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干活了！贱畜们！”
猛地睁眼，与亚烈正对着的是一块死气沉沉的木板。
他猛地偏过头，波伊安也刚好转头看他。金眼对黑眼，须臾后，俩小孩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他们睡在隔层较里面的地方，所以得等离舱门较近的同胞先上甲板后自己才能平躺着用四肢慢慢蠕动到出口——跟他们慢慢挪进来的动作一样。
这样有个坏处，就是得多闻几下舱里的腥臭味。
波伊安感受到自己脚边空了，正打算动身，却想到个点子。
他侧过头，黑亮的眸子里闪过几分淘气。
“唉，阿烈，我们比谁挪得更快，怎么样？”
亚烈噗嗤一声笑起来，毫不犹豫地接受挑战。
然后，两人用尽吃奶的劲蠕动着自己的四肢——得亏那群亏心贼还知道把他们的手铐脚铐都取下来，不然累死都爬不到舱门。
他们边爬边笑，稚气的笑声给充满死寂的隔层留下一隅生气。
鲛人们无一不惊讶于小孩们的举动，有的怒瞪着他们心里咒骂着“要不是老子嘴巴还是疼着不然早就骂死你两个吵人睡觉的玩意”之类的话，有的沉默地感慨，有的鲛人小孩们被点燃了笑容。
待到他们气喘吁吁地从楼梯爬到舱门，双脚踩实甲板后，迎接他们的却是凶神恶煞的“工头”。
“死崽子这么慢！吃完饭就给我滚去码头搬货！”他恶狠狠地拿鞭子指着地上堆放的死鱼。
波伊安“嘁”了一声，看两眼后迅速顺走两条大的，用一边胳膊夹着，另一只手拉着亚烈跑下绳结网奔去岸边。
吃完鱼后，枯燥的一天就此开启。他们作为苦力，要么将码头的货物搬到船上，要么把船上的货物搬到码头。十几个工头牧羊般管着他们几百号人，要么坐在甲板上喝茶喝酒，要么上岸去谈生意。这个码头完了就开船到下一个码头，如此过上一天。更可恨的是，搬货物时总有工头盯着，稍有懈怠就皮鞭伺候。
幸而有波伊安。他经常会敏锐地捕捉到工头放松的时候，这时他就会悄悄叫上亚烈，跑到船后去潜水玩，抓鱼吃。
夜里，他们被标上了序号。
鲛人们排着队纹手臂。拿木锥直接扎破皮肤后滴入黑色墨汁，无非是很痛的。
亚烈平躺在船舱里时仍然觉得伤口火辣辣地疼，龇牙咧嘴地抽着凉气，把头侧过来又侧过去就是睡不着。
“从此以后，我就是1125号了……”
他暗暗想道，觉得标了号后逃跑的希望就更加黯淡后，叹了口气。
“是不是疼？”
黑暗中冷不丁的一句吓得亚烈一哆嗦。
还没等他回应，波伊安就握住了他的手，无声地笑着，身体的抖动震得头上的木板都微微作响。
“笑什么呀……”亚烈有些愠怒地小声嗔怪道。
“嘘，嘘，别生气，痛痛飞走啦。”身旁人装嗲的语气像飘在空气里，亚烈仿佛能想象出这家伙的眉毛翘的有多高。
小鲨鱼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生气？开心？烦恼？疑惑？他不知道，反正他现在眉头紧皱，嘴角却压不下去地勾起的样子肯定非常滑稽。
还好他看不见，他想。
但是很神奇，伤口确实没那么痛了。
阴冷潮湿的船舱里，手掌的温度是那么地真切，慢慢流向他的四肢百骸。
第二天起来继续干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疲劳奔走的生活在日渐习惯后变为了百无聊赖，只有波伊安会给他带来些乐趣。
不知不觉间，他们会在每一个清晨互道早安，会在忙里偷闲时一同靠着船舷边看着微波荡漾的海面放松，会在挨打时比谁更能忍，打完后比谁能笑得出来。
对于这种淡忘苦难的生活方式，鲛人们欣赏的很欣赏，厌恶的就无比厌恶。而工头们也日益针对起这两个“刺儿头”。
亚烈通常都是累得倒头就睡，一夜无梦。可偶尔也还会梦到自己的兄长。随着时光的流逝，兄长的面庞渐渐模糊，一种名为“恨”的情感却潜滋暗长。
肥佬老板有时会来船上。验货、视察什么的都很正常，只是有几次他会来捏捏自己的脸，让他无比厌恶，好在这样的时候不多。但亚烈总觉得，他实在是有些奇怪。
十四岁那年的事证实了这一点。
一天，在他照常把货搬到船上的途中，他被人从背后叫住了。
“1125！”
熟悉的声音，是那个畜牲肥佬。
亚烈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放下货物后转身。只见老板身边跟着一些侍从，他腆着肚子，双手背在背后，咧着嘴，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1125啊……”他看见老板先是上下打量了他的全身，然后目光就直勾勾地在脸和胸腹处反复横跳。
现在的亚烈比以前高出一大截，身体经锻炼后有了一层结实的薄肌，裹挟着细汗显得尤为性感。衬衫被系在腰上，饱满的胸脯和紧致的腹肌暴露无遗，腰线流畅。脸颊一改难分性别的稚气，取而代之的是少年的俊朗与英气。眼睛更为细长，结合上挑的眼角竟有几分邪气。长发被包在暗红色头巾里，耳鳍上坠着的金色耳环闪着亮光。
亚烈恶寒地蹙着眉，强装客气地向眼前视奸他的肥佬问道：“老板，你有什么事吗？”
“咳咳……”他回过神来，尴尬地掏出一只手假装咳嗽，故作正经地命令道，“你今天先不用干活了，跟我来一趟。”
鲨鱼怔了几秒，“嗯”了一声后悻悻地跟在这一行人身后。
难道工头把我和波伊安教唆别人罢工的事说出去了？还是他发现了我在船底画他的鬼脸？……
他越想心里越发虚。鞭子尚且能忍，他拿刀砍的话……
他不敢多想，只好边走边看着周遭景色的转换。
他们经由码头走到一栋别墅前。雕花的大门两侧是绿油油的高大绿植，两边宽广的花圃间杂着两座喷泉，一派大气雅致。
亚烈惊呆了，感觉赤条条、脏兮兮的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等等，那个肥佬和这里也格格不入，他补刀后心中窃喜。
直到步入大堂，拐进浴室，他心中都在想着自己和波伊安能住在这就好了。
“水给你放好了，想洗多久洗多久。”
走神间身后的门被关闭。
哈？什么玩意……白给人洗澡？
他本觉得不对劲，但看着近前洁白如玉的豪华浴缸，内心挣扎了几秒后，以“不洗白不洗”的心态兴奋地除去衣物后钻进清澈的温水中。
淡金色的长发在水中浮散开，恍若绽开的花瓣，水面因接触他身体背面的皮肤而微微泛着红。
“呜呼——爽耶——！”他双臂大开，扶在浴缸两侧，仰天欢呼，“波……”
他下意识地想叫他的好兄弟一起，回过神来尴尬地望着天花板。
算了，赶紧洗完，去完隔壁后回码头叫他也来这享福，没他真没意思……他没由地打心底抱怨道。
他将全身的污垢悉数洗去，水汽氤氲中，劳累半日的疲乏感被无限放大，最终催化了他的困意。
他却不知道，叫醒他的会是魔鬼们的声音。
过渡（ka rou）章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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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希冀的火烛摇曳欲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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