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瑜立马坐直身子，扭头告诉俞呈：“我跟你一起去！”
这话把前排俩朋友都吓一跳，毕竟这是俞呈的家事，而程瑜对外只是俞呈的朋友。
俞呈拍拍程瑜的手背安抚：“我一个人去就好。”
说完就起身，同手同脚地向教室门外小跑而去，程瑜先还有些愣神，而后心里的酸涩便漫了出来。
是哦，他们之间到底还存在着边界，哪怕他知道俞呈的父亲不是好人，也不能理所应当地去插手俞呈的家事。
黑袍现世，俞呈父亲就跟着出现在学校，这其中有什么必要的关联呢？
酸涩褪去，程瑜心里只余恐慌，不过在学校里，俞呈父亲应该不会轻举妄动。
“程瑜，瑜神，怎么忽然傻掉了？”林新雨伸手在程瑜眼前挥挥。
“其实你要真担心学神，可以假装去办公室问问题。”周云帆的脑子难得转快了一次。
“不是，这样不奇怪吗？”程瑜磕磕巴巴。
“虽然说一般关系好的也不会这样，”林新雨煞有介事地说，“但你们关系特别好啊。”
“不过现在去应该也来不及了。”周云帆扫了眼墙上的圆钟。
话音刚落，预备铃声响起，上课了。
这一堂课四十分钟，程瑜被困在课桌之间，如坐针毡，而这堂课又是物理，他极其不擅长这门科目，为让俞呈不嘲笑他菜，硬是坚持了一两个月认真听讲，绝不开小差。
而且，而且俞呈家里人找俞呈，关程瑜什么事啊。
他们明面上的关系，只是发小，只是朋友，只是邻居。
如果俞呈父亲现在就要带走俞呈，程瑜都丝毫没办法，总不能拔出桃木剑对准那坏人的脑门砍一刀吧？
他几乎都要举手，跟老师报告说他要出去上厕所，然后不管不顾闯进办公室，把人直接带走。
这时候，后门响起一声“报告”，俞呈回来了。
程瑜悬着的心放下。
待到俞呈落座，程瑜立马勾住俞呈的手。
他们的指尖都紧张得发凉。
*
好不容易捱到课后，程瑜还没来得及问话，俞呈便主动告诉他：“我父亲约了程老师陈叔叔吃晚饭，说是向他们感谢这些日子对我的照顾，他还说之后他会常住兴县照顾我的衣食起居。”
“他就没安好心！”程瑜脱口而出，“我爸妈同意跟他见面了？”
“嗯，他当着我的面打通了程老师电话，程老师不知道我们那些事，自然就同意赴约。”俞呈一五一十道，不过他面上没有程瑜那么焦急，而是一种心如死灰的平静。
又来了。
程瑜捏了捏他腕骨：“别胡思乱想，下午我们也过去，我不会让我妈我爸放弃你的监护权！”
这话说得奇怪但在理，俞呈露出点儿笑，安心地点一点头。
程瑜注意到前排那俩想听又不敢多听的偷摸表情，不自觉地轻咳一声：“有什么问题吗？”
“啊，问题，哪里来的问题？”周云帆生硬地装傻。
“你们感情真好啊。”林新雨答非所问，但答对了。
程瑜差点就一冲动，把他和俞呈的真实关系抖落出来，但俞呈反扣住他，向他摇了摇头。
*
“为什么不能说啊？新雨和云帆都是靠得住的人，他俩又不会到处起哄。”
晚间休息，程瑜载着俞呈往饭店赶，他还专门给爸妈打电话确定了位置，保证出不了错。
俞呈搂着程瑜，晚风吹得他说话间都有些发闷：“我们还没谈很久呢。”
“要谈很久才能公开？”程瑜有些疑惑，他其实已经做好向爸妈下跪磕头的准备，如果爸妈认下俞呈，那么小姨就可以光明正大插手目前的危机，而且公开对于他们俩本身就有好处，“那多久算很久？”
俞呈一怔：“我们俩都是男生诶，而且还算是早恋。”
程瑜失笑：“想这么多，你还不是跟我谈了。”
“那不一样。”俞呈组织语言，“我做好被发现的准备，但主动公开不行。”
“这两者差别很大吗？”程瑜不解，“我还觉得主动公开好些，被动发现的话，我虽然也做了准备，但还是会心虚。”
“主动公开难道不像是在挑衅吗？”俞呈弱弱地说。
“我顶多会在公开的时候和你牵手，又不会做什么太过分的举动。”程瑜嘟嘟囔囔，“我也考虑过我妈我爸的接受能力，想循序渐进来着，但你爸过来，我就没法循序渐进了。”
“我要，”程瑜猛蹬了两下自行车，车拐进了县城最繁华的街道，华灯初上，霓虹闪烁，“我要直截了当地告诉你爸，我是你男朋友，不容许有人欺负你，就算你爸也不行。”
“小瑜，这话有点傻。”俞呈轻轻地笑，他把脸贴在程瑜后背，猫一样轻轻蹭。
“没办法，我就是那么傻的，认定你了，我绝不会放手。”程瑜说。
*
哪怕我身份卑微如草芥、心思幽暗如深潭，哪怕我只是被家人献祭出去的怪物，您也要耗费心血与神力、甚至牺牲您自己拯救我么？
我能为您带来什么呢？我对您来说有什么价值呢？
君上，恕我在您生前胆怯问不出口，在您死后又频频叩问碧落黄泉……我别无他法，这些胡思乱想支撑着我度过您离去的每个日夜。
如果至高至远的九重天上能听到我的祷告，还请万千神明庇佑君上，令他魂魄得以安然转世，来生福泽无边。
至高至远的九重天呵，看一看你遗落在人间的孩子，他千百年来兢兢业业镇守一方山川，佑此地风调雨顺百姓安康，他不能够落入魂飞魄散、被世人忘记的境地。
求各方神明庇佑我主，求各方神明庇佑……
俞呈打了个冷颤，程瑜已经按下刹车，利落地将自行车停在饭店门外的车棚。
“还发什么愣？”程瑜温热的手抓住他被风吹得冰凉的手腕，“你是不是穿太少了，手腕好冷。”
俞呈任由他抓着，身体不自觉地向程瑜靠拢：“不冷，我一直搂着你呢。”
“走吧，我妈说在二楼的包厢。”程瑜耳尖红红，“马上要入冬了，多穿点儿有好处，你冬衣要不够，我们周末就去买新的。”
他们一路小跑去灯火辉煌的饭店里，这是县城最高档的餐厅，承包小城一年四季的各色宴席。
小时候俞呈和程瑜就被程老师领着来这里吃席，那次是场程老师亲戚家的婚宴，程老师跟新郎新娘寒暄，俞呈就跟程瑜在一旁吧唧吧唧地啃肘子吃丸子，新娘看他俩可爱，特意多给了他们好几包喜糖。
等到后边大人们想起来给他俩添点橙汁饮料，程瑜就颤巍巍地举起那装着橙汁的纸杯子，和俞呈模仿新郎新娘喝交杯酒——好丢脸的回忆啊。
“这家的珍珠丸子好吃。”程瑜完全没想起这茬，“可惜不做外送，不然我们家每年的年夜菜都有着落了。”
“那希望我爸点了丸子。”俞呈说。
“我们来这儿不是吃丸子的。”程瑜赶忙提醒。
他们已经小跑上了楼梯，有电梯，但懒得等。
“我知道。”俞呈的手腕已经被捂暖，他稍稍挣扎了一下，跟程瑜十指相扣，“你说这些是为了让我不紧张。”
程瑜不好意思地哼哼。
“我刚刚想起来，我们小时候还在这边喝过交杯橙汁。”俞呈也主动活跃气氛。
“有这茬吗？”程瑜装傻，“我只记得我们一块分过丸子。”
“那待会儿一定得点丸子了。”俞呈说。
*
包厢门没关，服务员正推着小车一道道上菜。
程瑜一眼就看见靠里侧而坐、穿着情侣冲锋衣的自家爸妈，直接和俞呈手牵着手，大摇大摆地进门。
穿着深蓝色西装的俞呈父亲、程瑜得叫声俞伯父的中年男人坐在爸妈的左手边，程瑜撇了眼他和俞呈有三四分相似的冷脸，自顾自拉着俞呈做到爸妈的右手边，和俞伯父隔着一张圆桌的距离。
“俞伯伯好。”程瑜坐稳后才叫人，“我和俞呈下课晚，所以来迟了一些，实在不好意思。”
实在是非常厚脸皮，因为俞伯父根本没叫他们来。
俞呈没吱声，只是点一点头，他们扣着的手这才放开，俞呈沉默但机敏地跟程瑜爸妈招招手。
“没事，知道你们上课忙。”俞伯父的冷脸没有一丝情绪，他比程瑜父母年纪大几岁，不知是因为板正的打扮还是因为保养得好，看上去也才三十出头的样子，“还要吃什么，你们点。”
这话说得平易近人，但程瑜穿着随便的水管工老爹听完，下意识往程瑜同样也很随便的人民教师老妈身上靠，这桌子那边的人好像一台人形制冷机，为这本就萧索的深秋又添一分寒意。
“谢谢俞伯伯，菜已经够丰盛了。”程瑜委婉地拒绝，“妈，刚刚你们聊到哪里了，能跟我说说吗？”
程女士如释重负，赶紧接茬：“我们就是在说……”
“大人之间的事情，和小孩子关系不大。”俞伯父强硬地打断，“你们先吃饭，吃完就回学校上晚自习吧。”
程女士不愧是优秀人民教师，对这种抢话接话的行为绝不姑息：“俞先生，我们刚刚就是在讨论俞呈的未来生活，怎么跟孩子没有关系？”
“小孩子能懂什么？”俞伯父蹙眉，一时间那年轻的面目都狰狞了几分，“他来兴县两个月快三个月了，连照顾自己都照顾不好，还一直赖在你们家不走，给你们家添麻烦还不自知，一进门还连声招呼都不打。”
“我要不来这一趟，他指不定怎么翻天！”
俞呈的面色已经发白，刚一落座他都下意识往程瑜身边躲，根本不敢直视他父亲，这会儿更是无助得像冷雨夜里流落街头的猫咪。
程瑜直接把人揽住搂怀里，直视对面俞伯父淬毒的冷眼。
程女士从容开口：“您这话就说得不对了，俞先生，俞呈跟我们都相处得很好，他懂事听话、做事专注用心，是个哪哪都挑不出毛病的好孩子。”
“他在我们家住，是经过我和松明允许的，我们都没觉得他添麻烦，为什么您要这样自说自话？”
母上大人威武！
“而且据我所知，俞先生，”陈先默契接话，“这两个月以来，您没有跟俞呈联系过一次，我们刚刚也聊了差不多半小时，您却完全不知道他之前生病受伤的事情。”
“那您有什么资格认为俞呈添麻烦呢？”
父上大人也威武！
程瑜乐得快压不住嘴角，他感觉到俞呈身体的颤抖平复，安慰地捏一捏他下巴。
这动作过于亲密，引得在场所有人侧目，好在他俩进门后，服务员已经推着小车离开包厢并关上了门，不然他这尴尬还尬个大的。
“那什么，”程瑜讪讪地收了手，但仍然保持着搂抱俞呈的姿势，“俞伯伯，我妈我爸的意思是仍然希望俞呈住我们家里，您就在省会安心赚大钱，俞呈的学习又不用您操心，生活就更不用您操心了。”
继续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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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明枪暗箭的鸿门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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