的神情，又有种逗狗的感觉。
她忍不住笑，两只手放进口袋，握着洛白月的手轻轻捏了捏。
“别的不好说，有一点你肯定比洛真姐和洛老师强——你会唱小曲，她们都不会。洛白月，这里没人，你现在唱给我听，好不好？就唱那首闹花灯，你刚刚在里面唱过的。”
唱曲？深更半夜？在马路边？
也太诡异了。
洛白月瞪大眼睛，觉得童俏是不是有那个大病。
她摇摇头，毫不迟疑的拒绝，“我才不唱，你想听戏，我回去给你拿碟片，你自己回家想听多久听多久。”
“不想听碟片，想听你唱的，唱两句就可以了，就当——就当报答我今晚帮你解了围。”
解围。
童俏说得没错，她确实帮她解了围。
如果不是童俏那番话，妈妈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洛白月有些动摇，正犹豫着，耳畔忽然洒下一道热气，她偏了偏头，童俏的唇就贴在她的颈侧。
“唱吧，洛白月，我答应你，两年后阿姨要是还催你找对象，我再来帮你劝她，我保证，她肯定会听的。”
童俏哪还需要做保证，就现在，妈妈已经快把她的话当圣旨了。洛白月一点都不怀疑，她这辈子如果不打算结婚，只要童俏肯帮她说话，妈妈最后也还是会同意的。
童俏的嘴就是这么厉害。
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诱惑太大，她还是心动了。
“好吧，就两句，唱的不好不许笑我。”
童俏点头，轻轻‘嗯’了一声，“不笑你。”
气氛太好，她动作愈发大胆，说话时还去揉洛白月的脸。洛白月很轻的蹙了下眉，但没躲开。这隐秘的纵容让她想做更过分的事——要不是怕把人吓跑，她早已亲上去了。
她收回手，刺骨的寒风里响起女孩柔软清甜的哼唱声，是她记忆里的欢快旋律，调子时高时低，明快又活泼，听了就叫人觉得高兴。夜那么沉，风那么冷，可她却像回到了那个难以忘记的夏天，回到了推开门看到洛白月穿着裙子，带着满身的薄荷香，踩着夕阳的金色余晖，站在阳台上晒衣服那一天。生活并非无趣的，洛白月赋予它美好的意义。就像此刻，她唱曲给她听，给她一个人听，在这冷夜里给她带来无比的幸福。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不止。
是司机打过来的。
洛白月把手机递给她，她只得接了。
“车要来了吗？”
“嗯。”
不想走，或者想把洛白月一起带走，然后唱一整晚的小曲给她听。
“你回去吧，司机就到了。”
“妈妈叫我看着你上车。”
“可是我也想看着你走。”
两人说话的片刻，车子已经停在了路边。
洛白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童俏往后推了推。
童俏太固执，她只能先走。
走了两步，回头看一眼，童俏还在原地，又走两步，又回头看，童俏还在，直到进了院子，视线被树木挡住，什么也看不清了，她才一路小跑着冲回客厅，冲上二楼，冲进自己房间。
路上被妈妈叫住，也没有停下。
心跳的好快。
这晚注定失眠。
夜里睡不着时，反复回想的只有两个字——
老婆。
她们只谈了两年，都没对家里公开，更不用说谈婚论嫁了。如果不是那本日记，她会愿意给童俏做老婆的。
心又酸酸的痛。
童俏是有点喜欢她，她能感受的到。
只可惜，那颗心她只能占一点小小的角落，余下的位置，满满当当都是姐姐。
直到上个月，童俏都还在往姐姐就职的慈善机构捐款。童俏为什么缺钱，为什么拼命赚外快，那个下午她终于知道原因。原来，那些钱全都被拿去捐掉了——以姐姐的名义。根据机构寄回的感谢信，毕业至今，童俏至少给青竹捐了五十万。
她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然而，事实如此。
童俏拿工资养她，赚外快爱姐姐。
这跟养了个情人有什么分别？
晚了一点，私密马赛
好啦，目测下章开始解开误会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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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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