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纪在府上收拾东西,正好娜希德尚未到皇城,他还有一日时间理些生活所需。
郑江忧心忡忡地盯着箱子看。
“大人,咱就带这些东西?够用吗?”
道纪正在清点衣柜里的衣裳,头也没抬,“不是去北州常住,带这么多东西作甚?”
“听说北州苦寒,现在虽是夏季,那边夜里好像跟冬日里一样冷!”郑江这次没法陪同道纪出门,也没去过北州这么远的地方,颇为担忧。
“两件貂毛斗篷可都是你塞进来的。”道纪不免提醒,他这方入皇城,正值夏季,还没来得及置办冬天的衣裳,这郑江,直接跑去太府寺拿了两件,太府寺居然还就同意了。
“太府寺的库存我都翻了一遍,就数这两件最厚。”郑江嘿嘿笑着挠头,“就是没来得及晒呢。”
道纪看着自己忽然被填满的箱子有些无奈,除了这两件斗篷,还有三件厚衣,另外还有一箱装的是国师的玄紫大袍和冠冕。
“被褥要不要拿上两条啊?我听说军中条件不好,被褥肯定没有咱们府里的好。”郑江又问,除了被褥,还有床褥,这不得多带两条。
“茶具呢,那个茶叶总要带吧?军中喝的都是麦麸茶,直齁嗓子,不好不好。”
“……”道纪叹气,“要不把国师府搬到北州吧?”
郑江讪讪地闭上了嘴。
“不过去一二日,在路上的时间更长些。”道纪环顾四周,“把腰靠拿上吧。”
郑江喜笑颜开,忙捧着两只腰靠往府外马车上搬。
道纪不知北州情况如何,但单房还留了些丹药,偶尔听燕柠提起过北州干燥,带些清热消火的总归没错。
……
翌日下午,押送娜希德公主的车队入了皇城,刚进城,就被羽林卫胡泰全都拿下,换上了羽林卫的护卫,一路护送至天牢。
她到时,道纪、徐珀、宁非物和关渐鸿已在天牢等候片刻了。
宁非物和谁都不熟,这里站着的人数他的职位最低,除了那个关渐鸿,但关渐鸿是红人,虽职位低,但陛下对他的宠信可比这里的所有人都要多。
他看道纪一动不动地站着,像是睡着了,反倒没有昨日在殿下那么锐利了,不免攀谈两句。
“国师大人可曾去过北州?”
道纪方在云游天外,这下被点了名,有些晃神,想了一想,才反应过来是宁非物在同他说话。
“尚未去过。”
“听说少阳山的弟子皆会下山游历是吗?”宁非物又问,他对这些玄妙之事一无所知,也极少接触这些方士,国师近在眼前,勾起他的好奇。
道纪今日还着那身朝服,冕旒掩面,徒生肃穆,倒叫他不好同人说话,怎么低头都有种居高临下的距离感。
“游历时去过南疆,也去过东海,还没来得及去北州,就被叫回山上了。”道纪斟酌了一下,怕自己脱口而出的还有“金陵”。
宁非物登时肃然起敬:“南疆?那可是毒沼遍布的阴毒之地。”
徐珀投来了好奇的眼神。
“南疆人真当驭尸吗?”徐珀忽然问道。
没想到连徐珀都会好奇这些民间轶事,道纪颇为汗颜,“这驭尸之术,我倒没有亲眼见识过,只是南疆人以蛊为主,驭尸也是在尸身上种下一种独特的蛊虫,以术驱之,令人见到以为是尸身起死回生。”
徐珀曾路过北朝和南疆的边陲,那里一眼望去皆是深不可测的森林,自清晨起便是烟雾缭绕,毒嶂遍布,他都没想过真的踏进去是什么感觉。
“那东海呢?那里说有仙人是真的吗?”宁非物搓搓手。
这还真把道纪问住了,因为他真的见过仙人,还见过鬼魅。
只是这些事太过隐秘,即便告诉外人,他们恐怕只当你是扯谎。
还没等道纪想好怎么编个圆的,狄春去已经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进了天牢。
道纪远远地看去,队伍的中心是一位女子。
等众巡捕站定,狄春去才引着女子上前。
那女子披着厚斗篷,听到狄春去说话,这才慢慢地脱下斗篷,露出一张面容清秀的脸。
不似大家想象中的高鼻深眸,好像有点中原人的样貌。
她面容疲惫,但似乎已经梳洗过了,不见旅途的脏污。
狄春去见众人神色紧张,忙道:“这位便是娜希德公主了,卑职领她来见陈惘。”
“各位大人,有礼了。”
众人皆是一愣,夜蒙公主说的是流利的北朝官话。
“公主,请。”狄春去点了点牢内目前站着的这些大人,自己是一个都惹不起啊!
娜希德好奇的眼神落在道纪身上,转瞬即逝。
众人瞧她不卑不亢,礼节周全,着实有公主风范,倒不晓得她看上陈惘哪一点了。
狄春去捧着册子,将两人交谈的话语详细记下。
却没什么有用的消息。
娜希德见陈惘两日未归,便去伊塞镇上的驿馆找他。那日有许多人见到陈惘,但无人知晓陈惘最后去了哪儿,她又在几处陈惘常去的地方打听,最后在饲料铺里被徐亨的人抓走。
直到被送出夜蒙边境,她才意识到抓走陈惘和自己的,怕是北朝朝廷的人。
一路上她并未被苛责或是打骂,押送她的人皆沉默寡言,她亦猜不到是陈惘的哪位仇家。
娜希德一来,陈惘暴怒毛躁的性子立马收敛了许多,他老老实实把事情的经过告知了娜希德。
和众人知道的消息无差,娜希德边听边点头,既没有生气,也没有叱责陈惘什么。
徐珀闭目养神,倒是宁非物,对娜希德颇有兴趣。
他们一众人离娜希德稍远,刚巧说小话不会被听见。
“要是咱们灵铃公主的脾气也像夜蒙公主一样,那该多好。”宁非物小声喟叹。
徐珀对他投来了怜悯的眼神:“徐灵铃还追着你到处跑吗?”
宁非物差点从凳子上跳将起来,慌慌张张道:“我的好殿下,这可不兴说啊,公主怎能追着微臣跑呢?!”
徐珀没憋住笑。
关渐鸿离陈惘的牢房最近,闻言冷冷地盯着宁非物看了一眼,便再没往这里看了。
入宫这么些日子,道纪还没见过这位娇蛮的公主,她平日里住在皇宫内苑之中,作为国师,鲜少会去内苑,只是听起来,她同宁非物的关系不错?
他耳力好,听见陈惘的语气软了下来,和娜希德说起了别的事。
“我恐怕回不去夜蒙了,若族长和巫祝问起,就说是陈惘对不起他们。”
娜希德沉默了一瞬,只说:“我会想办法让爹救你回去。”
陈惘自知此事没什么希望,便道:“你先回夜蒙,到家之后再谈别的。”
娜希德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家里的母马就快要生小马了,妮娜和夫塔会想要你亲手给她们接生的。”
陈惘无言。妮娜和夫塔是两匹漂亮的小母马,他离开之时,就快要生产了,正在母马圈中养胎,他常去看她们,摸摸她们湿润的鼻尖。
可惜他是回不去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道纪忽然听见了巫祝这词,不免有些意外,他没去过夜蒙,但也没听说过夜蒙有巫祝。
是部落里负责占卜吉凶的人吗?道纪想了想,此事可以问陈遇。可他去了北州,不知道燕柠是否知晓?
徐珀打量着娜希德和陈惘,似乎在衡量两人的关系,他和陈惘见过几次,但了解不深,陈惘除了在战场上,平日里都不太和人说话,沉默寡言,不似陈遇。
能见到他的时候,大多是陈芝芝带着他来见客,不得已露面。
狄春去又沾了好几回墨,这才把他二人的交谈都记了下来。
宫里不便安置异国公主,异国公主的夫君是钦犯,又不好直接交予鸿胪寺接待,皮球踢了一番,只好把人移交给大理寺,这个“好差事”也就落在了狄春去的头上。
“好了,希德,早点回去休息吧。”陈惘见她依依不舍,心里也是一番斗争,可这牢里潮湿阴寒,他不想娜希德多待。
狄春去适时插话:“明日陛下会安排人护送公主回夜蒙,你大可放心。”
陈惘一愣:“送回夜蒙?”
“是。”
娜希德似有猜测:“是安排鸿胪寺的人吗?”
狄春去歪头看了一眼,倒无隐瞒:“派的是徐珀殿下、礼部代尚书宁非物和国师大人,就是那边的三位。”
娜希德闻言皱眉,原来方才见到的竟都是些位高权重的大人,她忽然有一种感觉:“是不是夜蒙出兵了?”
狄春去扬眉:“公主好见识。”
“你一定要回去,希德。”陈惘听见国师二字,下意识看向道纪,那人还是如此冷冰冰的,像一尊雕像似的,静静地杵在一抹天光之下。
连珠翠的反光都比他要有生气一些。
他还尚且不知道的是,陈遇已经赶往北州,而这件事,狄春去显然不会告诉他,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告诉他。
娜希德也知道,既然夜蒙已经出兵,自己也无可能多留几日在陈惘身边了。
她有些伤感,目不转睛地看着陈惘,当知道陈惘身份的那天,她就找巫祝占卜过,这一日终会来临,而陈惘只让她别想太多。
“会再见的,夫君。”娜希德说道。
陈惘目送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幽深的天牢中,好似只是注视着她,就失去了所有了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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