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敲门声时陈亦期就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江喻神色慌乱地把他关进卧室里,还让他躲好不要被发现。
粉色碎花围裙的一角被卡在门缝里,陈亦期轻轻用力将其拽出来,然后敛眸倚在门后,准备好好听听来的到底是什么人,能让江喻像藏骈头似的对他。
老式小区虽然隔音不佳,但正常的对话声隔了一面墙也会变得模糊。但陈亦期听得见,每个字都像落在他耳畔那般清晰。
通过两人的对话,他判断出来者是江喻白天遇到过的那位大学辅导员。
辅导员有位丈夫,原本两人是要一起来的,但她丈夫临时有事,只能一个人来了。
陈亦期听见江喻口中的白哥,想起大学时偶尔会和他们一起组队玩游戏的菜鸟,那个人也被江喻叫做“白哥”,是同一个人吗?
听到江喻邀请对方一起吃饭的时候,陈亦期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蜷了一下。
接下来的对话没有什么不对,可如果真的没什么,江喻为什么要让他藏起来?总不能这位辅导员是个吃人的妖怪吧?
陈亦期高悬的心脏逐渐下落,这才有功夫打量一下江喻的卧室。
柔软的被褥随意堆在床脚,书桌上的摆件书本也乱成一片,这倒是和五年前没什么两样。
他无声叹息一下,放轻手脚熟门熟路地开始收拾。
书桌上离着个铁艺相框,里面是高三毕业江喻和他的合照,那时江喻嫌他严肃,拍了无数次才选出这么一张表情温和一点的。
他手指拂过照片里江喻的脸,心想那时候的江喻看起来比现在开心一点。
相框被珍重地放回原位,桌面上只剩最后一本书还没归位。
陈亦期刚拿起书,就听见江喻辅导员的话。
“之前你说因为意外当了几年植物人......”
植物人?几年?尖锐的爆鸣声在耳中爆发,手里的书也落回桌面。
后面的话陈亦期听不见了,“植物人”三个字化作一条带着倒刺的藤蔓荆棘,在他心脏里来回鞭笞,每一下都粘黏着淋漓血肉。
眼中的世界被猩红血色紧紧缠绕,带来一丝微妙的熟悉感。
陈亦期低头站在桌前,靠着撑在桌面青筋暴起的双手才没有脱力倒下。
江喻是什么时候出的事,又是什么时候醒的?
为什么他从始至终什么都不知道?
重逢之后为什么不把这些事告诉他,是觉得已经没必要了吗?
一声巨响拽住了陈亦期岌岌可危的理智,脚下的楼板似乎都在震颤,卧室内紧挨着客厅的那一侧墙体竟隐隐出现了裂缝!
外面是打起来了吗?
他快速走到门口想要出去,当触及门把手却顿住了。
收回的手紧握成拳,他差点忘了,江喻现在是血族,如果外面真的打起来了,他一个普通人就算出去也什么都做不了,反而会成为江喻的拖累。
陈亦期走到窗边,安静地凝望着夜空。
天空暗色的幕布上看不见一粒星子。
他想起以前半夜和江喻一起偷偷上天台看星星,那时候星星多得数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卧室门被悄悄打开,陈亦期眸光微闪,没有回头。
卧室里没有开灯。
江喻内心的忐忑多得无处安放。
今夜无月无星,陈亦期的背影几乎要消融在漆黑的夜里。
屋内很安静,江喻却只能捕捉到陈亦期轻而浅的呼吸声。
他心中莫名慌乱,用故作镇定的语气喊了声“陈十七”。
对方没有回答。
被他驱逐在记忆角落的不安终于等到卷土重来的机会,铺天盖地毫不留情地袭向他。
“陈亦期。”江喻从背后靠近陈亦期,明明伸出双手,最后却只攥住了对方的衣角,“你和我说说话好吗?别这么安静......求你了。”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竟带上几分哽咽。
江喻现在的状态显然不正常。
“江喻,我在这儿。”陈亦期快速转身握住江喻的肩膀。
他带着江喻走到床边坐下,一手捂住江喻的眼睛,一手按下床头的开关。
暖色的灯光倾洒而下,陈亦期缓缓移开挡在江喻眼前的手,露出对方通红的眼眶和无神的瞳孔。
他在江喻身前蹲下,把江喻冰凉的指尖紧紧握在手心,仰头和江喻对视,声音低缓道:“江小鱼,我都还没找你麻烦呢,你怎么先委屈上了?”
“你就是看准了我心软,没法拿你怎么样。”
“放松一点好吗,我没有怪你。”
属于陈亦期的清冽低沉的声音,成了江喻置身虚无时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紧紧跟循着那道声音,终于走出了困住他的记忆迷宫。
眼前纷乱的色块逐渐回归原位,他低头望进陈亦期眼中的风雪,忍不住眼眶一酸落下滴泪。
“陈十七,下次别这样吓我了。”江喻声音沙哑,“我现在胆子很小的。”
晶莹的泪滴恰好落在陈亦期眼角,他被灼伤似的闭上眼,再睁开时眸色沉沉,承诺的声音也跟着沙哑几分。
“不会有下次了,我保证。”
他不知道江喻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应激反应,也不知道这五年江喻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关系,慢慢来,陈亦期对自己说。
他已经和江喻重逢了,留给江喻袒露心声的机会还很多,他不必现在就急切地逼问。
江喻就这样沉默着,低头看了陈亦期很久。
直到夜风骤起,轻薄的窗帘飞舞。
他迟钝生锈的大脑终于重新开始运转,延迟过多地接受到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亦期高大挺拔的身躯被他自己禁锢在方寸之间,看起来可怜又委屈。
江喻轻笑一声,把陈亦期拉起来,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刚才来的是我大学辅导员,云伊。”江喻率先开口,语气比之前轻快许多。
“我今天在执行工作后的第一个任务,抓住一只害了三个人的八尾狐妖,没想到吧,这种妖怪居然是真实存在的!”说完,他偏头好奇地看了一眼陈亦期的表情。
很好,波澜不惊,不愧是陈亦期。
江喻挠挠鼻尖道:“也对,你都知道我是血族,还开了家和血族有合作的牙科诊所来着。”
他整理了一下故事脉络,继续说:“我同事能推算出狐妖所在区域,所以白天你会在诊所那边看见我。”
“其实一开始我也没想到云伊是狐妖,还以为只是碰巧遇到了以前的老师。但她问我的问题越来越不对劲,再加上这次见面我对她有种莫名其妙的排斥感,就让同事调查了一下她的资料。”
陈亦期点头:“你的直觉一直都很准。”
江喻深以为然,接着说:“她问我工作时,我骗她说我现在待业。她应该是把我列为了新的猎物,毕竟一个没父母没工作还独居的单身青年,就算死了也不会很快被发现。”
不知道是哪个词触动了陈亦期的神经让他眉头一皱,但他没有打断江喻。
“为了防止她对我失去兴趣,我还特意在她面前提到了那三个受害人的名字。”说到这里江喻眉眼耷拉下来,“他们都是以前和我一个学院的同届生。”
“别伤心,你不是正在为他们报仇吗?”陈亦期轻轻捏了捏江喻的耳垂,这是他们之间的一个小暗号。
果然,江喻很快振作起来。
“我猜她今晚就会来找我,没想到你先来了。”说到这里,他紧张地偷偷看了陈亦期一眼又一眼。
“对不起啊陈十七,早知道会这样我一定提前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事出有因,我不怪你。”陈亦期看了眼客厅方向,问,“所以你抓到她了吗?”
“没抓住。”江喻摇头道,“我当时踩着她的尾巴,没想到她为了逃跑居然把尾巴咬断了!不过她这次身受重伤,短时间内应该没法再害人了。”
这件事解释清楚,陈亦期点过头就算完了。
江喻眼巴巴地望着陈亦期,绞尽脑汁也没想好下一个话题该聊什么。
陈亦期看着他纠结的模样想了想,说:“有点饿了。”
江喻这才想起陈亦期辛辛苦苦做好的饭菜小部分进了他和狐妖的肚子,大部分被狐妖到处乱挥的尾巴扫到地上了。
“那我去煮碗面给你吃?”江喻试探着问。
陈亦期犹豫了半秒不到就同意了。
于是江喻兴高采烈地进了厨房,半小时后端出一碗软烂得糊成一团清汤面。
陈亦期面不改色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团面送进嘴里,细细咀嚼后喝了口水夸赞道:“比起以前有很大的进步。”有亿点咸但问题不大。
以前江喻煮的面会糊底,而且总是乱放调味料,吃到嘴里五味杂陈。
找到机会露了手厨艺,江喻的开心溢于言表。
他之前想给南陌下厨总是被拒绝,自我感觉进步很多的厨艺却无人欣赏,这让他很是失落。
现在,愿意品析他的厨艺的人终于再次出现。
陈亦期,他的超人!
时间不早了,陈亦期也是时候该回家了。
江喻把他送到门口,刚想问陈亦期现在住哪儿要不要送送他,就看见他拿出钥匙打开了对面的防盗门。
开了门后,陈亦期却没有马上进去,反而倒回来和江喻面对面站着。
两人离得极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彼此的肌肤上。
“江小鱼,你和我说过分手吗?”陈亦期眼神凌厉,直直刺进江喻眼底。
江喻红着耳根,僵硬地摇摇头。
陈亦期又问:“那我和你说过分手吗?”
江喻再次摇头。
陈亦期稍稍低头,两人额头轻轻碰了下,像是情人间亲昵的嬉闹。
“所以记住了,你不是单身。”他掷地有声地宣布,“我依旧是你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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