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袤无垠的宇宙空间，大部分时间里都是一片死寂。
若在平日，一天漫长的二十四小时里，仅仅有几艘小型飞艇匆匆飞过。
此刻，突然出现的丑陋怪异的巨大星舰打破平静。漫天的激光炮轰开了保护圈，从洞口飞进的激光导弹，瞬间将毫无防备的学生机甲舰队炸的粉碎！
帝国中央军校主持的机甲演习被强行中断。
警报声猝然拉起，中心舰甲板上的学生们逃向室内。
“前面的还愣着干啥？赶紧跑，防御罩破了！”
“全部躲入室内，全部躲到室内！”
中央控制室，维尔蒂上校面色凝重盯着宇宙地图，代表敌人的红点蝗虫般冲向演习的学生。
听完副手声音发抖的汇报，她毫不犹豫，直接下令：
“所有人，迅速集合，第一目标，全歼星际海盗。”
“那未归航的学生怎么办，长官？演习机甲有战斗能力的指导员只有两位！”
“......当务之急，必须先将敌人剿灭。”
“我们只能为学生们祈祷，准备安慰补偿吧。”
说完，维尔蒂摸了一把后背，漫手都是冷汗。
副手整个人汗毛倒竖，不再多言，立刻向室外的军官回报消息。
晃动的驾驶舱内，沈从风挣扎着从位置上坐起。
刺耳的电子警报声一遍遍重复：
“警报！警报！与中心控制室失联。”
“警报！警报！无法通讯—警报......”
他按下控制台的紧急呼救，显示板弹出的红色大字让沈从风的心瞬间跌至谷底。
向中心舰发送的求救信号无法发出。
公共通讯全是混杂在一起的电流声，伴随着人声的尖叫和哭喊。
“救命——嗞——”
“军队的援助呢？我撑不住了！”
海盗驾驶的漆黑战舰向学生机甲扫射着激光弹雨。冒死反抗的机甲，他们狞笑着加速撞击，以命搏命。
“一群虫子！软蛋！向海盗爷爷磕头饶命吧！”
公共通讯内学生绝望的呼喊渐渐熄灭。
机甲的自动驾驶让整个驾驶舱天旋地转，沈从风紧闭双眼，握紧动力杆，旋转闪避敌人的炮火。
千钧一发之际，紧跟沈从风的海盗一炮击中侧尾翼，能击碎陨石的巨大冲击挤压冲向驾驶位——
“唔！！！”
沈从风神经猛地绷紧，他差点昏倒在强烈刺入的神经痛中。
“能源已经下降到60%，自动驾驶......太浪费了！”
敌人追击的雷达警报，极速下降的能量槽，血淋淋提醒着沈从风。
此刻是活命前残酷的二选一。
是相信放弃反击的系统辅助，还是背水一战，自己亲自驾驶机甲。
沈从风果断将操纵杆下拉，机舱内单调的警报声瞬间停止。
“学生，用你自己的精神力操作，恐怕连你的身体都没法留下。
很遗憾，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你会被那海盗轰成围绕在主星的碎片垃圾。”
机甲系统冰冷无情的声音提醒沈从风，轻举妄动的下场就是死无全尸。
“啊，碎片垃圾，很不错啊。”
大不了和敌人一换一，在天堂和爸妈见面。
沈从风的脸，在面前显示屏的闪光反射下，能清晰地看到从太阳穴缓缓流下的血泪，那是精神力大量涌入，超过身体承载力上限后的警示。
迅速爬升的机甲，在背后海盗的追踪光弹极速迫近下，忽地一个角度刁钻的转向，转身径直飞向朝他袭来的黑色机甲。
“军校小鬼，前来送死吗？”
星际海盗大声嘲笑拦下他的军校兵，右手正要推下操纵杆时，脑海中刹那爆发仿佛被匕首扎下的剧痛！
“怎么回事！我的意识海？杂种——”
海盗最后的脏骂消逝在沈从风的导弹中。
他死到临头都不知道，自己的意识海被口称小鬼的军校生用精神力反向读取。
太空中的战斗是无声的，但在精神力控制下，沈从风能通过意识海，感知到两只海盗机甲相撞时庞大的能量外溢。
只有一架被击落，远远不够！
在读取海盗意识海，扰乱敌人操作中，极限的求生意志压迫沈从风的精神力升高至前所未有的地步。
沈从风第一次体会到自己意识海的威力。
海盗的所有转向，在他精神力的感知下都变成了如静止般的缓慢移动。
他只需要像大西洋海岸上的蝴蝶轻轻挥动翅膀，时间从凝固恢复到正常流动，敌人机甲的行动路线瞬间露出破绽。
沈从风沉默地转向，加速，发射导弹，直至余下最后一发。
安静如鸡的机甲系统，终于在显示屏幕上弹出了加大加红的文字：
10公里内没有海盗机甲的活动迹象。
同时，右上角的友方通讯列表内，排在第一的帝**，终于从信号失联状态恢复正常。
从失联状态到成功接收传讯，这证明他的位置来到了帝国中心舰的辐射范围内。
沈从风收回了意识海，意识到他暂时安全了。
“系统，好好学习。”
绝境脱逃的喜悦感冲散了身体冲到极限的疼痛，沈从风大口呼吸，嘲笑着安静闭麦机甲系统。
“滴，请驾驶员注意安全，在下会认真升级战斗系统。”
趁着宝贵的安全时间，沈从风一边用精神力持续关注周围，一边点击友方列表中，排在置顶名字之下的艾诺。
“艾诺，我处于中心舰附近，随时可以返航，你在哪里？”
毕业典礼后，沈从风静坐在父母的坟墓前。
他想起了接通通讯后，艾诺不似平常的焦急声：
“从风，情况不对，你别管我，赶紧跑，这次的袭击不是意外——”
当时，沈从风还不知道他接到的，是艾诺发出的唯一一条特殊内容的传讯。
也是艾诺失踪前最后的遗言，和他父母留下的言语一样没有结尾。
这次袭击事件后，军方进行了死伤人数统计。
中心舰上的学生死亡数据为零，只是有几十位在跑向掩体时跌倒受伤。
宇宙中的学生们，存活人数只有十一名。
六十位军校生，四十九名在机甲自动驾驶中永远沉睡在寂静的渺茫太空。
听完艾诺被打断的传讯，沈从风毫不犹豫，将动力杆拉至最底。
核心运转过载到整个驾驶舱都在轰鸣，意识海直接定位到艾诺信号消失的区域。
“从风！从风——我只是一个学生用机型！你冷静一下，我承受不了你的精神力！要命啊人类今天要索我的命啊！”
系统痛苦的哀嚎，沈从风置若罔闻。
灰色的鸟翼机型冲破了无声的死亡旷野。
机甲划过的所到之处，大量混杂的机体碎片被沈从风引发的巨大旋涡冲散。
一股鲜血再次沿着少年侧脸已经凝固的血迹流下，短短几分钟，沈从风操纵动力杆的手臂充血到极致。
终于，在动力油门擦到无法返航的警示线之前，显示屏上出现了艾诺的机体。
“太好了，我赶上了。”
沈从风庆幸发笑出声，他的舍友还活着！
不远处，一架外表残破的学生用星舰漂浮在两点钟方向。
沈从风控制系统打开公共通讯，左手按在起伏的胸腔之上，努力安抚疯狂跳动的心脏平静。
右手粗略抹了一下脸，骤然爆发的铁锈味令沈从风忍不住皱起眉头。
“艾诺，你的机体还能正常驾驶吗？”
通讯频道一时毫无反应，仿佛艾诺发出的求救坐标不存在一般。
“有人要杀我，我明白，但我可不是抛弃朋友跑路的小人。”
沈从风终于在座位下犄角旮旯找到了存放备用的湿巾，兴奋地抽出一张，把脸上的血结痂擦净。
“诶，你的能源还有多少，我看分量给你匀一些——”
他话音刚落，安静漂浮的机舰顷刻炸开，宇宙之中，平静的黑色海洋能吞没一切绝望的呼喊，炮弹轰炸的破风声。
沈从风的大脑一阵剧痛袭来，像是被重锤狠狠砸破人脑，流出一地血肉和灵魂的碎片。
他在一切漆黑的死寂吞没之前，似乎又看到了无数次出现在梦境中的，看不到尽头的研究室走廊。
无数看不清脸的人影拖着他的脚，扯着胳膊，想让他永远地留在实验室中。
“这就是赤民的命运，认罪吧......”
“好痛，好难受......你们走开，不要碰我！”
“不要......”
三天后，紧急封锁的近地轨道，沈从风缓缓睁开双眼。
他视线偏向身侧，一名身着军服的高大女性站在病床侧，正浏览着手中的全息光脑。
感知到沈从风苏醒，军官迅速收回光脑，朝他敬了个标准军礼。
“醒了，军校生，现在你认识我的脸吗？”
沈从风视线先看向远处落地窗外，漂亮的中央星系三号星闪烁着独树一帜的橙色光芒，几架银白色的巨大舰艇围绕着中央巡航。
几秒后，他的视线注视到军人的身上。
“......维尔蒂上校？”
女人听完，嗯了一声，确认沈从风的意识并没有模糊。
当然，维尔蒂上校今天特地来看沈从风，绝不止是确认他失忆了没有。
她强行拉起嘴角，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柔和：
“沈从风，你是这次袭击事件的幸存者之一，
为了你的身体着想，你最好考虑清楚是否参加一周之后的毕业大会。”
“上校，我想我的身体没有那么脆弱。”
沈从风从舱内坐起，身下的机器非常贴心的自动升起了提供支撑的软坐垫。
他的意识海集中精力时，能影响别人的行动。
而在平时，他能下意识感知到他人的情绪。
现在，沈从风看着面前的上校，敏锐捕捉到她情绪里的猜忌。
她不想听到我肯定的回答，为什么呢，沈从风内心暗道。
“沈从风，军队是为了你的身体考虑，你再思考一下！”
"不需要休息，感谢长官和军部的关心，我了解我的体质。"
沈从风能感受到，空气中的氛围随着他的讲述，仅存的和谐被一点点的吞没。
这位上校，一定对他的回答非常不满。
他决定在欲燃的稻草堆上加一点火星。
“上校，我倒是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们找到我时，是否在两点钟方向发现我的同学，艾诺。”
房间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维尔蒂脸色铁青，一字一句说道：
“在你到达之前，他在中心系统中的生命体征就确定死亡了！”
沈从风直直地注视着维尔蒂的双眼，琥珀色的瞳孔中，倒映着女人站起身来能将他完全包裹的压迫身影。
这位上校终于放弃了她不擅长的虚与委蛇，直接切入正题：
“帝**部不会为难你，沈从风，我们已经决定为你授衔少尉，这是你的大好机会！
只需要你以身体不适为由，放弃参加毕业典礼。”
维尔蒂说出口的那一刻，她震惊地看到沈从风大声嗤笑。
少年眼角似乎闪过一丝水光，他大笑完摇了摇头，翻了个身，留给帝**上校削瘦的后背。
“维尔蒂上校，你们根本找不到艾诺死亡的证据，没办法解决罪有应得之人，只能给我这种苟活下来的一点奖赏，以为这样就万事大吉。
我拒绝授衔，请回吧。我不会对外透露这次对话的任何消息，请军部放心。”
维尔蒂内心简直像活吃了一千只蚂蚁，她怎么能想到沈从风一个孤儿，能说的这么绝！
他到底想要什么？要了官位，还能给他便宜同学买个风水好的星球土葬。
她实在不想继续对话下去，迅速收好光脑，留下句恨话后悻悻离开。
“沈从风，我从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人，希望我下次见面，不，以我的身份我们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你亲手放弃了大好前途！”
上校说完之后，拿起一旁的大衣外套摔门而去。
眼下只剩沈从风一人，治疗仓旁柜台上是绑定身份的个人光脑，信息素抑制环，和打包好的个人物品。
沈从风身着单薄的病号服，仔细检查了一遍背包。
在确认军方没有将他的私人物品非法占有后，拿起一旁的信息素抑制环扣在纤细的脖颈上。
冰冷的机器刚接触到皮肤，便瞬间消失形成平面的一条细线。
“抑制环已佩戴成功，下次更换时间：一个自然月之后。”
把要带走的物品都打包完成后，沈从风看向窗外的无边无际的漆黑宇宙，淡漠无情的瞳孔中，倒映着无数未被处理回收的机甲碎片，喃喃道：
“我会找到真相的，维尔蒂上校，艾诺他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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