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咱们那不近女色的天帝陛下今天要大婚了!”
“真的吗!我以为他是个断袖啊!是哪家仙子能这么好运嫁给他!”
“什么仙子!人家娶的可是昆仑之战上杀云佼的离垢神君!”
“什么?!”
……
这是个不寻常的日子,素日清冷的天界神殿迎来了四海八荒的众多宾客,不时听见道路旁有小仙娥嬉笑打闹的声音,红绸挂满玉鉴宫,到处弥漫着喜气洋洋的味道。
“恭喜你啊,终于娶到喜欢的人了。”
望着窗外凝神的荀肃闻言一愣,回头看见荀鸿晃着一把竹扇,桃花眼眯起,笑得肆意。
“怎么样?我就说世人大多还是会祝福你们的吧?”
“嗯。”荀肃也难得放松笑了,“你说得对。”
是他太过懦弱了,怕世俗的眼光,怕人言的可畏,把自己拘泥了这么长时间。
“陛下,时辰到了,要现在更衣吗?”
外头突地传来一个仙娥的声音,荀鸿“啪”地一合竹扇,抢先止住了荀肃的话头。紧接着,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小瓶,强塞到荀肃手中,压低声音,一双桃花眼透着魅惑。
“新婚礼物。”
“表哥,洞房花烛夜,玩得开心~”
荀肃握紧了小瓶,见荀鸿眨了眨眼睛,转身打开了玉鉴宫的门,对着那拿着婚服的小仙娥笑道:“快进去吧,你们的天帝呀,可等不及了。”
怎么自己结个婚,荀鸿好像比他更兴奋?
荀肃内心腹诽着他的本性难移,送个礼物都送这种东西,但还是将那瓶药收进了袖口。
万一师尊到时候疼……
咳咳,不能想了。
“更衣吧。”
“是,陛下。”
伺候她的小仙娥笑得明媚,但行为举止却没有丝毫的逾越,与从前怕他怕得要死的模样大相径庭。
“你不怕本尊?”
实在难以理解这番变化,荀肃最终还是将问题问出了口,但那伺候她的小仙娥却只是一愣,而后笑着摇了摇头。
“从前仙娥姐姐们都说陛下残暴不仁、滥杀无辜,一点都不关心各界子民。但昆仑之战后,大家对于陛下义无反顾救苍生的行为有目共睹,这才知道冤枉了陛下,所以也就不怕陛下啦。”
“你倒是诚实。”荀肃冷笑一声,抬手穿过婚服袖口,“背后议论本尊,不怕本尊怪罪?”
“陛下不会的,陛下是明君。”
荀肃一顿。
他这样的人,竟也能被称作一声明君吗?
因着从小失去父母的原因,他的性子便也格外乖张暴戾,因为他知道,他没得选。
没有庇护的继承人哪能保持孩童的天真单纯,想把他拉下去夺权的大有人在,他为了活下去,自小便逼着自己成长。
当然,也有忠心的臣子想护住他,比如羽流,比如占星,比如彭璐。但旁人的庇护终究不是最好的办法,最好的办法,是让他自己强大。
荀肃双眸狠狠一闭,脑中一瞬间闪过一些画面。
孤冷的残月,荫蔽的森林,诡异的鸦叫,眼红的狼群。
他拼死逃出了森林,撞见守在外面的彭璐仙君时,紧紧抓住了他衣摆,祈求他能救自己一命。
但彭璐只是冷眼望着他,扯回了衣摆,摸着自己胡子说出了一句让他的心彻底凉下来的话。
“没死,还算有点用。”
那时他便知道,他靠不了任何人,只能靠自己。
“陛下,婚服换好了。”小仙娥捂着嘴笑,低头福了福身,“祝陛下新婚快乐。”
荀肃垂眸,望着眼前那女子,张了张嘴,想说“退下”,但最终说出口的却是——
“下去领赏吧。”
小仙娥的双眼立刻就亮了:“多谢陛下!”
后来那个遇到危险只会哭的孩子真正长成了一代天帝,他成了整个神界至高无上的存在,没人敢再打他的主意,他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他喜怒无常,看着众人惧怕地伏跪在地,看着敌人明明恨他却不得不笑脸相迎,他以为这就是自己所要的。
但事实证明,他并不开心。
他一直弄不懂这是为什么,但就在刚刚,他好像明白了。
原来,相比让众人害怕他,他更希望让众人爱戴他。
……
“神君,妖王陛下想见您。”
正在描眉的宫娥闻言手一顿,下一秒又若无其事地接着断掉的动作。
“让她进来吧。”
尹千煦开口道,示意正在给他化妆的宫娥下去,屏退了所有人。
“师尊。”
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尹千煦放在膝盖上的手蜷了蜷,转头对着清韵道:“怎么站在门口。”
他顿了一下,似是不知从何说起:“还在怨我?”
“嗯?”清韵眨了眨眼睛,掩上门后才反应过来尹千煦是什么意思,不由失笑,“我哪有怨过师尊。”
她走上前,轻声道:“栖音鸟一族自觉醒起便承担着守护洪荒的使命,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不过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况且……”清韵眸中划过一丝悲痛,“那日,即便师尊没有拦我,我也改变不了最后的结局。”
尹千煦却不肯相信:“没有怨我,为何直到今日才来见我。”
“哎呀,这不是妖界事太多了嘛……”清韵抿唇,又暗暗瞥了尹千煦一眼,心中惊叹她的师尊着红衣当真惊艳,怎的就便宜了荀肃那个家伙。
“妖界如何了?”
“师尊放心,有国师和沐将军在,我撑得起来。”
清韵假装轻松笑道,不想在尹千煦大婚这天对他发牢骚,赶紧转移话题。
“师尊,你这描眉怎么才描了一半,我来帮你画吧!”
话毕,她拿起眉笔,竟真的接替了那仙娥的差事。
尹千煦在心中暗叹了口气,他知道清韵好强,便没拆穿她。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清韵认真地为他描着眉,从眉稍描到眉尾,这个时候她好像才突然意识到,她的师尊就要嫁出去了。
清韵不知为何眼睛红了。
从怀龙山的初遇,素客庄的拜师,到骊北城的游玩,妖界的红手镯,回忆如同卷轴般一张张在她面前展开,回望过去,时间如流沙般,竟在不经意间悄悄溜走了那么多。
物是人非,只盼君安好,岁岁年年。
“怎么哭了。”
直到尹千煦抬手轻轻抚过清韵侧脸,清韵才大梦若醒般回过神来。
她匆匆低头用袖子擦掉眼泪,轻声道:“没有没有,师尊看错了,大喜的日子不能哭的……”
尹千煦揉了揉她头,暗叹了口气,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开口:“栖音鸟一族魂魄不灭,能浴火重生,你若是和它有缘,千年后或许……”
“嘎吱。”
门忽地被推开,尹千煦也硬生生止住了话头。
推门的人很让他意外,竟是许久不见的洛木南。
但随即他又想起,天帝大婚,必会邀请各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此看来,洛木南会出现在这里也就不稀奇了。
“宗主!”清韵擦干眼泪抬头,望见门口之人时眼眸一亮,正要如往常一般和他打招呼,洛木南却退后一步,恭恭敬敬地对她行了一礼。
“妖王陛下。”
清韵的动作顿住了,笑容僵在了脸上。
曾经那个温柔地唤她小韵,教她习法的人,现在恭恭敬敬地对她弯腰作礼,称她妖王陛下。
心中涌起一股闷闷的感觉,清韵尴尬地笑了笑:“你们聊,我先走了。”
“宗主。”
尹千煦神情一如往昔,就连称呼也是一样的,但洛木南却柔声道:“离垢神君,今时不同往日,还是莫要这么唤我了。”
“嗯。”尹千煦应下了,而后有些犹豫道,“人界……”
那日云佼坠崖后,焚杳继任了魔尊,刚开始众人还提心吊胆,生怕他是下一个云佼,但他却丝毫没有复仇的心思,安安心心带着众人退回了魔界,葬好另外三大护法的尸身,那些变异的人面蛛娘也都放归到了妖界的谜叶森林。
此一战各界都元气大伤,因为地点在昆仑,所以人们便将它称之为昆仑之战。
“乾九宗、梅霜门都换了新掌门,蔚采言辞了掌门位离开了,殷算子云游天下去了。”
尹千煦皱眉:“蔚采言辞了掌门位?”
“嗯。”洛木南叹了口气,“不知昆仑之战上发生了什么,她说自己德不配位,就在前几日,便纵马离去了。”
尹千煦沉默了。
洛木南顿了顿,脑中又浮现出那日蔚采言离开时的情景。
那日夕阳的余晖撒在广袤的大地上,落日将少女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去送她,问了最后一句话:“真的非走不可吗?”
少女闻言顿了一下,握住缰绳的手愈发用力,最终却只是扬起一个微笑,侧身上马。
“非走不可。”
她姣好的面容映着残阳,双手绕了几圈缰绳握紧,马儿昂首嘶鸣,少女一袭劲装英姿飒爽。
“洛宗主。”
蔚采言低头望着洛木南,踌躇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听闻尹仙君要成婚了。”
“嗯。”洛木南应道。
蔚采言点点头:“帮我带个歉,欠他的那顿饭怕是没法请了。”
话毕,她勒紧缰绳:“我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马蹄声狂乱,扬起阵阵尘埃,那一天,那个原先一腔抱负、立志要将夜寒宗发扬光大的少女,因为一个世人不知道的原因,埋葬了自己的理想。
“采言,何至于斯……”洛木南轻叹,“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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