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话时电梯门已经关上了。
她没有听到赵菀青的回答，也不知道赵菀青是否听见她的提议。但转念一想，应该是没有听见的，以赵菀青的性格，要是听见了，就算把电梯门踢故障也要爬出来的。
姜晚在原地顿了几秒，低头笑了笑。然后她转身开了门进屋，放下东西便去洗澡，稍烫的热水拍打着她的躯干，隐约的酸痛从四肢和心底一齐涌上来。
洗完澡后，她打开吹风机吹头发，热风从发梢灌进大脑，吹得她浑身发热。但吹风机一旦停下，轰鸣的声音消失，这个小小的房子突然显出无边的孤寂来。
想起今天长篇大论的输出，姜晚感觉自己疲惫的身躯里载着清醒的神智，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孤独的游魂。
她还来不及伤感，屋子里的灯突然熄灭了她走上前将开关反复打开几次，灯依旧没亮。
姜晚转身拉开窗帘，除了几盏零落的灯光，对面楼栋也是黑漆漆一片。
业主群里已经弹出数十条消息，物业解释的理由是电线短路加上附近电路维修，预计一个小时后能恢复。
黑暗突破了房子的物理边界，笼罩了楼栋，同时也催生了孤独的感觉。
今天气温适中，但屋子里有些闷，姜晚拔掉吹风机的电源线，打开了客厅的窗户。
头发才吹了一半，半干不干贴在肩头，让姜晚感觉有些难受，她索性拿上手机去楼下散散步吹吹风。
住在姜晚楼下那对老夫妇也拿着蒲扇下来了，坐在花坛边，互相给对方扇风。
隔壁的楼栋传来吉他的声音，弹着断断续续的民谣。
陆续有业主从屋里出来了。
姜晚的手机连续响了几声，她拿起来看了看，是赵菀青的消息。
“停电了。”
“你手机电够吗？”
“不够我拿充电宝给你。”
“你在哪？”
“我看到你了。”
“我来找你。”
连发六条，简洁又琐碎。
姜晚抬起头四处寻找，找了一圈没看见人，将目光锁定在单元楼前。
一分钟后，门被推开了，她看见一张万分熟悉的面孔从门后出来，穿过黑暗的甬道，像她一样四处寻找。
找到了。
她们隔着微弱的灯光相望。
在赵菀青的视角里，她只看见姜晚的轮廓，背后是大片的黑暗，好像马上要与她融为一体。
赵菀青不自觉停住了脚步，不确定自己在没有得到回复的情况下就上前去，是否会对她造成打扰。
但这回对面的姜晚没有犹豫，伸出纤长的手臂，用力朝她挥了挥手。得到信号的赵菀青先是怔了怔，而后也大步朝她走来。
“你怎么下来了？”
“头发没吹干，屋里太闷了，待着难受，出来吹吹风。”姜晚摸了摸半干的头发，又问赵菀青：“这里这么黑，你怎么看见我的？”
赵菀青故弄玄虚，“我是用心看，不是用眼睛。”
这句话她从前也说过。
有一年元旦晚会，各班都要表演一个节目，姜晚混在班集体中扮演一个路人甲，赵菀青在台下为她拍照。
起初姜晚不信，舞台狭小，一个班二十来个人，全挤在一块，自己又没什么台词，赵菀青不一定能找到。但等她下台，赵菀青的手机里已经装满了舞台边缘的自己。
那时候赵菀青也是这样说的，我是用心看，不是用眼睛。
后来她总能在大合照里一下子找到自己，连唐冉也说神乎其神。
注意到她的出神，赵菀青问：“在想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到一些上学时候的事情。”姜晚笑了笑，“我最近老是想到以前的事情，是不是人老了上年纪了就这样？”
之前她还怕赵菀青总跟她提从前，赵菀青一提她就想逃。现在赵菀青不主动提了，反倒是她自己总时不时想起来。
“老什么老，你还和20岁的时候一样，没什么变化。”赵菀青果断否认，“但是……你不会又想到以前我对你不好的事情吧？”
由于前两天姜晚总翻旧账，赵菀青现在有些草木皆兵，“对不起”三个字已经提前准备好了。
姜晚失笑，“不是。”
但具体是想到什么，她也没说。
站着说话有点累，姜晚指了指不远处，“坐会吧。”
“好。”
她们并肩坐在花坛边，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旁边就是姜晚楼下那对老夫妻，赵菀青看得有点羡慕。
她也想和姜晚一起，像这样。
可能是她的眼神太过明显，扇风的老奶奶好心递给她一把蒲扇，“拿着扇吧姑娘，赶赶飞虫。”
赵菀青推辞了一下，没推掉，还是接了。接了却不给自己扇，反而努力给姜晚扇起风来。
破旧的蒲扇、停电的房子、烦人的飞虫、跑调的音乐，哪一样都跟浪漫不沾边，但旁边坐着的人是姜晚，便突然浪漫至极。
扇着扇着，她突然提出自己的请求：“你能不能别再说那样的话了？”
“哪样的话？”姜晚被她突然的要求弄得反应不过来。
“就是拉着姜伟一家去地底下见你父母的话。”
姜晚失笑，“我那是吓她们的。”
虽然也有一瞬间的真心。
“可是你吓到我了。”
她说得平平，没有怨怪没有生气，却有一种淡淡的委屈，好像她比姜晚自己还更重视。
姜晚默了默，用她一贯温柔的声音应了个“好”。
弹吉他的邻居似乎终于练好了这首曲目，这一遍比之前要流畅许多。
在自然朴实的吉他声里，赵菀青鼓起勇气向姜晚发出邀请——
“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夏雅君的音乐会吧。”
姜晚只是停顿了几秒，然后很快就给出了回复。
“好。”
赵菀青觉得今天的姜晚似乎格外好说话，好说话到让她心神飘摇。
如果她现在问能不能和好，姜晚会不会也给出一样的回答？
她打着蒲扇，心里像有一千只飞虫烦扰。
这个问题已经藏在她心里好久好久，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吗？
她犹豫着犹豫着，灯亮了。
楼栋里传来热烈的欢呼声，整个小区又恢复成以往灯火通明的样子，照见一张又一张欣喜的脸庞。
赵菀青却有些失落，感觉自己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她还想着要不要再试一下，姜晚已经抢先一步站起身，“走吧，我们回去吧。”
赵菀青说不清心里的感受，好像自己在游乐场的过山车上经历了好几个颠簸，结果发现姜晚还在原地根本没上车。
她只好生自己的闷气。
快走到单元楼门前时，赵菀青才想起蒲扇还未归还，她折返回花坛去还东西，姜晚站在门口等她。
一阵风吹过，姜晚突然闻见一股淡淡的香气，很淡很淡，淡到让人怀疑是错觉。
是桂花的香气。
生日又快要到了。
她的脑海中又想起了那句话——
“明年的桂花一定会和今年一样香，明年遇到的人一定会比今年更好。”
又一年过去了。
她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灯泡。
去年她失约柯小莹的婚礼，赵菀青明明是怒气冲冲来质问自己，却又在第二天，叫了维修师傅来修灯泡。
今年的桂花会不会和去年的一样香，她不知道。
但是今年她没有碰见比赵菀青更好的人。
明年会有吗？
姜晚想，她有些话要跟赵菀青说，但心跳得越快，脑子反而越发迷糊，像一团毛线杂乱无章，找不到线头在哪里。
她想，等赵菀青过来了，她或许就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姜晚站在原地，微微踮起脚，看见赵菀青将蒲扇还给那位奶奶，看见赵菀青接了个电话，然后，她停在了原地。
姜晚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她急行几步走到赵菀青面前，看见她的脸上的表情，并不算好。
“怎么了？”
赵菀青将手机收好，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
“秘书给我打的电话，说我妈晕倒进医院了。”
姜晚心里一跳，“严重吗？要不要紧？”
“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情况。”
姜晚明白，赵菀青必须得回去一趟不可。
“那你快回去吧，现在还早，开车的话今晚就能到了。”说完姜晚又掏出手机打开12306看了眼，“十点多还有一班车会到a市，你要不坐这趟车回去？”
高铁只要半小时，比开车更快。
赵菀青的眼神晦涩不明，姜晚安抚地冲她笑了笑，“也不知道a市晚上打车方便不方便，上了高铁你叫家里的司机去高铁站接你吧，下了车就直接去医院。”
赵菀青哑着嗓子应好，证件什么的都在车里，行李也没什么要收拾的，她记挂着母亲，转身就走了。
只是刚走出去几步，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姜晚一眼。
姜晚站在灯光里冲她摆摆手，她的轮廓和微黄的灯光融在一起，让她心里稍安。
赵菀青亦向她摆摆手，“回去吧。”
想了想，她将双手围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又补上一句，“等我回来。”
她一边告别一边倒退着走了几步，远远地看见姜晚点了点头，这才转过身，坚定向前。
目送赵菀青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姜晚这才回了自己的家。
回到屋子以后，她还有些担心，担心林寒雁女士出事，担心赵菀青受不了。
她躺倒在沙发上，用手背挡住眼睛，回想在赵菀青接那个电话前，自己想对她说的是什么呢？
不是翻旧账，也不是要将她推开。
她灵光一现，突然想到与姜伟见完面那天，唐冉打来的那通电话。
她想对赵菀青说的是，朋友是自己选择的家人，爱人也是。
呜呜呜，我必须大声说出来，菀青要是晚一点走，就知道小晚要选择她成为自己的家人（ai ren）啦[星星眼]
以及这章的结尾是和73章的结尾呼应哟[坏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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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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