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陆尧洵提前打过招呼，景区给他们留了一间视野最开阔的温泉木屋。
屋内的地暖很热，宁乐羽一进来就把外套脱掉，随手扔到了沙发上，自己则是被巨大的落地窗吸引过去，跑到窗前看雪景 。
陆尧洵跟在他后面，把他扔到沙发上的外套拎起来整理两下，然后和自己的外套一起挂在衣架上。
落地窗前摆了两只蒲团和一只低矮的茶桌，弄得还具有几分禅意的感觉。
宁乐羽大大咧咧往蒲团上盘腿而坐，身体后仰，双手撑住地面，一脸满足道：“其实我一直都挺想来这里泡温泉看雪景的。”
陆尧洵进浴室去洗手，水流声停了，他的声音才传出来。
“是吗，那怎么没来？”
“没人陪我啊。”宁乐羽说得理所当然，“我爸他整天都得忙着公司，陆程他对这个也不感兴趣，严修……他应该能同意陪我来，不过他现在忙着学习呢，也不好去打扰他。”
“不许提严修。”陆尧洵冷声警告道。他不知道在搞些什么，丁里咣啷一阵清脆的响声。
宁乐羽笑道：“我真搞不懂你俩，明明没见过几次，为什么对对方的敌意都很大？”
陆尧洵的脚步声渐渐接近，宁乐羽扭头去看，只见陆尧洵手中端着两只高脚杯，里面盛着酒红色的液体，在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什么？”他问。
“葡萄酒。”陆尧洵把其中一杯递给他，自己则是端着另一杯坐到了宁乐羽对面的蒲团上。
“葡萄酒？好喝吗？”宁乐羽端着杯子用鼻尖去嗅了嗅，没闻到什么味道。
“你可以先尝尝。”陆尧洵修长的手指握着高脚杯，仰头将葡萄酒送入口中，喉结轻轻滚动一下，动作随意又优雅。
宁乐羽从来没喝过葡萄酒，他只喝过度数很低的瓶装鸡尾酒。
在他眼中，葡萄酒，尤其是用高脚杯装的葡萄酒，那是大人的象征，一般在大人们的聚会上大家才会这么喝酒。
于是他感觉很新奇，也有样学样，模仿着刚才陆尧洵的动作，仰头轻抿了一口杯里的酒。
“好喝吗？”陆尧洵问他。
宁乐羽砸吧砸吧嘴，感觉口感有些奇怪，只好实话实说：“挺好喝的，又酸又甜，酸酸甜甜的，就是没尝出酒味来，是不是这个葡萄酒度数太低了啊？”
陆尧洵闻言轻笑，眸子里都染上笑意：“你喝个葡萄汁还想要什么酒味？”
宁乐羽愣愣地“啊”了一声，他看了下自己手里的“酒”，又把视线移到陆尧洵手里的葡萄酒上，来回对比一番，觉得自己这杯好像颜色上是不太对劲。
他不相信地又闷头喝了一大口，然后信了。
“你那杯是葡萄酒吗？”
陆尧洵对上宁乐羽期盼的视线，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挑眉道：“不是，也是葡萄汁。”
“我不信。”宁乐羽斩钉截铁，“给我尝口。”
他越过矮桌就要去够陆尧洵手里的酒杯。不过陆尧洵手长腿长的，把胳膊往另一边一伸，宁乐羽就没办法了。
“小孩子不能喝酒。”陆尧洵单手禁锢住宁乐羽伸过来作乱的胳膊。
“你不说那是葡萄汁吗？”
“我骗你的。”陆尧洵毫无心理负担地承认了，“我是成年人，可以喝酒。”
宁乐羽“哼”了声，把被陆尧洵握住的胳膊抽了回来，忿忿道：“我马上就成年了——”
一阵铃声突兀的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宁乐羽的手机就被他扔在一旁的地上，现在屏幕亮起，上面显示来电人是“爸”。
他一边拿起手机接通，一边还没忘把被打断的话说完：“ 我真的马上就成年了，我生日就在今年六月……喂，爸。”
宁父的电话被接通，先是听了一耳朵自己儿子的“成年说”，又联想到半夜十二点这个时间点，顿时感觉不太妙。
“在哪儿呢？还不回家？都几点了？”
两人离得近，周围又安静，宁乐羽的通话音量又调的大，所以电话那头宁父的话，陆尧洵同样也听得一清二楚。
面对自己爸爸的三连问，宁乐羽丝毫不慌，甚至还给自己调了个更舒服的坐姿。
“我和尧洵哥出来玩了，今晚就不回去了，爸你先睡吧，晚安。”
“等会儿等会儿，晚什么安，话还没说完呢！”宁父一听自己儿子和陆尧洵在一起，本来放下的心突然就悬了起来。
他尊重儿子的性取向和想法，也默许儿子和陆尧洵早恋，但不代表他能允许陆尧洵对他儿子作出更进一步的举动，而眼前两人晚上夜不归宿在一起，就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你和陆尧洵在一起呢？”宁父忍不住要确认一下。
“啊，怎么了？”宁乐羽问，“要我把电话给尧洵哥确认一下吗？”
“你俩住一个房间？几张床？”宁父势必要把这些关键信息都问个明白。
“两张床啊，也不是一个房间，两个房间。”
这间木屋是个套间，有两个房间，然后共用的一个客厅和一个卫生间。
听到两人是分屋睡的，宁父稍稍放了点心，暗道陆尧洵人品还可以，知道要订两间房。
“啊两间房可以，你们晚上睡觉睡得开，不会挤。那行，那你们也早点睡吧，别熬夜了。”
“知道了，爸。”宁乐羽说，“还有要吩咐的吗，没有我就挂电话啦。”
宁父沉默两秒，忽然道：“先别挂，你把电话给尧洵，我再和他说几句。”
“有什么事和我说呗。”宁乐羽小声嘟嘟囔囔，但还是听话地把手机递过去，“我爸还想和你说几句。”
陆尧洵早已经把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眼下接过手机也没什么表情，先礼貌地喊了声“宁叔”。
“哎尧洵啊，宁叔这就是不放心乐羽那孩子，他年纪小，做事也不成熟，和你在一起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陆尧洵往宁乐羽那头瞟去一眼，见他正夸张地用口型说着两个字：胡说！
“没有，乐羽他……很听话。”陆尧洵敛下眸子，“他也不会给别人添麻烦。”
宁乐羽在一旁满意地点点头。
宁父在那头笑了两声：“你就夸他吧，赶明尾巴都能给他翘上天了。宁叔知道你从来都是又成熟又稳重，乐羽在你身边，我也能放心些。”
陆尧洵感觉到了奇怪。
宁父不应该是极力阻止宁乐羽和他接触吗？现在怎么又主动说起这些话？冥冥之中，有些事情变得不对劲起来。
“行了，我也不打扰了，你们快睡觉吧，改天来家里吃饭啊。”宁父挂断了电话，通话结束。
陆尧洵把手机还给宁乐羽，手指抵着太阳穴，陷入了思索中。
宁乐羽偷摸去瞟陆尧洵放在矮桌上的葡萄酒，见对方没注意到他，手指慢慢在桌面上滑动，眼看着马上就能碰到杯壁了，陆尧洵突然出声。
“那晚，宁叔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什么？”宁乐羽吓了一跳，悻悻地又把手收回来，“哪一晚啊？”
陆尧洵提醒他：“平安夜那晚，你手机被没收那天。”
提起手机被没收，宁乐羽一下子就想起来是哪天了。说起来，那天确实发生了很多事。他收到很多苹果，手机被没收，和陆尧洵一起去吃法餐，看见了初雪，回来时在车上不经意间的相触，他写检讨，做春梦……
一桩桩一件件，宁乐羽都能回忆起来，有些还特别印象深刻，比如说写检讨，比如说……
在这其中，他爸找他谈话实在是太不值一提的小事。宁乐羽到现在还坚持认为，那晚他爸可能是喝多了，所以才会说些奇奇怪怪，逻辑不通的话。
至于具体是哪些话，宁乐羽不太记得了，只能凭着模糊的记忆给陆尧洵提取个中心思想。
“我爸问我俩关系好不好，我说挺好的。”
“没了？”陆尧洵拧眉。
宁乐羽挠挠脑袋：“其他的我不太记得了，不过也没说什么啊，就随便聊聊，你问这个干嘛？”
当然是想知道你那天之后的反常举动到底是因为什么？
陆尧洵原本以为是因为宁父不让宁乐羽过多和自己接触，所以宁乐羽那几天才会躲着自己。不过现在看来，宁父远没有这个意思，那宁乐羽为什么还要躲着自己？
吃饱了撑的？叛逆期到了？
不过要想知道原因，唯一的办法还得直接问宁乐羽本人。
陆尧洵转头，先把偷酒喝的馋猫抓个正行。他不轻不重地往宁乐羽伸过来的爪子上拍了下：“我有事问你。”
“你前几天为什么要躲着我？”
该来的还是得来。
鉴于原因实在难以启口，宁乐羽罕见地沉默了。
陆尧洵静静地等着宁乐羽的答案。屋内开着明亮的白炽灯，在灯光下，宁乐羽迅速充血变红的耳尖变得十分显眼。
良久，宁乐羽终于磨磨蹭蹭地开口：“我做了个梦。”
陆尧洵没想到居然是以梦来开头，也怔愣了下：“……什么梦？”
“一个关于你的梦。”宁乐羽低头不去与陆尧洵对视，手指紧张地搅在一起，“梦里我们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所以我那几天才避免和你接触。”
陆尧洵眉头皱得更紧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梦到了什么？”
宁乐羽一咬牙，一跺脚，一狠心……还是没敢说出来。
他可怜巴巴地扭头去求陆尧洵，大眼睛里满是乞求与真诚：“我能不说吗？”
宁乐羽本来皮肤就白，现在脸皮更是染上一层薄红，仿佛喝醉酒一般。
其实本来宁乐羽要是不想说的话，陆尧洵也不会强迫他，他自己也不是个凡事都要刨根问底的性格。但要怪就怪宁乐羽此时的反应太反常了吧，让陆尧洵感觉这个梦境的内容一定很非同一般。
“有什么不能说的吗？”陆尧洵笑笑，“一个梦而已，你说出来我又不会打你。”
外面的雪还在下，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昭海市其实很少会见到这么大的雪，可能也是因为山顶的温度低一些，这些雪不容易化，能积起来。
宁乐羽盯了一会儿窗外的雪景，忽然抬手端起自己那杯葡萄汁，仰头豪放地一饮而尽，然后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角。
那姿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马上要临行上战场了。
陆尧洵：“现在能说了？”
“你先保证在我说完后，不会骂我也不会打我，更不会生我的气。”宁乐羽要先给自己上一道保险。
“我早就生完你的气了。”
“你快说。”宁乐羽急切道。
“好好好，我保证。”陆尧洵略微有些敷衍地点头。
宁乐羽这才放心下来，他舔了舔嘴唇：“其实那晚也没梦到什么，就是梦到你打我。”
陆尧洵一愣：“什、什么？”
“我梦到了你打我，还打得特别狠。”宁乐羽缩了缩脖子，心里不住地在道歉，对不起啊，他不是故意要骗人的。
陆尧洵现在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话也就是在宁乐羽嘴里说出来，他还能相信几分。要是别人敢这么说，陆尧洵一定毫不怀疑对方是在耍自己。
“不是，我为什么要打你？”陆尧洵气极反笑。
“我也不知道。”宁乐羽说，“反正就是个梦而已，不能当真的。”
陆尧洵冷哼一声：“知道不能当真还躲我那么多天，你这小脑袋瓜里整天都在想什么？”
“对不起嘛。”宁乐羽垂着眼皮，声音低落，“我知道我很笨，又不懂事，老是惹麻烦，不招人喜欢……”
陆尧洵：“……”
“行了，别装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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