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峰校场，边玉珣背靠大树乘凉，百无聊赖地盯着校场中练习的众人，心中有时会控制不住去想混元之地的细节，尽管他大多都想不起来。
自他与步成尘共同在江川解决死气已经过了一月有余，回来后彼此都有些沉默。那尊楚寻玉的化身更是直接在弟子峰里消失不见，就算边玉珣找理由亲自去药王谷，都难以见他一面。
至于步成尘本人所在的青川……想到此，边玉珣只觉更加头疼。刚回来时，他天天晨起就往青川跑，蹲到夜月高悬都看不见步成尘的身影。偶尔瞥见对方的影子，也只是匆匆一眼，很快便消失不见。
到现在，他已经找不到步成尘了。
这人先前不还因为自己不住青川老往外面跑而感到生气吗？往日无事都会派化身过来时时刻刻盯着自己，并且还要对他积极给李逍送东西的行为偶尔嗤之以鼻。
可他这都送了大半个月了，甚至现在边玉珣还要盯着这孩子上剑道课，也不见这人出来阻拦一下。
再加上步成尘对自己下的禁制，整个归一宗，除了他谁都没能发现小师祖容与君和楚寻玉不见了。
“好！”
校场内忽然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呼声，边玉珣目光随之望去，李逍正与敛峰的一个内门弟子较量。
日光刺目，边玉珣眯起眼细看，他们所用招式全然出自归一六式。看起来两人打得难分高下，实际上李逍参悟近八成，另外一位不过五成，谁胜谁负实在明晰。
正看得认真，身边突然多出来一个人，边玉珣侧目，来人是萧黎。
“边师叔。”萧黎行了一礼，轻声道，“边师叔在看李逍吗？”
边玉珣道：“嗯。”
萧黎很是疑惑：“好看吗？”
边玉珣：“漂亮得很。”
出招干脆利落，虽然不太会迂回骗招，但剑路实在是干净强势，是边玉珣最欣赏的那一种。
闻言萧黎竟也认真看了起来，表情若有所思。
“你认真看，此时有机会一招制胜。”边玉珣指着校场中腾空而起的二人。
乘风剑握在手中，经历方才的蓄势已经做足了准备，对面虽然竭尽全力，但对上全面压制他的李逍，实在是难以攻克。
“到了。”
边玉珣话音刚落，李逍迅速出手。众人眼中的乘风剑似乎柔软如丝绸一般缠上了对方的剑柄，但这仅仅是众人的错觉，下一刻李逍抽剑，对方也被带着冲到了他的面前。
乘风剑稳稳悬在对方颈间，而他的剑甚至还在身后，胜负已分，校场之上众人连连称赞。
边玉珣也欣慰地轻轻鼓掌：“很漂亮，不愧是归一六式。”
归一六式是他根据自己修习的剑法改编的一种更为干净简洁的招式，剑路在外人看来似乎是出其不意投机取巧，但事实上一切都有迹可循。尤其是在挥剑之初，让人完全捉摸不透下一步如何，便会掉以轻心，其实一切都是为了在最后更好的使出必杀一招万剑归一。
这套剑法实在是漂亮，但是传世后世人觉得这毫无逻辑，实在难以学习，久而久之众人便不推荐领悟容与君所作的归一剑法。
边玉珣不甘心，写进书里让书里的人都去学，大家这不学的都挺好的吗。
李逍就学的不错。
边玉珣满意地勾起了唇角。
“是很漂亮，但是他做的不漂亮。”萧黎说。
边玉珣闻言，抬眸看他：“哪里不够漂亮？”
“不如我漂亮。”
边玉珣轻笑一声，他未曾见过萧黎用剑，对他的印象全然来自听说和偶尔的瞥视。
比如他破三重境时走火入魔，比如他试剑战胜了楚月，再比如他守擂成功至今……边玉珣微微正色，细细打量眼前的人。
他身上依旧缠着不少绷带，经常血迹斑斑，但十分齐整。他的瞳仁是深邃的墨黑，仿佛能把人吸进去，有些奇怪但并不违和。
“我记得你，三重境始学归一六式，自你破镜至今不足两月，你学会了？”
“四重，我四重境巅峰了。”萧黎低声道，黑色的瞳仁被压暗在阴影之下，“没有走火入魔。”
边玉珣挑眉不语，等着他的下文。
“我是外门弟子，没人教我归一六式。”萧黎道，“你给我剑法，我可以去学，我学东西很快。”
啊……这人什么情况？要剑法要到他这里来了？此前他们偶尔路上遇见会相□□个头或者对视一眼，此外并无其他交流，萧黎竟然直接找他来要东西，边玉珣有些哭笑不得。
“我并非什么百宝囊，剑法不是我说有就有的。你若想学，不过去天星台填个单子的事，会有人安排你的课业的。破镜上报记录啊小-兄弟，你不会没做过吧？”
萧黎面露不解，固执问道：“李逍的不是你给的吗？”
边玉珣道：“我也没给什么啊。”
不过是几颗丹药，几株仙草，一点点奇珍异兽，一点点功法秘籍……罢了？
“李逍有一个私人宝库，里面堆满了你给的东西。”萧黎道，“所以我以为，都是你给的。”
“怎么可能，我也只是普通人，哪儿来那么多天材地宝。”
“你不是普通人。”
他对上边玉珣探究的目光，低下了头。
边玉珣在他身上看不出来任何异常，却也不能理解萧黎突然搭话的动机和理由。
两人之间沉默了几息，萧黎突然道：“我会去天星台记录，等我学了归一六式给你看。”
说完，萧黎转身便走，留下边玉珣一人若有所思。
原本以为萧黎只是说说，没想到三天后这人就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还随便捉来一个丹修拎到了敛峰校场。
丹修也是老熟人了，是周天成。他被萧黎抓着的时候战战兢兢，站在边玉珣面前反而松了一口气。
“还好是边师叔……你不会让我死在他手里的对吧？”周天成双手抱住边玉珣的衣袖，颤声道。
“你连他都打不过？”边玉珣低头瞧着周天成。
此刻校场无人，边玉珣本来只是路过此地，萧黎非要拦下他在他面前和周天成比剑，再加上周天成的极力恳求，他只好应下在一旁观战。
“敛峰萧黎。”
“天，天星台……周天成。”周天成有些犯怵，握剑的手都在发-抖，“比什么啊？”
边玉珣叹气道：“归一六式，这小子最近有点走火入魔，你看着发挥就成。”
“我没有走火入魔。”萧黎纠正道。
边玉珣只好改口：“入迷，入迷。提前说好，同门试剑点到即止，出了事我把你俩都丢给长老哈。”
两人纷纷点头，边玉珣在周围布下阵法以防万一，随后便靠边将场地留给了他们。
周天成架势，盯着萧黎的动作。
两人几乎同时出手，剑气相抗，彼此的剑一同被弹飞了出去。
边玉珣扶额，正准备结束比赛，却见周天成和萧黎二人同时腾空捉住了各自的剑，在空中接上了归一第四式。
这很奇怪，他们两人的出招思路几乎是一模一样，细看萧黎会比周天成快一些。但周天成居四重境已久，归一六式也掌握了至多七成，没道理被学了三天的萧黎压制。
又是一剑刺来，周天成侧身躲过，以剑用刀法向身后砍去。萧黎踢开剑刃，转而攻击对面的下盘，周天成步步后退，几乎快要到了阵法的边缘。
边玉珣正色起来，萧黎看似激进，实际上游刃有余，几乎猜透了周天成所有的下一步。而他前期故意模仿对方的思路，也是在引诱对方出错，寻找破绽。
只要周天成慌乱一下，便会节节败退自乱阵脚。
边缘处周天成早已意识到自己受到了萧黎的压制，心中一紧，但应对思路还算清晰，努力稳住自己的节奏。
终于，他找到了机会，萧黎于空中向下突刺的同时，周天成突然收了剑，提气向相反的方向跳去。萧黎刺空，回头时眼前赫然伸出来一柄寒光凛凛的剑，剑柄映着他深邃的黑眸。匆忙间，他低头躲开，依旧让周天成削断了一小截额前碎发。
这个破绽，周天成先找了出来。
萧黎没料到的这一步，确实对他的出招造成了影响，暂时防守避战。而周天成则穷追不舍，攻势愈发猛烈。
边玉珣看得津津有味，不时在心中点评一两句。现在场上胜算较大的是周天成，但是他显然只顾着乘胜追击，疏于防守。只要萧黎找到机会卸势，补上任意一式，就能赢下这场比试。
“小仙友，你好生厉害！”周天成方才过于紧张，一直牙关紧咬，这下有来有回打的痛痛快快，倒有些放松地和萧黎搭起话来。
萧黎不发一言，逐步化解对方的攻势。
“那么，最后一招！”周天成手下剑影倏然变得令人眼花缭乱起来，混乱中依稀可见实影从一道变成了两道，又出现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
看这架势，他难道想要使用万剑归一？眼下这情况，边玉珣反倒有些不认可，倒不是因为周天成实力不够，而是萧黎那边尚未使出全力，也没有露出任何明显的破绽，万剑归一反而会暴露出他最致命的缺点。
剑影之外，没有剑。
所有的剑都在剑影之中，倘若萧黎找到机会声东击西，周天成防守不及，定然输下这场比试。
边玉珣目光紧锁萧黎，只见他紧紧盯着剑影中的一处，从未移开过目光。
他这是……
周天成将要出招的那一刻，萧黎长剑宛若游龙一般没入缭乱剑影中，精准缠上了唯一的实体。两剑相触，二人的手臂都不由自主震动起来，嗡鸣声自双剑相交处传至周围，好听到赶走了一片栖在树梢的燕雀。
下一刹，萧黎抽剑，周天成剑影涣散，手中一空，连人带剑都被对方拉至身前。
他自己的剑和萧黎的剑，正同时端端正正地压-在自己胸-前，移动一毫一厘都会威胁到他的性命。
边玉珣摸着下巴，这一招，李逍前几日使过，正是卸势加夺剑取胜的方法，当时萧黎便在身边，他还随口让人认真看。这招式不难，但是用在化解万剑归一中却是难上加难。剑影千千万，不知要多么细致入微才能找到唯一正确的实影，更要无比小心避开其他虚影。
而萧黎竟然毫无犹豫地直接用了，是巧合吗？
萧黎依旧面无表情，只低着头看着被自己压制的人。
周天成尴尬一笑，连呼吸都无比小心，生怕把自己小命往剑刃上送。
他道：“我输了。”
下章老步回来。
2025/5/1已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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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固魂更易万念难连（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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