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铮粗略看过去,是他出门后一个多小时发的。池奂意思是他会负责,现在在回家和爷爷父母坦白,无论出于什么理由昨天就是做错了。
估计看到了季铮的朋友圈,道歉之后又说他会再去学着做一个蛋糕,尽管知道比不上弄坏的那一个,但祝他生日快乐。
浴室水汽蒸腾,池奂大段大段的小作文看得季铮头晕,也觉得很陌生。说来季铮认识他已经四五年,他们的交集很少,因而了解更少。
以池奂喝醉的次数,季铮以为对于他来说酒后纵情不是新鲜事,却得到一个巴巴回去“求名分”的结果。
没记错的话,池奂前不久醉中还告诉他是和家里吵架了吧?
他扎起长发,打字:
【无论是负责还是蛋糕都不需要】
【我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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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奂一去就去了大半个月。
季铮在宿舍觉得有点荒谬,怎么会有人上午还在道歉下午之后就消失了。他还想过池奂被绑架的可能性,结果几天后的下午宿舍门被敲响,一个陌生面孔的英俊青年很温和地说是受池奂嘱托来的。
季铮也没说让他进来,就安静站着等后文。
林霈夜第一次见到能让池奂亲口拜托自己的人,想着他可怜巴巴被看管在病房的样子,在心里感叹真是一家三代跟Beta过不去了。
面前人穿得很居家,个子有点太高了,还是长发,池奂口味还挺……林霈夜微微抬眼看他,在心里补上后半句,挺好的。
“他和家里矛盾太大,最近被禁止出门和通信了,现在在医院接受信息素紊乱治疗。”林霈夜歉意地笑笑,递过来一个盒子,因伸手而露出的腕表流光溢彩,“这是迟来的礼物,希望你能收下,我也不好再拿回去。”
季铮在长宁待了三年,只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和池奂家境不相上下的公子哥。
但相比锋芒毕露的池奂,面前这人长眉朗目,说话时那双尤甚华美的赤瞳专注而温柔,无论是咬字,语调亦或措辞都清润有礼,实在成熟太多。
“谢谢,麻烦你了。”季铮上半身随点头而微微倾俯,干脆地关了门。
林霈夜怔住,一句“你就没有要带的话吗”还没说出口,面前简陋普通的门就不轻不重被关上了。
……?
难道不是爱生爱死爱到抵抗世界的戏码吗?这个Beta怎么这么冷淡?
他罕见地错愕,站在季铮视线死角的保镖已经让出了离开的路,偷偷瞥了眼一向面不改色的少爷,好奇自己提了一路的盒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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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铮皱眉看着玉似的外盒,心想不会是真玉吧?他和池奂好像还没熟到能送出合心意礼物的程度,里头的东西他实在没有把握。
他摸着微凉的玉面,找到搭扣,定睛一瞧,金的。
盒面揭开后潋滟紫光让他一愣,里头躺着块剔透柔润的无事牌,方方正正,由白玉珠坠成,足有半掌大小,颜色和他的眼睛很像。
哪怕季铮鉴赏能力很差,也能看出种水非凡。
季铮轻轻伸手把它拿了起来。紫翡翠秾艳,被他曲起手指扣在掌心,淡粉色的甲面和指节缠绕玉珠,皮肉薄白,衬得蓝紫血管都仿佛异宝奇珍。
无事牌不作雕琢,寓意平安无事,季铮估量不出来这么一小块的价值,大概是他存款的百倍吧?
用这个来封口补偿,池奂也太奢侈了。
他心情复杂,把它放回时才注意到旁边格子里还有一副无框眼镜,镜柄缀着很小的黄宝石。
季铮从高中起上课时就偶尔会戴眼镜,升入大二原先在老城区配的那副划痕已经有些影响使用了。池奂一个课都不去的人,竟然能注意到这个。
他试戴了一下,度数也很合适。季铮垂着眼睛发了会呆,最终把眼镜收下了,剩下的玉盒和无事牌轻轻搁在了池奂桌上。
在做信息素紊乱治疗,还被关了禁闭,是因为坦白了咬了一个Beta吗?
季铮查了一下信息素紊乱,网页弹出的结果简直堪比绝症,说什么的都有,没有伴侣安抚会死啊,铁血Alpha会变成Omega啊。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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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诊断为信息素紊乱的池奂躺在病床上,听到林霈夜转告季铮道完谢就冷漠把他关之门外了,毫无同情心地点点头。
“你怎么还幸灾乐祸?我看他根本就不在意你吧?”林霈夜被气到了,在发小面前毫无稳重可言。
池奂瞥他一眼:“废话,我未婚妻为什么要让你进门?”
“……?”林霈夜眉尾轻扬,“你认真的?”
“我都咬他了,我妈当年不也是这样订婚的吗?有问题吗?”
“池奂,你疯了?你喜欢他吗?你懂这代表什么吗?爱情,婚姻,家庭你有一个明白的吗?”
池奂被林霈夜的四连问砸得头晕,听到他毫不留情地继续说:“你用你妈举例,可现实你不也看到了吗?”
池奂沉默地看着他,那双凤眼里情绪晦暗,半晌说:“……是。我不想得到他们那样的坏结果,但一切试过才能知道,失败重来就是了。”
“你自己考虑清楚吧,至少现在的你,太幼稚了。”
林霈夜走后,池奂把被子拉到头顶盖住脑袋,在潮热中想起离家之前的争吵——
父亲神色冷漠,说我的未来被池家断送,除了“嫁”没有其他选择,怎么会真正爱过你,我没有斯德哥尔摩。
他很嘲讽地对母亲说,怎么不继续工作?好像离了你这世界就全完了,还是因为我怎么都无法标记无法怀孕而发狂的时候赏心悦目,不是觉得池奂非亲自生育果然一无是处吗?
池奂如遭雷击。
他泄愤般离家出走,不久后再次踏入老宅,告知他们自己要和一个Beta订婚。
但他喜欢季铮吗?季铮又喜欢他吗?
池奂以前从来不需要考虑这些,他想要就能就会得到,周围人的心情只为他而变幻。
“喜欢”是短效性的。他16岁时沉迷机车,几个月就在比赛里摘得金牌,17岁时开始滑雪,有名的雪场都去过之后就失去兴趣,18岁被压去练自由搏击,娇气又洁癖地学了一半就飞去国外打马球,19岁爱上潜水,结果和林霈夜被困在岛上一天一夜,说什么也不想再玩。
20岁开始陷入酒精热,雅的俗的滑进咽喉最后都只是薄弱的抑制剂。
易感期让他失控,酒精也让他失控。在被Omega刻意接近试图下药时池奂把人按在桌上砸出了一脸血,指虎尖锐地抵在后颈,差点把他的腺体挖掉。之后在平龙湾没有人敢设计他,池奂才发现Alpha的本性原来是暴戾,而不是过去20年他以为的好胜心。
他讨厌失控。那天本来只是无聊去看他们赛车,最后还是喝了不少,池奂坚持要回去,就没留到深夜,但路上腺体就开始隐隐作痛。
代驾都是Beta。池奂从学校的地下停车场走回去,脚步平稳,后颈到小腹却烟熏火燎般的热和痛。他独自待在寝室,摸到冰柜的时候发现空了,但那时神思已经开始不清明,看什么都在重影,闻着自己信息素的气味只觉得不够。
然后季铮回来了,带着清淡的微不可查的香气。
记忆恍如沼泽,池奂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分明第二天季铮脖颈的惨状。
他回家宣告“订婚”之后就被母亲囚禁在了这间病房,医生和护士匆匆进出,和抑制剂极其类似的药液被打入身体,得到一场深梦。
燥热暴戾被强行压下,无论池奂祈求或是愤怒,最后也只换来和林霈夜见面的机会,隔着电子屏幕选定了给季铮的姗姗来迟的礼物。
池奂觉得自己确实一无是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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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铮一个人倒是彻底放下,情思如同雾里看花,只不过蒙了人造的纱,揭开霎时祛魅。
他还不太习惯戴池奂送的眼镜,因为林霈夜说的被禁止通信,就没有再发消息。
等到他怀疑池奂要退学的时候,瘦了一圈的大少爷终于推开寝室门回来了。
“滴——”
门是指纹锁,季铮听到动静就回了头,意料之中地看到了池奂。
他穿着针织衫和米色长裤,一点装饰也没有。明明才三周,池奂头发却好像长了不少,驯服地贴在耳根,连同那张脸都因为瘦削而更加深刻,浅金的眼盈润,竟然让季铮看出了几分示弱。
三月底的湖城依旧寒凉,湿润的雨水气息才远去,池奂进了寝室,却一点自己的味道也闻不到了,只剩季铮的香气。
他关好门,说:“……季铮。”
池奂目光落在坐在书桌前的那人,长发披散,自己亲自挑选的无框镜架在他秀挺的鼻梁,沉静冷淡的气质被彻底凸显。
无事牌,没有戴。
季铮“嗯”了声,把头转了回去。
“我要在宿舍长住了。”
背后传来的声音有点局促,他没懂池奂的意思,但也自觉没立场问,又“嗯”了声。
池奂不知道怎么说,难道要告诉他,自己和家里顽强抗争,被赶了出去,爷爷说如果光凭他自己能独立在学校过一年就不再干涉?
太丢人了。
他走到书桌前看着那个玉盒下意识说:“你不喜欢吗?”
“太贵重了,我消受不起。”
池奂反驳说:“我觉得很配你啊,配不就好了?如果不喜欢那就换一个,没有消受不消受的说法,什么到你身上不行?”
季铮轻轻笑了,瞬间鲜妍的春色让池奂一阵脸热,他说:“我那天说,我们从来不是一种人,你还是没有明白。”
“池奂。我甚至没有见过这种价值的东西,又怎么能毫无心理负担地接受?就像如果弄脏了物件你的第一反应是叫人处理,我只会自己动手。我们不一样,没有必要为了彼此妥协和改变,因为没意义。”
他很少说这么长一段话,池奂仿佛听懂了,知道不止是说清理和无事牌,又仿佛不懂,凤眼固执看着他,像对吞吃过最美味的猎物,也像对此生为之着迷的至宝。
可季铮说完之后只是又低下头,没有再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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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之间的沉默没有维持太长时间。
晚上池奂去洗澡,却发现不再出水了。他皱眉研究了半天,才发现是大一开学让管家充值的水卡刷完了。
池奂低低的声音从浴室传来:“……季铮,我水卡刷完了。”
好丢人。
浴室外传来脚步声,一张薄薄的蓝色卡片被递了进来,池奂别扭地说了句“谢谢”,发现拿着卡片的手只露出一点点,心想季铮界限感好强。
等到他洗完又发现自己心不在焉,根本忘了带上衣。池奂瞧过去,发现季铮已经上床躺好了,似乎在看手机。
他一个Alpha不自在什么啊?池奂如是想着,走过去光明正大把水卡放在了季铮桌上。
“放你桌上了。”
季铮听到声音下意识抬头,阳台玻璃门上影影幢幢,反射出白炽灯的光。
池奂正在床边抬手拿睡衣,后颈的针孔青紫可怖,蝴蝶骨下的一对腰窝随他动作深浅盈亏,盛着光明暗交合,在那截皮肉紧绷的窄腰上性感得惊人。
“充钱的地方在3区东门,有充值机。”他平静地收回视线,提醒说。
池奂想起什么,说:“你发我微信吧?我手机拿回来了。”
“好。”季铮发了个定位过去。
他们的对话还停在上次季铮冷漠的“我不在意”,池奂发完谢谢,又专门引用了那条消息:
【可我在意】
【你可以接受我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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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十四)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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