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界,泰山南麓的岱庙中,东岳大帝金虹氏正横眉教训一个身穿四合云缎绣团龙红袍、系着蓝田白玉腰带的小郎君,“为父同你说过多少回了?无论为人、为神,都该谨言慎行,看看你这穿着,简直就像个纨绔子弟,还有,你整日在人间斗鸡走狗,单是淘气玩乐也就罢了,居然跑去花街柳巷,成何体统!”
黄天化躬身一揖,嘴上却是不以为然,“父亲严重了,这不就是普通衣饰么,天上别的神仙除非上朝,平时都是想穿什么就穿什么,繁简随心;再者,孩儿不过是去教坊司听曲观舞,那些人间的帝王官员都看得,偏偏我就看不得了!”
“你!”东岳帝君没想到儿子敢当面顶嘴,不由得怒火中烧,“荒疏神职,还振振有词!你属我泰山府君管辖,成天往长安跑算怎么回事?你自封神后有了正经官封,主意大了,脾气更大,我这荒山怕是留不住你,这么喜欢长安,赶明儿我奏明天帝,让你去长安当土地神,可好?”
黄天化见向来疼自己的亲爹动真格了,慌忙跪下,“孩儿知错了,愿领父亲责罚。”
东岳帝君神色微霁,叹了口气,道:“这几天好好待在泰山,莫要出去瞎晃悠了。”
黄天化有些不情愿,但仍是应下了,“是,孩儿听父亲的。”
接下来一个月,黄天化都未出东岳地界,直憋得好生烦闷无聊,却不敢违逆父命。
一位身着鹅黄留仙裙的女子轻嗤一声,“三兄又被父亲责备了吧?瞧瞧,这抓耳挠腮的样子,倒挺像齐天大圣的。”
黄天化心头火起,但对着自个儿的亲妹子玉叶却是不好翻脸,只是愤愤拂袖,“好你个丫头片子,之前下凡历练一趟,回来被天帝封了泰山玉女,可了不得,居然出言讥讽愚兄。”
玉叶扯了扯黄天化的胳膊,两眼弯弯,“三兄不要生气,小妹就是开个玩笑嘛。说来父亲也是为了兄长好,泰山为五岳之首,统领众山神,其职责不仅是庇佑一方生灵,更主生死寿夭,掌籍幽冥,多少仙家盯着呢,若是被他们抓到把柄,脸上无光的可不只兄长一人。”
黄天化指着妹子,不耐烦地说:“知道知道,理他们作甚!他们虎视眈眈的还不是父亲泰山府君的位子!掌籍幽冥?酆都大帝这许多年尾大不掉,地府鬼仙各自为派,现下连佛家都想来分一杯羹。那些想抓咱们把柄的,你以为他们真是为了一方生灵啊?哎,你看看你,自从从凡间回来就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哪里还是我活泼可爱的小妹了?”
玉叶微微蹙眉,面色凝重,“三兄,我在说正经事,既然为神,自然应当克己奉公、尽忠职守,否则,怎配受百姓香火供奉!”
黄天化仿照其父东岳大帝的神情动作,假装捋了捋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摇着头将玉叶方才的话重复一遍,“既然为神,自然应当克己奉公、尽忠职守,否则,怎配受百姓香火供奉!”随即恢复原来的嬉笑语气,“你说教的模样愈发像父亲了,哈哈……”
玉叶被逗乐了,抬手拍了几下黄天化的脊背,“三兄真是越来越学坏了,等父亲回来,非要告你一状,看父亲怎么收拾你。”
“好妹子,你可不能给你亲哥挖坑呀!”黄天化连连抱拳,忽然反应过来,“父亲出门了?”
玉叶深感刚才的话都白讲了,“父亲去拜访伯父东王公了,那你也不能出东岳地界,仔细父亲回来问你。”
“你不说我不说,父亲就不会知道。”
黄天化兴奋地正准备出门,一位面生的仙吏着急忙慌进来,“禀郎君、玉女,地府出事了。”
玉叶唬了一跳,对黄天化道:“是否派人去紫府洲请父亲回来?”
黄天化瞪大了眼睛,“先说说,究竟怎么了?”
那仙吏转了转眼珠子,道:“回郎君,最近幽都颇多异动,地府怪事不断,先是黑白无常没法勾人性命,再是六道轮回逆转。”
“有这样的怪事?先别惊动父亲,我且去看看。”
玉叶一愣,担心兄长闹出事情来,便道:“我同三兄一起去。”
兄妹二人来到地府,却没发现来禀告的仙吏不知何时失踪了。
阴长生、王远两位阴神对视一眼,虽说金虹氏为泰山府君,但碍于后土娘娘及酆都大帝,所以一向极少亲自过问地府之事,泰山三郎与玉仙更是从未踏足阴间,此来不知何意。不解归不解,二人还是起身相迎。
“见过二位仙君。”
阴长生和王远回礼,“泰山三郎、玉仙。”
黄天化背手而立,道:“听闻地府出事了,家父恰巧不在,我与舍妹前来查看一二。”
阴长生与王远觉得莫名其妙,“此话从何说起?”
玉叶直觉哪里有些不太对头,还是说:“适才一位冥都仙吏来告,黑白无常二位使者无法勾魂,还说什么,轮回道也出了问题?”
阴长生笑道:“哪有这样的事?酆都一切如常。”
黄天化挑眉,用生硬的语气说:“你们该不会为了掩饰失职,故作轻松!也难怪,酆都大帝是北极紫微大帝化身,帝君要管普天星宿,抽不出功夫管酆都。”
王远一下子冷了脸,“黄天化,你今日是来挑事的吧!酆都诸神执掌地府多年,兢兢业业,从无差错,倒是你们帝君,三山五岳访友参禅,好不逍遥啊。”
“从无差错?”黄天化冷冷一笑,“不对吧?几百年前孙悟空大闹地府,把花果山一众猴子的生死簿都销毁了,至今也没有补上呢!”
王远拧着眉头,黄天化一贯难缠,背后又有泰山神撑腰,不依不饶的该不是借故打压他们这些酆都仙吏。“时隔久远,天帝都没有追究,泰山三郎未免越俎代庖了。”
在一边沉默良久的阴长生亦开口,“泰山三郎若是来找茬的,恕我等公务繁忙,不奉陪了。”
玉叶福了福身,温和地笑笑,“家兄是急脾气,但绝无冒犯之意,二位仙君莫怪。既然地府平安,那我等就不多打扰了。”
“慢着,口说无凭,我要见见黑白无常。”
王远冲着阴长生点点头,吩咐鬼吏,“去请谢、范二位鬼差前来。”
很快,身穿一黑一白衣裳、头戴尖尖官帽的两位鬼差出现在众人面前,穿白衣的名为谢必安,较为高瘦,面色惨白,口吐长舌,看着颇为凄惨,另一位穿黑衣的名叫范无咎,身形矮胖,面色黝黑,看上去凶神恶煞。
玉叶第一回见黑白无常,吓得退后两步,躲在黄天化身后。
黄天化安慰地拍拍她的肩,“没事儿。”
阴长生扯开嘴角,“我就说嘛,酆都鬼仙大多面目狰狞,二位还是不见得好。”
黄天化思索片刻,“你们去查一个寿命将尽的凡人,我随你们去缉拿鬼魂。”
阴长生与王远咬咬牙,“请便吧。”
黄天化随着黑白无常到凡间一处宅院,似是一户官宦人家。进到内室,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躺在床上,已是弥留之际,床沿边坐着的老婆婆正端着一只药盏,脚边跪着一众儿孙、仆从等,俱是哀泣不已。
白无常对黄天化解释道:“此乃赵州卢参军之父,已年过古稀,那打头跪着的便是参军及其妻。”
黄天化颔首,“已到时辰了,你们还不动手?”
“且待老人交代完后事,我们再拘其魂也不迟。”
“都言阎王让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你们如果误了时辰,可要挨罚的。”
黑无常面无表情道:“亥时一刻尚未过,并不算误了时辰。”
黄天化心急,一把抢过黑白无常手中的手铐脚镣,挥手抛向那老者。谁知,那老者之媳正好起身欲从婆婆手中接过药碗,刚巧被黄天化抛出的手铐脚镣砸中,顿时心痛如绞,惨叫一声,倒地不起,不一会儿便暴卒。
黄天化呆在原处,傻愣愣地看着卢府上下人仰马翻的。
谢必安与范无咎互相对视许久,问黄天化,“那正主还要拘吗?”
黄天化知晓闯了祸,挠挠头,不由得对这户人家心存愧疚和怜悯,“算了,我们先回去。”
玉叶一人与阴长生、王远周旋,正尴尬无比,抬首见黄天化他们回来了,后面还拘着一美艳的少妇,忙问:“怎么才回来?刚才阴阳镜里的仿佛是一名老爷爷,怎么成了妇人?”
黄天化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瞅了王远一眼,讪讪道:“我一不小心,拘错了人。”
“什么?!”阴长生脸色铁青,泠泠道:“泰山三郎可真是好本事,说你不是来捣乱的,谁信呢?”
玉叶心中发急,语带恳色,“兄长不是有意的,请二位多多担待。”
王远想了想,“确实算不上什么大事,等我们禀明酆都大帝,帝君自会与令尊商量如何处置。眼下,请玉女与三郎君先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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