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确认床,即便陶晚舟家的床又大又软,比他自己家的那张舒服了不知道多少倍,他也是翻来覆去的折腾了一夜。
等第一缕太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沈确才反应过来已经六点了,他强打起精神,穿好衣服起了床。
昨晚他亲口说得他会给陶晚舟煮早餐,哪怕陶晚舟并不在意,甚至可能听都没听见,他也一定要自觉做到。
洗漱好后沈确来到一楼厨房,打开冰箱发现里面除了几瓶洋酒和牛奶外什么都没有了。
他哪知道陶晚舟压根不会做饭,煎个蛋都能把锅烧穿,所以平时都是点外卖或者出门吃,家里自然不会备下食材。
看来得等陶晚舟起床再决定吃早饭的事情了,沈确看向二楼那些紧闭的房门。
一共八间,也不知道哪一间是陶晚舟的卧室。
他想,陶晚舟脾气本就不好,大概率起床气也不小,如果喊他起床恐怕会惹的他发怒,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
沈确自己也还有点儿犯困,但他却不敢回去再睡个回笼觉,他不晓得陶晚舟几点会起床。他这人一贯看人脸色看习惯了,尤其是在陶晚舟这里,他更害怕人家起来会因为看到他睡懒觉而生气。
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后,沈确索性先熟悉一下陶晚舟家的环境。
这栋别墅很大,前有喷泉后靠泳池。主楼一共三层,南北两侧各两条宽阔的楼梯,二楼楼梯口处连接着两条空荡荡的长廊,各通往四间房,三楼则是阳光充裕的露台花园。
室内吊顶上的黄色暖灯照亮每条长廊,可是沈确还是觉得清冷异常,那是一种缺乏人气儿的感觉,沈确走过去时,单薄的身子还忍不住打了几个哆嗦。
他一扇一扇的推开门看,除了两间已经落灰的书房和卧室,就是衣帽间、琴房、收藏间和娱乐室。
其中有几个看起来像是陶晚舟常常使用的,里面乱糟糟的,书本和衣裳胡乱的仍在地上、沙发上,虽然没有异味,但是看着一塌糊涂,视觉上的冲击也不小。
沈确感到些许惊讶,陶晚舟那么个在外面光鲜亮丽的大艺术家,家里居然是这个鬼样子,跟他本人的气质一点儿都不搭。
反正此刻陶晚舟还在睡觉,沈确又没事情可干,索性撸起袖子开始了打扫。
沈确本身是有点儿洁癖的,他自己家从来都是井井有条,收拾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只是这房子太大了,直到下午两点了才将陶晚舟常用的几间屋子收拾出来。
沈确摸了摸早就咕咕直叫的肚子,站在那间唯一上锁了的房门前。他猜这间大概就是陶晚舟的卧室。
他其实已经饿的头昏眼花了,但实在下不去手敲一敲房门。
主要他太软弱了,犹犹豫豫就是他的毛病,又想叫陶晚舟起来询问吃饭的事情又害怕遭受人家的白眼,居然就这么站在门口又纠结了半个小时,直到门锁“咔嚓”一声从里面解开,他差点儿没腿一软坐下去,也不知道是紧张的还是饿的。
“你站我门口干什么?”陶晚舟被他吓一跳,本来睡眼惺忪,一下子睁老大,然后就是怒视着沈确,提高了音量冷笑,“你这人真够奇怪的,喜欢扮演门神啊?”
沈确被他一吼,顿时清醒了不少,紧张的低下脑袋,“吃,吃饭。”
“要吃饭你就去吃,我门口有饭啊?”
“没,没有食材。”
“那你不会出去吃?”
“等,等你。”沈确的脸都红透了。
陶晚舟怔了一下,然后瞥过去一眼,放低了声音:“你没钱吗?”
“不,不是。”沈确把头埋得更低了,两只手紧张的搅在一起,“我想,等你,一起吃。”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偷看陶晚舟听见他这话后会有什么表情。
却见陶晚舟望着他的那眼神就跟看神经病一样,然后面无表情地嘟囔了句:“傻逼。”
沈确的心一下子碎成了两半,仿佛还能听见破碎的声音。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傻逼了,他只不过是想跟喜欢的人,一起吃今天的第一顿饭。
陶晚舟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绕过他走出去,然后把怀里的什么东西放到了地上。
沈确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白色的小博美。
小博美一被放下来就跑到沈确脚边好奇地嗅着味道,它似乎很喜欢沈确,两只小爪子伸展开在他拖鞋上刨来刨去。
沈确是喜欢小动物的,他很想抱起小狗来逗弄,只是他明白这需要经过它主人的同意。
他抬起头来看向陶晚舟,就见陶晚舟也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头,不可思议道:“它最讨厌家里来人了,平时见到外人只会嗷嗷叫,没想到它居然会喜欢你。”
沈确这才放松了些,腼腆地笑一笑,蹲下身子抱起小狗。
陶晚舟也伸出手来在狗头上抚摸,两人抚顺狗毛之间手指正好撞上。
好冰,陶晚舟的指尖像他的人一样冰冷。
相反的是沈确的脸顿时就烫熟了。从前他贴着陶晚舟弹琴时就想假装无意地去触碰陶晚舟的手,但始终是没鼓起勇气来。
没想到今天……
“你去给小白倒些狗粮。”陶晚舟垂下手,看向沈确的同时立刻恢复了冷冰冰的神色,朝着走廊那边的洗浴室走去。
“呃……好。”
沈确赶紧小跑到楼梯口,又尴尬的转过身来,“那个,狗粮在哪?”
“厨房!”陶晚舟不耐烦的撂下一句后,甩上了洗浴间的门。
刚给小白盛满狗粮,又听见二楼传来“啊——”的一声嘶吼。
沈确吓一哆嗦,赶忙又奔向二楼,寻着声音推开了衣帽间的门,就见陶晚舟呆愣愣地站在已经打扫干净的房间里,一双眼睛对上沈确的脸时顿时喷涌出怒火。
“谁让你碰我的衣柜了!”
“我……”
沈确傻眼了,他本来以为他帮陶晚舟收拾了烂摊子,陶晚舟会很满意。在他的想象中,陶晚舟看到干净整洁的房间后一定会惊讶,然后他再向陶晚舟讨个好印象。可照现在这个情形来看,他不仅没机会邀功,甚至还惹怒了陶晚舟。
沈确一时间惊慌不已,战战兢兢地呆站在那,意识到自己又干了件蠢事。
“妈的!”
陶晚舟用力摔开门,扯出了衣柜里面原本是被他仍在地上的衣服。
这些衣服是他回国路途中穿在身上的,不知道挨着了多少人的身体,沾染了多少外人的汗水和臭气儿。他特意扔在地上,打算下次出门时扔掉,现在居然又被沈确重新挂了进去,还和他的新衣服贴在一起,这让他觉得异常恶心。
这种恶心感连带着让他看沈确也觉得很恶心。
“滚出去!”陶晚舟甚至不想让沈确再踏入他的衣帽间,喝退了沈确后,把所有衣服揉成一团,照着沈确的脸就扔了过去,“发什么呆!全部拿出去扔掉!”
沈确狼狈得接住陶晚舟胡乱丢到他脸上的衣服。直到怀中的衣服小山一样的盖住了他半张脸,露出的眼睛怯怯地看向陶晚舟时,就见陶晚舟怒瞪着自己。
他还是第一次见陶晚舟发怒的样子,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像是下一秒就要把他吃掉。
他害怕极了,什么也不敢解释就抱着衣服跑出了门,囫囵一通扔进了垃圾桶后他才敢舒出一口气。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脸颊滑了下来,他抬起手指摸了摸才发现他居然被陶晚舟给吓哭了。
恐惧的同时他这心里像是有千百只蚂蚁在啃咬一般,沈确手撑在垃圾桶边缘,无力的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他这样的人,总是沉默寡语,习惯性的用行动表达自己的心意,可糟糕的是他总是轻易就能惹得他人反感。
可是,他不想让陶晚舟对他感觉到反感。其他人都无所谓,他只想拼命地获得陶晚舟一人的喜欢。
把眼泪擦干后,沈确又强撑起一张笑脸,回到陶晚舟身边。
陶晚舟一见着他,那副厌恶表情就像是天生长在脸上的一样,看得沈确心惊胆颤,就怕下一秒从他口中说出辞退的话。
陶晚舟张了张口,沈确的肚子却比他更快的先打了个响雷。
沈确本来就惭愧到通红的脸顿时又羞红了几度,赶忙捂住肚子。
陶晚舟顿了顿,似乎把骂人的话又吞了回去。
然后他白了沈确一眼,坐到了梳妆台前,把梳子重重的往桌上一拍,“过来给我扎头发,然后去吃饭。”
沈确从来没给别人梳过头发,更不要说是及腰长发。
陶晚舟光滑柔软的发丝被他捏在手心里的时候,他都止不住的浑身颤抖,似乎手里面的不是普通的头发,而是一捧珍贵易断的锦丝。他小心翼翼地自上而下梳过,遇到打结的地方都不忍心用力,就怕弄疼了陶晚舟。
然而陶晚舟完全不领情,只是觉得他慢吞吞地动作跟蜗牛似的,浪费了他的时间,忍不住更加恼火。
他抬起手从沈确手上一把抢过梳子,然后从镜子里瞪了一眼沈确,“头发也不会梳,真不知道招你有什么用!开车会不会?”
沈确委屈的退后好几步,突然又听他问起会不会开车,有些愣神,“啊?”
“我问你会不会开车!”陶晚舟被他这幅呆呆愣愣地模样激得更为恼怒,忍不住怒吼:“你先去把车开出来,等我梳完头下来直接走!能明白?”
沈确被他吼得心里直打颤,低下头咬住了嘴唇,忍住眼泪颤抖道:“我,我不会……开车。对,对不起。”
他有听力障碍,根本没有考驾照的资格,哪里会开车。然而此刻面对好像一点就会爆炸的陶晚舟,他也不敢过多解释,只得先道歉,希望陶晚舟能好接受些。
“靠。”陶晚舟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沈确立马像个犯错的小朋友一样在他身边绷直了身体。他根本不敢再抬头,自然也没看到陶晚舟瞪着他那副七窍都要冒烟儿的凶样。
半分钟后,陶晚舟扎好了头发,也不招呼沈确,起身就走。沈确这才如梦初醒,赶紧跟上。
又饿又怕的他刚才就差点儿没昏倒过去,一坐上副驾驶刚准备小眯一会儿,就发现陶晚舟居然没换衣服,直接穿着睡衣出来了。
“你,怎么……不换衣服?”沈确诧异,陶晚舟是个公众人物,这样不太雅观吧。
不问还好,一问陶晚舟立马瞪过来一眼,“我的衣服都被你碰过了,还怎么穿?”
沈确愣住,他不明白这是什么逻辑,他又不脏,为什么可以让陶晚舟这么嫌弃……
“可是……”
“闭嘴。”陶晚舟冷冰冰的打断了沈确,还嘟囔了一句:“听到你说话就烦。”
陶晚舟这样说无非是想恶心一下沈确。
其实他对沈确第一映像还可以,这种肉眼可见就是软柿子的人不会有太多心眼子,不至于让他防备着。
曾经用过的好几个助理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小九九,拿着他的钱不好好办事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他本身又是个眼不见为净的人,便二话不说就把那些人都辞退了。
他能把沈确留下也并非完全因为梁星灿的关系,而是以为沈确比起那种聪明人更能让他省心些。
谁知道这个沈确看着唯唯诺诺,像个不惹事的窝囊废,却是个一无是处还挺能闯祸的蠢蛋。
这让他觉得极度厌烦,他生平最看不惯蠢货。陶晚舟默默开着车,心想吃完这顿饭,他就把沈确给辞退了得了。
车厢内陷入诡异的安静,沈确再无一丝睡意,一路上都在忐忑不安。
陶晚舟是真的变了,从前那个温柔又耐心的陶晚舟不再,现在的陶晚舟像个随时都能爆炸的核弹。
沈确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惶恐,曾经他和陶晚舟的相处模式不再顶用,现在的他根本无法摸清陶晚舟的脾气,自然也不知道该如何讨得陶晚舟的喜欢。
可是他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不甘心放弃。
沈确从来没跟别人提过自己并不光彩的过去。
青春期时,在同龄人讨论着异性的时候,沈确却对女生提不起兴趣。
高中同寝的男生们追女神,看毛片,沈确从不参与,也不搭理。用他们的话说,沈确是个异类,因为只有他会因崇拜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天才钢琴少年而苦练钢琴,励志要考入上音院。
室友笑话他,陶晚舟是长发,你该不会以为他是女人,想追随他跟他谈恋爱吧?
沈确诚实的回答说我知道,我喜欢的就是他,跟性别没关系。他真没觉得这么说有什么问题。
可从那之后,他被孤立了。室友在背后说他是个gay。
在那个年代,同性恋还没被大众所认可,心智还未成熟的少年们更是对这个群体新奇又抗拒。沈确的高中三年,因为他室友的传播,让他成为了学校里响当当的笑柄,有些好事的坏学生会拿他当乐子,把他堵在厕所里要看他下面带不带把子。即便是不惹事的同学,那看他都跟看病毒一样,好像稍微靠近他都会被他传染上名为同性恋的“病”。
老师也不管他,因为他学习并没有多拔尖儿,只能算个中上水平。大多数人的老师,都会把前几名的学生当作宝贝来关照,对于普通的学生,基本上都是随他们自生自灭。更何况是沈确这样一个患有“同性恋”病症的学生,他在老师那里就是一个自身自灭的透明人。
顶着风言风语,沈确只能够埋头学习,同时苦练琴艺。父母感到不理解,骂他是个死心眼儿,没音乐天赋还非要钟情于那个音乐学校。
就连父母也没有真正想要了解他的内心。沈确经受完噩梦一样的三年,竟也麻木了。后来皇天不负有心人,经历了四次艺考后,他终于如愿考入上音。
记得那天他提着行李箱,独自踏上了去往上海的列车。心里憧憬着,第一次见到陶晚舟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可惜他失算了,他不知道陶晚舟在学校里也是红到发紫的人物,他想单独见到陶晚舟,犹如上青天一样的难。也是因为长期被孤立,他性格早已变得内向,在陶晚舟好不容易出现在学校里的时候,他也不敢学那些同样是陶晚舟的崇拜者的人一样,厚着脸皮上去要个签名。
但好在他也算幸运的,命运指引他闯入了陶晚舟的专属琴房,那个时候他以为他会被陶晚舟讨厌,谁知陶晚舟居然主动教他弹琴。
在那段一起探讨音乐的日子里,他第一次敞开了心扉,将最真实的自己展现出来。
陶晚舟生活中温柔体贴,专业上也毫不吝啬对他的音乐给予夸奖,可以说,陶晚舟是第一个没把他当作怪胎的人。
他像个降临人间的天使,是透进沈确昏暗人生中的第一缕光,他耐心而温柔地一片一片的粘合了沈确破碎的心灵。
再后来,就是陶晚舟被保送出国,那之后,沈确开始了默默心系陶晚舟的五年,这期间,他更加封闭了自己,不再考虑任何人。
一个本来就是深陷在孤独的人在被阳光照耀过后又再次陷入孤独,那么这个人会更加自闭,沈确就是这样一个例子。
直到昨天再次遇见陶晚舟,他封闭的内心便又敞开了窗子,只是可惜陶晚舟不再是温暖的阳光了,而是寒冰。
沈确心里真的憋了很多很多的话想要跟陶晚舟说,可是现在的情形让他清楚的意识到,陶晚舟不会想听的。沈确觉得很难过,心里前所未有的痛苦挣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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