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将至，王阶让李四去点了灯。他则跟在边上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在二人忙活时，忽然传来一阵交谈声和脚步声。王阶乍一听还以为进贼了，仔细一听，仿佛不是。
王阶警惕道: “李四，大门没闩麽？”
李四道: “没有啊。”
待王阶再要开口问为什么不闩门，那参差不齐疲倦的拖踏的脚步声就在前院边了，跟他们只隔着庭院宽敞的距离。王阶不由得转脸看去，赫然看见几个熟悉的身影，有的略微佝偻拿着镰刀，有的扛着锄头。
“我爹他们回来了。” 李四说了一句。
王阶怔愣半晌，而后讷讷的点点头，那站在对面的不是自家那几个老仆又是谁？他动了动嘴唇，与李四说道: “你不是说他们走了麽？”
李四道: “是走了啊，都走大半天了才回来。我还祈祷着他们能赶在晚饭前回来呢，谁知道这么晚才回。”
李四这表达有点问题，容易让人产生误解，王阶自己也脑子不好使才以为人弃他而去了。此刻他无奈道: “所以他们只是出门了，不是走了？对不对？”
李四人畜无害道: “那不是一样的麽？他们上午饭菜安排好就走了的啊。”
王阶不知道该和李四再说些什么，七伯他们几个已经走了过来。看上去像是干了什么苦力活一样，见到王阶，他们脸上立刻浮现欣慰的笑容。
是的，欣慰，王阶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露出这样的笑容。之后才从奶娘那里得知，大家自从搬进这个宅子，虽然心里挺高兴，但也挺担心。他们都以为王阶压力挺大，购置这么大一宅子，肯定花费不少。后王阶选择去城外购买食材，老仆们更加确认了这个事实，王阶一摔伤，大家伙儿都心疼得抹眼泪。这不，他们为了给王阶省钱，去给人家干了一天活。七伯还满心欢喜的告诉王阶，今天虽然很累，但也是赚了点小钱。让王阶缺钱就和他们说，府上缩衣节食都没问题的。他们年纪大了，牙口也不好，不吃荤菜吃蔬菜才好哩。
王阶心底感动万分，只咧嘴笑笑，还让他们以后不要去干那种劳力活儿了，他还养得起府上这几个人。
李四趁机说晚饭的事儿。王阶干笑两声，说自己实在饿了，所以才自己动手，没想到手艺不佳，全给烧糊了。
王阶腰还没好完全，当他去上值的时候，发现同僚们一个个对他都很冷淡。互相看见，王阶准备开口打招呼，人家看他一眼扭头就走。崔融还毫不遮掩的翻了个白眼，陈新甲对着他挤眉弄眼，连韩云卿也表现得欲言又止。
王阶真是奇怪极了，他问自己边上的同僚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令人不愉快的事。同僚居然不理人。
王阶思来想去，也没想出自己那里得罪了人。他暗暗观察了一下，其余人相处一切如常，只有面对他的时候是那样的冷淡，仿若刻意疏离的鄙夷？
王阶有些走神，手边搁置的笔墨不小心被他手背扫落在地，他一下子忘记伤的事，猛的弯身去捡，刹那就把腰上皮肉的伤给扯得发疼。
王阶倒抽一口冷起，一手抓着毛笔，一手撑住自己膝盖慢慢直起身子。他的脸有些青白，其他人完全没有注意到。
“王司务好像真的身体不大舒服。” 宴子都状若无意的说。
和他同在内厅却闲得发慌的韩云卿无聊道: “你怎么知道？”
宴子都垂眼查看自己手上的卷宗，头也不抬的回道: “你没看见他刚刚捡笔的时候，都直不起身来了，现在脸色也不大好。”
“没看见，我说子都啊，你倒是观察得仔细。” 韩云卿如是说。
宴子都道: “你做这个主事，难道最基本的关心一下自己同僚的心都没有麽？”
韩云卿瞅着他，像不认得一样，调侃: “子都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良心了？”
宴子都冷哼一声，不回答，目光不由自主的往外瞟。可惜，什么也看不见。
王阶在回去的路上才知道同僚们为何会如此反常。陈新甲特意赶上去和他一道回去，先恨铁不成钢的问他为什么要撒谎告假，王阶听得一头雾水。
陈新甲看他神色也察觉好像中间出了些问题，于是把来龙去脉都给他讲了一遍，王阶边听边皱眉点头。
“是我粗心大意，忘记告诉大家已经从家里搬出来了。” 王阶说。
陈新甲反应激烈: “什么？！王兄你搬家了？不厚道啊你，怎的不知会我一声？那你现在住在哪里？”
王阶道: “我此前派人去你府上告知过的。好像当时没遇到你，是告诉了陈夫人，她没有跟你说麽？”
陈新甲摇头道: “没有，或许是忘了转告我。”
王阶说了位置，陈新甲又问他好端端的怎么要自己搬出来。王阶只能告诉他说来话长一语带过。
次日，王阶买了几只酥脆香味十足的酥脆鸭，在会食时辰让同僚们分了吃。那酥脆鸭挺有名气，十个人九个爱吃，同僚们闻到纷纷嘴馋，但又不好意思动筷子。
王阶趁这个时候跟大伙儿解释道: “上次我因不小心摔伤了腰背，告假的时候不知道各位都去府上探望了。实在对不住，我前段时间搬了出去。没来得及告诉大家。”。
王阶这么说，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都是高门大户出身的，家里那些女人的花花肠子多多少少也知道那么一点。心中那不愉快顷刻间化为乌有。
宴子都留意的却是王阶说自己伤了腰背，而后他刻意找到陈新甲问一点公务，借此机会顺道问问王阶伤势如何恢复得又如何。
陈新甲不做多想，以为宴子都只是随口关心一下，就告诉他恢复得还行没伤到骨头。宴子都根据自己观察，估摸着王阶伤是没那么严重，但可能还是疼着。
“大人，你这伤怎的不见好啊？都好几天了还青红一大块。” 李四往后站了站，瞧着王阶后背腰上的伤说。
李四大清早的去王阶房里给他贴药膏，他自己不是够不到，而是扭身的时候疼的直冒汗。因此只能让李四帮忙，连着几天给王阶贴药膏，李四已经十分熟练。
王阶兀自穿上里衣: “大夫不是说药效稍微慢一点麽。”。
王阶自己其实也有点纳闷，都这么多天了，感觉不到好转，反而时不时倏的抽疼，还是那种疼得他不敢动的疼法，很折磨人。
他找开药的大夫是让李四是去找的，原本准备找何大夫，但又不想自己受伤的事情让父亲知道，于是只能另外找了其他大夫。医术方面那位大夫不知如何，药膏的作用还真是不大。
李四嘟囔道: “大人你干脆去找何大夫算了，总感觉上次那个大夫医术不大行。”
王阶套上官服，若有所思的样子。他抬手轻轻地摁了摁自己腰，一阵钻心的痛。王阶去司部衙门的路上，眉头就一直没有舒展过，紧紧皱着。原因无他，腰疼。
在大门口碰上了几位同僚，大家互相打了招呼，又一同进了衙门。中午的时候，王阶发现自己处理事务的桌上多了个小瓶子，青花瓷模样。
王阶问了一圈是谁的东西，有同僚好心的告诉他今早看见宴主事放在那儿的。王阶于是拿着去内厅还给人。一过去，只看见韩云卿搁哪儿奋笔疾书处理公务。
韩云卿眼角余光瞥见有人走到了边上，这才一脸难看的抬头，那架势像极了准备开口咒骂似的。弄得王阶一愣。韩云卿见是王阶，脸色缓了缓，道: “我还以为是天杀的宴子都呢。”
不妙，王阶心想，韩云卿这言语态度像是和宴子都闹矛盾了。他不动声色的把小瓶子往袖中收了收，不预备问他宴子都人在哪儿，也不准备让韩云卿将瓶子代还给宴子都。
韩云卿以为他是有公事找宴子都，左看右看也没看见他拿着什么册子之类的，因此问了句: “王阶你有什么事？”
王阶道: “无事。”
韩云卿狐疑道: “真没什么事？”
王阶道: “没有。”
韩云卿道: “没事就来帮我看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吧，我看得头昏脑涨，就快要升天了。子都那家伙居然全撂下给我一个人干。真是气死个人。”
王阶顺着韩云卿的话询问道: “宴主事不在麽？”
韩云卿头疼道: “来了一早上，下午就跟皇上他们逍遥自在去了。”
王阶哦了一声，随即看似随意将青花瓷小瓶往宴子都那桌边放。他刚好没什么可忙的了，看韩云卿这么痛苦的表情，自然也不好拒绝帮这些小忙。
王阶站在边上帮忙把桌上累积的物品单子对照表仔仔细细的检阅。期间韩云卿喋喋不休的说宴子都不厚道。王阶就听着不做评判，他知道人家是一时发牢骚而已，没真的对宴子都抱有愤怒之心。
当今朝廷左相最得圣心，自己父亲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宴子都当然以后自然也跟着平步青云，仕途无量，放眼本司部，宴子都的的确确无论相貌出身能力都稳妥的压人一头。现在偶尔陪同圣上消遣之类的，实属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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