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确习惯了早起，不熬夜的话他第二天基本上都会在七点多自然醒来。
他之前和杨佳合租过的那间出租房位于街道边，每天晨不大早就会传出车水马龙和小贩叫卖声，休息日都难得安宁。
现在来了四面环林的陶晚舟家，刚一打开窗户，清新的风就吹着桌上纸张沙沙作响。清晨的布谷鸟唱着歌，露水浸湿泥土后独有的味道也淡淡能闻得见，这个感觉比从前惬意太多了。
洗漱完毕吃了早餐后，沈确看了眼陶晚舟卧室那扇紧闭的门。他想起来陶晚舟要睡到两点才起来，便轻手轻脚的上楼回了自己屋子。
陶晚舟还没给他具体的工作时间，甚至连工作内容也还没告诉，沈确只能掏出带来的本子继续编写未完成的曲谱。
认真做事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等他累了再看手机，已经一点了。
这会儿做饭，陶晚舟正好能起床吃口热乎的，沈确这么想着，放下笔，去到厨房。
他刚走进厨房，就听见二楼陶晚舟卧室的门锁子打开了，紧接着是“砰砰砰”的锤门声，还伴随着陶晚舟的叫嚷：“沈确！起床！”
沈确赶忙奔到楼梯口，仰着头看上去，就见陶晚舟还真是在他门口用力拍打着房门。
“我在这里。”沈确呼唤他道。
陶晚舟惊了一下，接着脸上显出一抹尴尬，抱着小白下楼来，“你啥时候起来的？”
“七点。”
陶晚舟诧异道：“昨天睡得那么晚，怎么还能起这么早？”
“习惯了。”
陶晚舟脸上闪过一丝好笑的表情，“你老年人啊。”
沈确脸上顿时泛起微红，他习惯早起根本原因还是他一直都是苦命打工人，早七晚五是标配。
想来陶晚舟也不会理解的，沈确也不做解释，准备回去厨房弄饭。
“哎哎，”陶晚舟在他身后叫住他道：“今天还要带你出门办件事，出去吃，你现在去换身衣服。”
“办什么事啊？”沈确刚问完就后悔了，昨晚才说得要万事顺从陶晚舟，怎么又忘了。他真想扇自己这张多话的嘴。
他小心翼翼地朝陶晚舟看过去，就见对方正在逗狗，心情还不错。
陶晚舟朝他看过来时还调皮的挤弄了下眼睛，“跟我去了你就知道了，快去换衣服。”
沈确快速地回到卧室换好了衣服，再要下来时就见陶晚舟正坐在沙发上，听见动静抬头来看他，然后本来笑嘻嘻的脸色立马就是一黑。
“你穿得那是什么？”
沈确一抖，脚步停在了楼梯上。他穿得是自己的衣服，这不对吗。
“我昨天给你买的你看不上还是怎么着？”陶晚舟怒视着他。
沈确一对上他那双滋滋冒火的眼睛，立马就吓得有些腿软，定在那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妈的！”陶晚舟脾气一上来，就有些不受控制了，嘴上也毫不留情的骂道：“你是天生的穷命还是怎么着？享福都享不来的人老子还是第一次见！”
说着，陶晚舟直奔到二楼来，绕过沈确就冲进了他的卧室中，“给老子进来！”
沈确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赶紧迈开比棉花还要软的双腿回到了卧室。
床头柜前，那些名牌服饰还原封不动地搁在地上，连拆都没拆过。
陶晚舟一见这情形，更是气得七窍都要生烟。转头就指着沈确鼻子催促，“过来！换！”
沈确差点儿就要泪奔，他没有拆是因为在他潜意识里有一种对名牌商品的恐惧感，好像那种东西根本不该属于他，就是已经买下了，他也不敢穿在身上。
那种感觉就好像一只小鸭子盖了一层天鹅绒的外衣，试图融入本就不属于他的圈子，那能好看吗？定然是丑态百出，又遭人嘲笑的。
“我，我能不能，就穿，自己的。”沈确低下脑袋，眼泪已经在眼眶里转圈。
“老子说什么你听不见吗？！”
陶晚舟的怒吼响彻整个房间，甚至还能听见两声回音，听得沈确心都在打颤。
“我……”他想解释自己的想法，刚开口就感觉到手臂上一阵疼痛。
是陶晚舟等不及了直接拽住他就把他拖到了镜子前，然后揪住了他上衣的下摆，一把就给他把衣服拖拽了下来。
沈确都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上身一凉，转瞬间他竟然就这么赤果果的展现在了陶晚舟的眼前。
“啊——”沈确一声惊叫，什么也顾不上抱着双臂就缩到墙角去了。然后他鼻头一酸，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音。
陶晚舟见他跟个受到非礼的小姑娘似的竟然钻到墙角哭去了，直接就震惊住了。
什么鬼？他只是想给沈确换个衣服，咋弄得好像他是个流氓一样？况且他俩都是男人，看一眼他裸露的上身又怎么了，又不会掉块肉。陶晚舟看到他哭哭啼啼的样子只觉得怒火层层往上冒。
但是当他的眼睛落到沈确白花花的身体上时，这股子恼怒竟然神奇地消退了下去。
沈确的皮肤很白，只有骨关节处透着微微的粉色，身体也消瘦的很，瘦的他蜷缩起来时背部中央的脊椎骨都清晰可见，那小胳膊小腰纤细的好像用力扯一下就会断，这么个孱弱的身体，配合着他已经哭花了的一张小脸，看上去竟然是那么的羞涩可怜。
陶晚舟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他竟然觉得心疼了。
一下子什么脾气也没了，陶晚舟竟想要抱抱沈确，但是他的傲气不允许他这么做，便只是慢慢走过去，蹲下，在沈确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耐着性子解释道：“好了别哭了，我只是希望你作为我的助理穿着得体一点，毕竟你跟着我出入的大都是名流场所，会有很多眼睛都看着，我不想被别人议论，你能明白吗？”
沈确还沉浸在羞怯又恐惧的情绪里，面对陶晚舟温柔的劝说完全没有回应，只是抽泣着。
陶晚舟无奈了，叹口气道：“我不逼你了，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吧。”接着他把手上从沈确身上扒下来的衣服塞回了沈确的怀里。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又转过头来望了沈确一眼，“别哭了，快穿上衣服吧，我先去开车，等你过来。”
车上，陶晚舟点起了一根烦躁的烟。沈确瘦弱的身子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没错了。
本来嘛，昨晚不是说好的，一切听从他的安排，那个沈确才是没事找事，违抗他的命令还要扮可怜。
况且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的前任梁星灿爱财如命，曾经都不知道刷爆了他多少张卡。沈确既然是梁星灿的大学好友，那么沈确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陶晚舟冷笑一声，将烟头狠狠按灭在烟灰缸中，“装货。”
接着他又叹出一口气，觉得自己也是中邪了，明明觉得沈确是在装小白花，可他还是上钩了，竟然对沈确生出一股想要怜爱的情感。
“咚咚”两声，车窗被敲响，是沈确来了，他此时穿好了衣服站在车门前。
陶晚舟按开了车门。
他这才看见，沈确并没有换回自己的衣服，而是穿上了他昨天给挑的那件酒红色衬衫，搭配着一条白色阔腿裤和一双白色帆布鞋。
要不怎么说人靠衣裳呢。
先前沈确的穿着虽然算得上干净简练，但是从上衣到裤子全都掩盖不住洗出来的皱巴巴的痕迹，还有那双已经穿得泛黄的白鞋，让陶晚舟看着就极度不舒服。
而此刻他换了一尘不染的新衣服新鞋子，全身上下一丝灰尘都不沾染，鲜艳的颜色承托着他干净青涩的脸蛋儿，褪去了全部土味不说，竟还有一丝清纯中带着点儿艳魅的韵味。
陶晚舟满意地笑了起来，挑眉，“怎么还是换上了？”
他就说这人是装的吧，果然不错。
沈确坐了进来，低着头缩在座椅里，鼻头和眼角还泛着微红，显得羞怯不堪。
陶晚舟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就要发动车子。
“你，下次，能不能好好地解释？”沈确说话了，声音还有些颤抖的哭腔，“不要，动手，我害怕。”
陶晚舟愣住，半天才重新发动了车子，“行。”
他觉得自己也真是倒了霉了，他可是沈确的雇主，让沈确做什么自然有他的道理，身为助理沈确只需要照做就是，居然还反过来要他跟他解释？
但是没办法，他看到沈确这幅可怜巴巴的样子，居然没脾气理论了，憋了一肚子的责备刚涌到嗓子眼上，出来的却是一个软趴趴的“行”字。
沈确听到陶晚舟的语气还算软和，这才好受多了。其实陶晚舟如何的骂他喷他都无所谓，他都能把委屈吃进肚子里。
可是陶晚舟居然直接上手了，还是那种带着羞辱意味的行为。这让他很没有安全感，就好像高中时期被坏学生堵在厕所里硬是要扒下他的裤子一样，让他一瞬间就好像回到了那个没有人保护没有人同情的黑暗时光里。
那种痛苦的感受他真的不想再回忆起来了，他渴望有人能治愈他，可是他把这种期望放在眼前这个已经没有了温柔的陶晚舟身上，好像真的挺傻的。
车厢内陷入极度安静，陶晚舟专心的开着车，连音响也没有打开，沈确不知怎么地就觉得有些窒息。
突然一只手展在他垂下的眼眸前，接着是陶晚舟温柔缓慢的声音，“这个，给你吃。”
是一根棒棒糖，草莓味的。
沈确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就见陶晚舟两瓣脸蛋微微泛红，有些尴尬道：“那个，吃甜的，心情好。笑一笑，你笑起来比较……可爱。”
沈确一时怔愣，陶晚舟居然说让他笑，说他笑起来……可爱？
陶晚舟是在哄他吗？
见沈确半天都没接，陶晚舟又拿回去快速的拆开了包装，然后一把塞进了沈确的嘴里。
沈确只觉得门牙差点儿让他给怼掉，又气又怕地望向他。不过下一秒甜滋滋的草莓味就在舌苔上散开，扩散到整个口腔内。不得不说，他这心情真的就好了许多。
“好甜。”沈确舔了舔嘴唇，浅浅勾起嘴角。
陶晚舟望着他笑起来的样子，居然有些痴迷，连绿灯亮了都没发觉，还是后车滴滴滴的催促他他才反应过来。
“你喜欢吃甜的吗？”
沈确点了点头。
“那以后我在车上备着点，你吃。”
沈确羞涩的低下脑袋，又笑着点点头。
陶晚舟看到他重新露出笑脸，鬼使神差地也笑了笑。
他这人不爱吃甜的，这颗糖是粉丝接机时送他的。陶晚舟虽然是个公众人物，但向来不会做假人设，所以粉丝都知道他脾气不好也不爱笑。当时那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把糖放进他手里，激动得跟他说多吃甜的就能心情好，心情好就笑得多了。
他当时还觉得那女孩怪幼稚，他都活到25岁了还没找到真正能让他心情愉悦的东西，一颗糖能干什么。
结果今天居然因为这颗糖就让沈确笑了，他这心里也不知道怎么的看到沈确笑就觉得愉悦得多了。这可是从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他从来都是我行我素，不会因为别人的反应就跟着转换心情。
意识到这里陶晚舟不由地哆嗦一下，让他心情好的东西难道会是沈确的笑脸？
他觉得自己是真他妈中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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