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煜批奏折的手停住了，抬起头，看向殿下跪着的南平王，“朕道是什么，怎么，好好的才打了场胜仗，就又急着出征？”
南平王手里乘上一封密信：“此乃夫人亲笔，想来陛下是看过夫人的字迹的，南疆……情况未定，就算是即刻启程，也许得半月，夫人怕是……尽了全力撑，也只能撑半月有余。”
李成煜看过密信，手里的奏折便没在看过了，沉默许久，突然抬手示意喜福禄。
喜福禄默默退下，不一会又恭恭敬敬的端了一个盒子上来。
李成煜：“此乃……先帝亲制虎符，以此可定万军。传朕旨意，粮草急行陈州，传兵部尚书进宫，内阁拟个旨意出来，明日辰时，南平王统领三军，出征南疆！”
旨意一下，无数人听令而动。乾和殿进进出出，数不清的密令从此处发出，又接到不同州府探子的传书，李成煜与诸位大臣就坐在乾和殿里，议到夜深才散。
李成煜揉了揉眉头，似是不经意般的念头，“以宁那小丫头今年十四？”
南平王无声叹了口气，“回皇上，小女今年虚岁十四，生辰在腊月，虚长一岁。”
李成煜：“倒是与嘉平郡主年岁相仿。”
南平王当下一惊。嘉庆郡主姜夭，嘉诚帝李成煜名义上的表妹，户部尚书姜彦的嫡女，同帝赐称为“嘉”乃是太后的亲侄女，太后养在身边十五年的人，同样，也是太后最后一张翻身的牌。
此时提到嘉平郡主，是想拿嘉平暗喻南平，怕周以宁成为她南平王府留在京城的依仗吗？
南平王神色平和：“嘉庆郡主乃世家女典范，臣听说郡主三岁习琴，五岁作画，十岁便可殿前作诗，及至如今，才情横溢，规矩得体，南平，不可相比。”
李成煜神色一暗，听懂了南平王的暗示，姜夭是底牌，是因为姜夭自己便可成朝臣，辅明君。而周以宁，不过是众人口中体弱多病的郡主，南平王府举全府之财力，都救不回来的小姑娘而已。
一君一臣此刻寂静无言。他信他，仰仗他，却也格外忌惮他。李成煜心里清楚，南平王和武安侯，是自己那个和世家斗了一辈子的父亲就给自己的，从军中拼来一身战功的是南平王，满门忠烈的是武安侯。可时过境迁，满门忠烈的武安侯，现在娶了世家女，一身军功的南平王，现在已成世家人，他如何不防！又如何能信！
李成煜此刻也想像幼时第一次拿起剑的时候，对着南平王恭恭敬敬的说一句师父，可他已成王，不再是年少时站在父皇背后的忠勇大将军。
一道圣旨两朝臣，昭狱都敢反，那他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南平王呢？
李成煜不想赌，更不敢赌，周泽明不入军籍，便放他做个逍遥客，周以宁即为大梁郡主，自然，是要留在京中的。
“师父。”李成煜想，便唤这最后一声，就当断了这师徒情，“宁儿未醒，况且行军打仗，多有奔波，便，留在京城吧。”
南平王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谢陛下！”
随后也退出了乾和殿。
李成煜望着南平王逐渐消失的背影，缓缓叹了一口气，“父皇，大梁的江山，儿臣定然不会叫他易主。”
南平王刚出皇宫，便迎来了在此刻等候多时的武安侯，轻轻对他摇了摇头。
武安侯见状也叹了口气，“一把老骨头咯，此一别……”
南平王只是笑了笑，回头望了望大梁的皇宫，似是见到了此后的光景，“苦了年轻的孩子们咯。”
天边泛起红光，东方露出鱼肚。大梁也迎来它同前面百年中无数个平常的雪天。
老一辈人的经验还没能完全传授给他们的后辈，似是天在怪罪他们从前的心软，让这风雨飘摇的大梁，变得更加多难。
风雪夹杂着武安侯和南平王那句“老了”一同传到了明城司的手中，再由明城司，同无数个南疆传回来的暗信一起，递到了陆景辰的桌案上。这天是腊月的第一天，再有一月，便是新年。
陆景辰本就皱着的眉头更加紧锁，一遍一遍看着刚刚传回来的消息。
苏伯源哎呦了一声，“我给你这眉心夹个核桃都能碎，你信不信？”
陆景辰倒是没工夫搭理他，又将暗信看了一遍。
苏伯源把手在他前面晃晃，一把夺过暗信，“都会背了，要我说你这人真是有病，什么信经得住你一直看啊，这信里藏了什么这会儿也看出来了吧。要我说啊，这问题就不应该在信上。”
陆景辰终于抬头看了苏伯源一眼，那眼神活像是你看我像不像傻子。
苏伯源刚要张口说话，终于被陆景辰打断了，“我只是好奇，我父亲说军中有叛徒，却又不让我查，朝廷有叛徒，我又查不出来，现在给周叔送别又活像……”他顿了顿，没继续说，“我就在猜啊，你说，会不会宫中，也有叛徒。”
苏伯源难得正了正神色，“此话怎讲。”
陆景辰倒是完全信得过明城司的人，自然也不怕隔墙有耳，“你和我上过战场，我问你，此次南疆之变，你怎么看？”
苏伯源想了想：“有诈！南疆那个密网，估计是南平王给自己和世子殿下留的后手，南疆的消息不经过他们的手不会传出来，可偏偏在南疆的地盘上，密网覆盖如此全面的南疆，王妃她的消息，断了三天！而这三天，恰好是我们查到南疆旧事的三天。我们的人进去了，没有任何王妃独守城门的消息，他们的人出不来，却拼死带出了王妃绝笔，而这三天，小郡主的病，偏生就严重的快要一命呜呼！”
陆景辰点了点头，又道：“就算周叔他不知道我们再查南疆旧事，就算世子他因为担心妹妹忽视了母亲，明城司是不会有错的！”
苏伯源一拍手：“对啊！明城司不会有错！可明城司的消息，一切如常啊！”
陆景辰：“时间差。若王妃今日才受围城之苦，今日写信，三天后才能送到京城，而明城司只需要一天，假设今日是三天后，那么最迟昨天，我就已经收到了明城司的密报，而南疆的密网，可能比明城司要快一点，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该是昨天。但是，如果今日不是三天后呢，今日就是王妃被围城之日。”
苏伯源神色严肃，“今日？”
陆景辰点头，“今日。今日王妃被围困于大明城，真正的南疆密网今日才传出消息，而明城司的信，会于今日傍晚，送至我的桌案。”
苏伯源：“有人复刻了南疆密网！”
陆景辰：“不止。还有王妃的信，还有……”
即使陆景辰没说，苏伯源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整个南平王军，除了南平王和世子，每个人，都有可能是叛徒。
不是北疆驻军中的一个两个，南平王军，这个南平王一手带出来的军队，遭到了背叛，所以南平王必须回去，他要把这个终于露出马脚的叛徒揪出来！
可是，朝廷呢？如此漏洞百出的南疆围城，朝廷怎么就同意了出征？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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