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深夜,在捆绑中入睡的芭丝·荷西亚突然被一种莫名的抽痛疼醒,然后便从虚幻的噩梦进入到了真实的魔魇:
那个杀害她父亲的仇人,此时正露着浑身每一块年轻的肌肉,唯一的衣饰就是贯穿头顶发髻的一根长簪;
然后,摁住她,侵入她,非常投入,同时像条野狗一样叫着她听不懂的音节。
女孩惊恐到了极点,一面使出浑身力气无谓地挣扎,一面锐声尖叫起来;
刀子般的呐喊,震荡在秦宫的一顶顶乌瓦重檐;
并在侵犯结束之前,就衰变为月落乌啼似的抽泣和幽咽。
可奇怪的是,受害者左腕上的神盾,却跟这黑夜一样地沉静……
……
芭丝·荷西亚的下一次月事,就被无限期地推迟了。
她的小腹渐渐饱满,有时甚至能感受到肚子里的搏动。
一个新生命已然在她体内扎根,但这无非是加倍了她寻死的冲动……
因为怕动了胎气、伤到嬴氏的骨血,嬴政不再让陆克山侍卫给女囚强行灌食了,而是让一群宫女连哄带劝地喂给她。
当然,合规的食糜要由伏瓦端到寝宫,然后做餐前祷告。玛尔卡开吃之前,祷告词需要被一遍遍循环念诵。
芭丝·荷西亚无法抵抗身强力壮的粟特侍卫,但她对付力量不如自己的中原女子还是游刃有余的。
灌食时,宫女们会将公主的手脚摁住,但她会仰起细脖,张开小嘴,待陶碗递到自己嘴边时,突然用牙咬住碗沿儿,然后猛地把容器和食物甩到地上。
于是,御厨们便要再盛一碗,把这个过程重复一遍,直到成功为止。
为了节约用碗,厨子们一度改用金属器皿来盛放喂给公主的食糜。
但是嬴政本人亲自纠正了这一做法。
有空就巡查御膳房的陛下,通过翻译对伏瓦说:“那女人打碎再多的碗盘,浪费再多的食物也不要紧。”
“因为用金属器皿的话,”虚岁二十二的秦王继续解释,“就很难实现保温。而且,铜碗铁碗啥的都容易生锈,用来给孕妇喂饭,会伤害到胎儿的健康!”
陛下那副婆婆妈妈的样子,跟之前杀伐果断的威势相比,简直就像换了个人。
一天,绝食者又把喂食碗从嘴边甩了出去。
随着哗啦一声响,伏瓦的经文唱诵嘎然而止,而汤水和食糜则洒了一地,陶碗也碎成了无数片。
担心伤到孕妇,宫女们连忙俯身把碎片归拢起来,然后才开始清理地上的汤食。
忙碌的人群中,出现了一个十分另类的身影,一个年纪比其他宫女大很多的妇人:
一头干枯无光的麻黄色卷发,扎成了一根细长的辫子;
那副呼之欲出的高鼻与深目,显然并非中原土生土长;
尽管穿着布衣、干着脏活,但一举一动都尽显与生俱来的高贵优雅。
今天,秦王把自己的生母赵太后从甘泉宫请了出来,前来规劝一下怀着她孙女或是孙子的女人,不要这样寻死觅活。
嬴政踩着嫪毐和两个便宜弟弟的尸体重登王位之后,一年不到的功夫,现年四十四岁的赵太后就一下子衰老了很多。
原本火红的头发,褪色成了麻黄,一如她的脾气与**。
浮肿发红的脸庞,爬满了皱纹,看上去如老祖母般慈祥。
芭丝·荷西亚瞪着铜铃般的眼睛,默默看着老妇人跟宫女们清扫了地面。
然后,宫女们退下,独留王母殿下和女囚呆在寝殿。
赵太后坐到了女囚徒的身旁,泪汪汪地看着自己情郎面庞的绝佳复刻,从衣兜里取出嫪毐的护身符——玉质的六角星,托起了一棵翡翠的七枝树。
把这件遗物放到了孕妇手中,赵太后抚摸着对方隆起的小腹,用哽咽颤抖的语调,一字一顿地重复了嫪毐的临终遗言。
那是在烈马即将拉断其脖颈之前,浑身紫青的被戮者用发散的瞳孔,盯住自己梨花带雨的情妇,然后从嘴里吐出一句和着血沫的月氏语:
“你今后要替我活下去!”
握着那神圣的符号,女囚的身体如此颤抖,以至于再也无法做出反抗。
她的哥哥嫪毐,或者叫“罗阿米”,嘱咐赵太后替他好好活着,而公主的腹中此时也有至少一个无辜的生命,本能地期望母亲能够为了他或她的生活而善待自己!
很有眼力见儿,宫女们连忙盛来又一碗食糜,顺顺利利给绝食者喂了下去。
那天之后,赵太后就在芭丝·荷西亚的寝宫住了下来,跟她日夜相伴,而后者看样子也真的回心转意,开始主动进食了。
渐渐地,女囚的所有枷锁都被解下,左腕上的银镯保持着沉睡,饮食起居也正常如人。
在与嫪毐相处的八年时间里,赵太后跟情郎初略学了一些月氏语言,在陪伴后者的姐姐时全都派上了用场。
有几次,秦王下朝后便来自己孩子母亲这边看看。
王上是深谙“打人一拳、防人一脚”的道理:
驾临的时候,不仅全副武装的陆克山会随行,一个十人队的锐士也会护驾;
而嬴政本人会将那根蔚蓝色的青簪攥在手里,随时准备扩张成紫晶神剑。
但冲突一次都没有发生。
寝宫里,赵太后会冷冷地跟儿子汇报孕妇的近况。
芭丝·荷西亚则躲在角落,双手捂着凸起的小腹,目光望向窗棂之外一览无余的咸阳城。
就这样,一老一少两个被囚禁的女人陪伴着,谈笑着,相互照料着,渡过了冬去春来,迎来了炎夏可畏,等到了一朝分娩。
上天保佑,这个凶险的过程进行得无比顺利。
而当助产士确认是男孩时,更加兴奋起来。
她先将男婴递给张开怀抱的产妇,然后立即尊早嬴政预先的授意,用一只凹面碟子远程告知了正在上朝的陛下。
抱着初生的儿子,芭丝·荷西亚将自己左腕上紧扣的银镯一撸,神奇般地把它撸了下来;
然后,又往男婴的细嫩胳膊上一套,神环自动缩小,牢牢箍住了。
在场人不仅惊叹连连,完全没有留意产妇又从自己浓密的长发中,抽出了一条被磨得锋利无比的陶片儿——来自在某一次灌食过程中打碎的陶碗!
动作熟练地,芭丝·荷西亚用两只手指捏住男婴下.体头部的包.皮,将富于弹性的皮肤尽可能向外拉伸;
同时,用另一只手中的锋锐陶片将男婴的包.皮切掉,渗出了米粒大的血珠!
显然,月氏公主正在行使本民族的习俗:为新出生的男婴实施“割礼”!
被吓到的产婆连忙抱走了嚎哭不止的婴儿,用洁净的纱布,快速包扎了下.体已经开始自然凝血的微小创口。
而男婴的妈妈,则趁机将这块藏了几个月的锐物,深深扎入自己软嫩的咽喉,血喷如箭!
当嬴政飞奔着赶到时,他的女人正咽下最后一口气。
只见她挣扎着将一双乌黑的大眼转向男人,死死盯住他,永不瞑目……
出生后不久,这嬴政的长男就被命名为“扶苏”,同时被宣布立为储君。
芭丝·荷西亚的遗骨,则交给了她在咸阳为奴的遗民。
后来,月氏奴隶们把他们的“玛尔卡”整整齐齐地叠放于两尺立方的木箱里内。
这方“骨龛”,也成了月氏奴的圣物,以此寄情故国。
无论是“扶苏”还是赵太后,抑或是负责饮食的御厨伏瓦,都没有离开作为囚禁地的寝宫。
老妇悉心照看她明珠般的孙儿,两人的膳食仍是由伏瓦制备的“洁食”。
八年后,赵太后面带笑容地见嫪毐去了,而伏瓦领了一笔不菲的遣散费,获得了自由。
饮食习惯的突然改变,一度让八岁的太子食不甘味;他还以为是因为祖母去世哀伤所致。
那件红星白镯,随着扶苏身体的长大而神奇地扩张,但是“红盾士”做到名至实归,还要等到他十二岁时在大殿上挡住“寒兮剑”的那一击。
嬴政告诉一天天长大的太子:他的生母就是一名来访咸阳的异族公主;
与秦王一夜风流,便如春江潮水般怀上了嬴氏的骨血;
因为孕妇不方便长途跋涉,便在秦宫中把孩子生下,却不幸在难产中去世。
最终,故王后被放在棺材里回到了故国。
至于真相,嬴政严令知情人保密,而向来对父王唯唯诺诺的扶苏也不敢细问。
直到帕萨斯自己坐上了帝座,仍然在世的知情人才言无不尽。
三世皇帝陛下知道了自己曲折的身世之后,就如读到了一部悬疑剧最终所揭示的真相。
回想之前所经历的种种,就会发现无数的蛛丝马迹:
扶苏十三岁行成人礼,不合中原礼制,却是依照了月氏“受戒礼”的年龄;
储君有几次前往视察月氏奴当差的馆所,都被嬴政阻止,因为圣上担心,仅仅是听到母亲的语言会让少年起疑心;
其实,只要男人除去衣装、抹平贵贱,扶苏一眼就能认出自己的族属……
始皇帝三十七年,胡亥趁着祖龙突然驾崩的时机,与李斯、赵高等人矫诏篡位。
胡作非为的二世祖,下令释放了咸阳的月氏奴隶。
后者携带他们视为圣物的骨龛,跟随叔孙通和众博士去往齐地,建立了“大公国”。
当三世皇帝最终胜出,得知消息的他立即亲率兵马,前去讨要,却被拔地而起的巨大“息壁”拦阻,从不知其母变为不得其骨,加倍痛苦。
为了弥补这精神亏空,帕萨斯高调纪念曾给他当了八年妈的祖母。
在骊山的西麓,一座奢华的陵寝献给已经升格为太皇太后的赵氏。
那只上树下星的玉符,月氏人祷告时手握的信物,由嫪毐赠给赵太后,又由赵太后交给身怀六甲的芭丝·荷西亚,后者死后又回到了赵太后手上。
赵太后晚年时,握着它祷告,死后也把玉符带入自己的坟墓。
当营建希腊式的阿房宫时,这个含义不明的符号就高悬在极宫大殿的北墙上。
八百年前,希腊联军攻破特洛伊城。
得胜的不少希腊将士就在小亚细亚半岛的西海岸定居下来,称这片海岸为“爱奥尼亚”。
赵太后的先祖就是爱奥尼亚希腊人,后来随亚历山大东征,最终沿着漫漫商路来到赵国陪都太原,并且定居在这里。
而赵太后就出生在太原城,家道中落后嫁给了在赵国当人质的嬴异人,而后生下了嬴政。
三世皇帝登基后,把太原更名为“大爱奥尼亚城”,以光耀太皇太后的先祖。
更奇葩的事件还在后面。
三世元年,装备一新的方阵士,在蒙恬、罗穆斯等忠臣的率领下,西征大荒,打开了通往西方世界的大门。
沙漠的边缘,大雪山的东麓,秦军控制了疏勒城。
从实时传来的信息判断,疏勒城的居民正是三世皇帝的母族!
当年昭武城陷,上万九姓民众有序地逃入祁连山,最终躲到月氏在葱岭之麓的定居点,疏勒城。
后来,蒙恬大将把天山南北都划定为军管区,驱使着疏勒城的月氏遗民,为大秦帝国开采一项重要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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