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傍晚时候,云嬷嬷言宫中有宴,天还没黑就摆脱了宋轻风的纠缠走了。
宋轻风独自回破云院路上,却听墙对面传来嘈杂人声,隔得有些远听不清楚。
这可稀奇。
这东宫里头整日里安静地能听见蚂蚁爬的声音,何人在此喧哗?
有热闹可瞧,宋轻风一个箭步冲出去,很快找到了嘈杂人声的来源处。
在那路上,站着几个穿着艳丽的女子,其中一个穿着粉色牡丹花裙袄的姑娘,满头珠翠,容颜太过艳丽,往那一站所有的目光就全都被她吸引了去。
而她们面前的地上,一只乌黑黑的鸟正慌乱地四处乱飞,胡乱扑腾着。
发出嘎嘎地凄厉叫声。
它的身后,几个内侍撸着袖子,正满地抓它。
那鸟不是嘎嘎又是谁?
看这场景,不难猜到嘎嘎定是闯了什么祸。
不想瞧热闹瞧到了自己头上。
宋轻风有些后悔,转脚就准备撤退,哪知嘎嘎眼尖,一眼发现了她,扑腾着翅膀就朝她飞过来。
一把飞落在了她的肩头上不动了,而后缩着脑袋,贼眉鼠眼地打量众人,那模样分明是狗寻到了主人,开始狗仗人势起来。
一瞬间齐刷刷好几双眼睛也跟了过来。
宋轻风转了向的脚只好生硬地转回来。
对着走到面前的一群人挤出笑容来道:“几位姐姐妹妹,傍晚好啊。”
那几个女子瞬间将她从上自下扫了个遍,见她生得格外干净剔透,目中生了敌意。
其中一细长脸的婢女下颌抬的很高,眼神轻蔑地问道:“你是谁?”
这京中有头有脸的官家小姐,她全认得。
宋轻风转了转眼睛道:“我是张家的表二小姐,也是来参加宫宴的,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张家的表二小姐?”
一听就是什么分支偏房,仗着有几分姿色,估计也想学宋家那个狐媚私生女,借着宫宴的机会攀个高枝。
那容颜艳丽的女子估计也想到了此点,目中陡现厌恶与鄙夷。
只是她并不开口,还是那细长脸的婢女代替她道:“又是哪个旮旯儿里跑出来的私生女吧?端不上台面的东西,怕心里以为自己会成为第二个宋氏狐狸精呢?”
宋轻风抿了抿唇,不巧,她是第一个宋氏…额,狐狸精?
“这扁毛畜生是你养的?”那婢女眼中的不屑更添了几分。
宋轻风连连摆手否认,用劲想要让嘎嘎从肩头上下来,哪知嘎嘎抓得牢的很,扯了几下都纹丝不动,还用脑袋蹭着她的手。
再否认就有些假了,宋轻风只好无辜地道:“好吧,它闯了什么祸?”
那细长脸道:“养乌鸦当宠物,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方才这黑东西冲撞过来,惊吓到了我家小姐!”
看眼神,原来那容颜艳丽的女子就是被惊吓的小姐。
宋轻风诚挚地摆出关心的脸来道:“这位小姐可有受伤?”
小姐自然是没受伤,只是受了惊。
“实在不好意思,它还小不懂事,我替它向你道歉。”
细长脸道:“道歉,这就完了?”
“额,那要如何?”
细长脸道:“一只畜生敢冲撞我家小姐,自然是要打死。”
她方说完,一旁另一位打扮精致的小姐愤恨道:“一个畜生懂什么,畜生犯错自然都是主人的指使,你用心如此险恶,是何居心?”
她真没什么居心,好心解释道:“我还没来得及认识各位姐姐,哪里能提前想好,让小乌鸦在此设伏呢。”
细长脸冷哼一声道:“不管如何,还不向我家小姐磕头赔礼?”
几位小姐们都盯着她,显然等着她磕头赔礼。
不想这几人这么霸道,宋轻风避让道:“既说它吓到了人,我罚它一顿饿就是了,小姐受了惊,要不我去找个大夫给您瞧瞧?”
她自以为态度诚恳,哪知在旁人耳中却是挑衅!
这是宫里,里头的大夫都是御医,以为自己想找大夫就能找?
宋轻风见几人明显愈加不满,分明是要找事,她心念一转,脚底当即抹了油。
几人不想她居然逃了,还跑得飞快,眨眼就只看见绿色发带在风中飞,一时目瞪口呆。
那婢女气得七窍生烟,跟在后头叫道:“混账,你可知我家小姐是谁?我家小姐。。唉呀!”
还未说完,哪知嘴上吃了一痛,一粒小石子不知从哪里打了过来。
她捂着嘴,才发现居然破了皮!
宋轻风百忙之中扔了颗石头,可不能叫她说出这位小姐的身份来。
万一是个公主郡主贵人什么的,就她如今这么低微的身份,保不齐真要向她们下跪磕头。
那面子就丢大了。
婢女急得跺脚,一旁的小姐嗤笑一声道:“我倒要瞧瞧,她能跑到哪里去。”
却听旁边内侍小心翼翼地道:“祝小姐,奴婢瞧着,这姑娘似乎往…往破云院方向去了。”
破云院?
她常来东宫,怎么没听闻东宫有个破云院?
内侍埋着头,带着小心道:“前些日子,太子殿下新纳的宋家娘子,就住在破云院。”
他的声音极小,却如惊雷响在众人耳边。
这宋氏女入京不过半年多,平日里蝼蚁一般无人在意,那夜宫宴,黑黢黢的谁也没瞧清长什么样。
难怪方才口气这般大!
原来是她!
一个靠着卑劣无耻的手段,攀上太子殿下的人,如今也敢正大光明在宫里走动了。
想之前她是如何卑劣身份!
破云院,破云院?
这是想要破云直出,更上一层楼?
祝长灵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细长的指甲刺破了掌心。
文渊阁内,李岏翻开手中的折子。
不过一目十行扫了一眼便放了下来,指尖不经意地抚过腰带,沉声问道:“这几位都是斩首弃市,为何独独周和光却是发配一千里?”
底下站着的刑部尚书高善讪讪地道:“周大人这些年为朝廷效力,劳苦功高,臣觉着,觉着他是一时昏了头,可将功抵过,从轻发落。”
李岏直截了当地问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不想他这么直接,高善额上冷汗如瀑而下,连连躬身道:“并非…并非陛下的意思,陛下让臣等秉公执法,切不可徇私。”
呵,他倒是要脸的,没有明说。
但底下的人,谁不是揣度圣意的好手?
周和光本事不大,但对陛下忠心耿耿,凭着这条便一路做到户部尚书。
成了朝廷的左膀右臂,坚硬的一根柱石。
李岏道:“既秉公执法,周和光这些年所做之事,皆在案上,取国库之物,如私府之物一般自由,更是圈地贪污,欺男霸女。此次安西四镇地动,千万灾民流离失所,急等着朝廷救助,镇北军半数都扑在了救人上面,却连口果腹的饭都吃不上。钱却被他偷偷拿去挪作他用!”
李岏攒紧手中文书。
那日在大理寺,周和光被打了半死,在见到他出示的一份文书后,终于屈服。
然而他并非屈服于自己,为得却是他出示的那份文书上,寥寥几笔,简单地列着几座新建的皇家别院。
至于这修建别院是谁的命令,哪里来的钱…
周和光倒却是忠心,立刻主动接下这样的脏水,他知道一旦这样的文书昭告天下,陛下必要受其牵连。
而今他将罪过都揽到自己身上,别人便是有疑,却也不敢往陛下身上打量。
“这样的大罪,依你们的意思,就只是发配一千里?”
底下几人低着头,讷讷的不敢吱声。
周和光掌户部,乃是陛下的钱袋子,陛下最忠诚的狗,没有陛下发话,谁也不敢动。
李岏道:“曹卿,你熟读律法,可知一般人若是犯了这样的罪,要如何处置?”
大理寺卿曹宏徒涨红着脸,低头道:“斩首弃市,夷三族。”说完忙补充道,“但视其功过,或可恩自上出。”
李岏垂下眼睑,修长的手指自光滑的桌边划过,似是一柄利刃,无声出鞘。
而后抬头道:“孤既主理灾款贪污一事,此事自然由孤说了算。既然说恩自上出,孤也念在周家曾救陛下于危难,不必夷其三族,周和光,弃市,其余三族流放。”
说着朱笔一挥,落了款。
屋内安静地落针可闻。
户部尚书是朝廷的钱袋,更是陛下的钱袋,如今周和光下台,陛下那里,难保不会觉得此事是太子殿下故意为之,想要借此事拿下户部。
想到此,众人心中一凉,风雨欲来,反倒异常安静。
兵部尚书兼詹事府詹事赵丰盈出列,方欲相劝,却见李岏已起身道:“陛下那里,孤自会去请罪。”
“诸位有时间,不妨商讨一番灾民安置的问题,听闻已有灾民往京师来了。”
底下人道:“太子殿下,臣令沿路设救灾点,确保灾民能够就地安置。”
李岏道:“区区一个周和光,不值得浪费时间,如今已入秋,钦天监言今岁大寒之年,不光要安抚受灾之民,灾后常伴时疫,还要预防着疫情起来,同时还要预防着北地雪灾,各位有时间,多花些时间在这些事上头吧,孤要尽快看到你们的预案。”
说完自顾拂袖去了。
他出了门,便命仪驾往勤政殿去。
行到路上,却见远处一群世家女子与那宋氏正在路边,不必去问,也知并不愉快。
原以为宋氏要吃亏,哪知她竟转脚一溜烟跑了飞快。
跑到转角处,还不忘回头扒在墙角处偷偷张望了一眼,浅绿色的裙摆飞扬,身后的绿色发带飘着。
整个人就如一阵轻风,轻盈透亮,随风而飘。
看着那飘扬的绿色发带,李岏却一愣,想起不久前自己也曾捡起过一根这样的发带。
那时便只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后来便给忘了。
而今却在她的头上看到了一样的发带,原来竟是她的?
这几日她来侍寝,都是挽的高髻,并没有用发带。
他忍不住想再瞧了一眼,哪知宋氏竟已跑得没影了。
李岏不及多想,车驾却已到了勤政殿前。
丁德庸瞧见他来,下阶来迎。
却小心翼翼与他道:“太子殿下稍候,陛下正有要事。”
李岏不置可否,站在殿门口,直站到日落西山,薄雾升起。
殿内却全无要召他进去的意思。
挂宫灯的宫人埋着头战战兢兢从他旁边过,颤巍巍地爬上檐头点灯,点了几回方才点着。
灯火在黑夜里晃晃悠悠,丁德庸又从殿内出来,瞧见阶下人长身而立,面如白雪,一身大红锦袍在夜色里纹丝不动。
太子被晾在殿外站了这半日,实在是大失颜面,瞧这形容,当真让人心惊。
他硬着头皮趋步上前,不好意思地道:“太子殿下,陛下方忙完,又要忙着做晚课,您。。”
李岏却道:“既然陛下如此繁忙,臣也不便打扰,明日再来拜见。”
丁德庸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愁得一张脸苦瓜一般。
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子的车驾远去。
不知殿内此刻又会是何反应,他一时不敢进殿。唉,这日子是愈发艰难了。
原以为太子殿下宠幸了那宋氏女,便是有心对陛下服软。
哪知又冒出这样的事。
丁德庸苦着脸念叨:“真是神仙打架,咱们这些小鬼遭殃。”
宋轻风揪住嘎嘎头顶上的毛骂道:臭嘎嘎,又出去惹事!
嘎嘎:嘎嘎嘎嘎!!
宋轻风:你骂得好难听哦
李岏:我需要一只嘎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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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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