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灯亮着,我妈已经回来了。
桌子上放着流水线上今日的第三餐——那种包装我太熟悉了,我猜她一定是没有去大姜的餐厅,所以领了晚餐回来。
我凑过去打开那餐盒,看到了几只素淡的虾,几片颜色极其鲜艳的水果,以及几片面包——素淡,是因为实在和今晚在“饕餮”看到的美食无法相提并论。
流水线的餐品还算基本能满足人类每日所需,我妈认为那就够了。我们的水果历来都是一种“合成水果”,满足维生素的摄取,口味又极其特殊。
我对照过书上很多水果的样子,觉得我们的水果简直堪称“四不像”。
我很好奇,如果今晚我妈看到切小姐的惊人之举,会有什么反应。
刚要偷偷抱着怀里的小家伙溜进屋子的时候,我妈从浴室走出来了,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淌着水滴,她裹紧浴袍,满脸的疲惫。
其实我妈真的很美,只不过与切小姐的热烈相比,她属于那种很冷很冷的美人,加之性格的缘故,接触起来,真的是让人一言难尽。
想藏起怀里的小狗,太晚了——我妈已经看到了。
她用一种挑眉毛的表情询问我。
“哦……捡的,捡的。”我知道躲不过去了。
还在等着她的下文,她却坐下,打开她的晚饭,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妈,可不可以留下它……”大多数时候,我都是称呼她“商医生”的,今晚除外——今晚我怀里有一只小可怜。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怀里脏兮兮的小狗。“给她洗一下。”
“什么……哦,哦,当然!”
彻底给它洗干净、终于爬上床的时候,我整个人已经几乎要累趴下。
看看墙上的钟,已经过了十二点。
睡不着,无论怎么翻来覆去。
我爸那个漆黑得不再闪出一丝光亮的窗口,一直在眼前晃。
“就叫你多萝西吧!刚刚看完的一部电影里的小狗,好吗多萝西,我们睡吧多萝西……”
多萝西轻轻应了一声,我们相拥着睡去。
早上起得有点晚,刚一睁眼,就听见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
多萝西比我动作快,一骨碌跑下了床。
我妈正在整理着一个大包裹,很奇怪,那好像都是我爸的东西。
“快,给你爸送去。”
“没到周末啊!”我狐疑着。
“必须尽快!”我听得出她语气中的严肃。
她这样说话的时候,一般是不能够、也不可以反驳的。
“对!还有那个剃须刀!”我妈头也不回地补充了一句。
正穿衣服的我忽然一惊。
赶到城堡的时候,发现看门人竟然换了人。
“小姑娘来看谁?有没有预约?”这个看门人倒是比前一个面善而话多。
我递过去商医生的“特批”。
不是探望的日子,就非要拿商医生的特许才能办到了——商医生从来就不是一般人。
他向上托了托自己的老花镜,“嗯嗯,确实是商医生。你的包好沉啊……”
才没有功夫搭理他,大铁门打开的瞬间,我已经像风一样冲了进去。
我爸的病房门大开着。
他的身上足足插了有十几根管子。
我扔下大包,冲过去,轻轻俯下身,在他的耳边叫了一声“爸”。
“你来了”。
我爸虚弱极了。
他今天的样子,是我十四年来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我的温暖的、满脑袋知识的、无所不通的爸,看上去就像一个老者一样,病得虚弱无力、憔悴不堪。
我忍住忽然想要掉下来的眼泪,硬生生从眼睛里憋回喉咙,然后咽下去,感觉咸咸的。
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爸,没有谁能让一个叫“简”的女孩哭泣。
“你爸爸昨晚忽然晕倒的,也不知道他开窗干什么,天气又不热。”白衣天使进来了。
我恍然大悟。
“他的情况不太好。”白衣天使小声在我耳畔说。
“我知道了,谢谢。这是什么药?治什么?”我盯着她手里的蓝色小瓶子。
“这是院长说的。”白衣天使给我爸的输液管里注射进了小蓝瓶里的药水,用一种莫名而意味深长的眼神,望了望我和我爸,快步走出。
蓝色小瓶子似曾相识——对,是那天在医院看到的,商医生检查过、用保温箱拿过来的。
我盯着那蓝色的液体混入了输液管,颜色慢慢淡开来,又一点一点进入我爸的静脉。
这会是救我爸的神药吗。
二十几分钟后,我爸的精神好像稍微好一些了,他努力想要欠起身来和我说话,我给他垫上一个枕头。
“那个……剃须刀…… ”
我慌忙从带来的大包中拿出。
爸抬起插着输液针头的手,指了指剃须刀的后面,我看见他手上的血液在回流——竟然是蓝色的血液!
“爸,你这……”
“不要管,打开。”
推开了电动剃须刀的后盖,我一下子呆住了。
这哪里是剃须刀,这简直是一个“记忆库装置”!
我爸指了指枕头下面,我掀开枕头,看到一个小小的芯片静静地躲在那里,薄极了——按照他的眼神指示,我把芯片放进剃须刀后面刚好能卡住它的位置,然后合上盖子。
“装好,不要给任何人,记住……任何人。”
我揣进了外衣最靠近心脏的内兜。“爸,你这个剃须刀,是一只小狗叼出来的,你知道吗?”
“那是看门人的狗。”
“剃须刀你原来是给了他?”
“对,给了他。”
“门口换了人,他呢?”
“拉走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病得不能治,就得拉走了。”
“啊?!才几天功夫,病得不能治?”
我爸又抬起手臂,用食指在嘴唇间比划了一下。我们不约而同看了看门外。
我压低声音,“这么说,时间上,应该是和那几个四年级的小子一起送走了吧?爸,是全家,一起!周一的小火车!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简。”爸合上了眼睛,也不知道是实在没有力气说话了,还是不想让我继续。
我其实很想问一问:多萝西到底是哪来的?
我在城堡整整守了我爸五天五夜。
这五天五夜里,我按照我爸的授意,从大包里把他的东西一件件拿给他看——有一些是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的、特别奇怪的东西,比如,女人的口红。
我想要问,但还是忍住了。
这五天五夜里,我几乎没有吃任何东西,眼看着我爸一点一点丧失着记忆,最终,他竟然根本就不记得我是谁了。
我爸就那样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满眼的空洞,那一刻我才体会到——我要失去他了。
直到我整个人感觉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我爸终于不行了。
他闭眼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简,用手指甲挠铁,铁。”
白衣天使们把我爸推走了,他们根本就不让我靠近还没有咽气的我爸,那时那刻,整个城堡响彻着我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我把这里所有的白衣天使和病人都吓得不轻,可我知道——他,这个世界上我最亲爱的人,再也听不见了。
我狠狠摔碎了白衣天使没有来得及给他输进去液体的蓝色小瓶子。
望着地上的碎玻璃片和点点斑驳的蓝色,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塌了。
14
“简,用手指甲挠铁,铁。”……
这些天的每个凌晨,似乎都听得到我爸在低声地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空灵却字字清楚。
那碎在地上的蓝色液体和碎玻璃片,成为我最深最痛的记忆。
我爸和凶巴巴的看门人之间的秘密,刮胡刀的秘密,多萝西的秘密,现在,都成了真正的秘密。
忽然想起那些个需要偷偷溜出城堡的凌晨。
想起看门人适时经过的脚步声。
难不成,他是特地。
多萝西很乖,我抱紧它的时候,它缩成一团在我的腿上,脑袋埋在我怀里,我清晰地感觉到它温暖的体温——这体温简直是我最大慰藉了。
每次去学校我都会带着它,它很乖,在六号楼里从来一声不吭,就缩在我的大双肩背包里睡觉。
只不过是不巧让路老师看见的时候,他的眼神怪怪的。
反正他没有反对,不管了。
这是我第一次在内心“违抗”了路老师。
我妈也没再说什么,只要我保证了多萝西的干净——尽管,多萝西曾经舔过她的盘子,并打翻了浴室地上的一盆水,弄得满屋子都是小脚印。
除了我妈和路老师,所有的人都喜欢上了多萝西。
尤其是琼,他能让多萝西舔遍他满脸,这我还真做不到。
多萝西不让刷牙,就这一点不讨人喜欢。
我和迪子最近查遍了所有能查到的资源,只为了多萝西能吃上真正属于狗类适合吃的食物,它吃了我们的流水餐会吐,很奇怪,肠胃不好得厉害。
真不知道那个凶巴巴的看门人曾经怎么喂它的。
查来查去,镇上又买不到书上说的“特制狗粮”,只好去央求大姜。
大姜摆出一副洋洋得意的架势,作为交换,我们必须替他侦查出切小姐的住址。
这当然没有那么难。
多萝西终于吃上了大姜专门为它打造的“多萝西专属美食”,每次看着它狼吞虎咽一粒不剩,我们开心极了。
对于精通各种饕餮的大姜来说,这不过是小菜一碟,我们终于明白了大姜在学校可能也并不是做做样子的。
这镇上的每个人都像身怀绝技。
就像琼居然懂得歌剧。
“简,我们算不算出卖了切小姐?”
“大姜不过就是想去搭搭讪,放心吧,切小姐看不上他。”
“那切小姐能看上谁呢?”
“哼,你觉得还能是谁呢?”
迪子撇了一下嘴,大鬼脸又闪在我面前,“镇上的优秀男人太多了,你何必自寻烦恼?”
“哪个又不是在自寻烦恼……你不是吗?篮球明星不是吗?”我超级烦恼地小声嗫嚅着。
“你说什么,简?”
“没什么。”
“我看书上说,外面的世界都是把死去的人怎么怎么……哦,对了,火化!然后放进一个小盒子,埋到土里,亲人想念了,可以去祭奠……你知道他们把你爸送哪里去了吗?”迪子边说边比划。
“迪子!你知道这个话题不能谈!”今天的迪子,话多得像竹筒倒豆子。
“对不起,简。”迪子难为情地抱过我手里的多萝西,像自言自语般又跟多萝西啰嗦上了——“多萝西,简又生气了,瞧她那凶巴巴的样儿!还是多萝西乖哦!”
我白了迪子一眼。
我爸这个话题,是谁都不能碰触的。
多萝西懂事地舔了舔迪子的脸。
我有点心软,给了迪子一个“摸头杀”。“迪子,你从有记忆起,看见过镇上有死去的人吗?”
迪子被问愣了,摇了摇头。
我爸还没有咽气就被强行带走这件事,给我的刺激太大了。
我问过我妈,我妈当然是报以沉默。
既然总会遇到死亡,既然死亡是这么神秘的事情,索性了解个透吧。
为了查一查关于“死亡”的那些事儿,我和迪子相约一起去趟图书馆——当然不能在六号楼查,这是小镇的敏感话题,从来就没有听任何一个精英说出过这个字眼,每一个成年人都讳莫如深,只有我们这些半大孩子,想要知道、却又无从问。
我们都明白,如果在六号楼里查的话……不,其实在整个学校,每个人每天都输入些什么,路老师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他不会高兴的。
小镇的每一个人都应该是朝气蓬勃,每一个细胞都应该充斥着正能量,这才是路老师理想中的“活着的情怀”。
“你怎么知道路老师一定会不高兴?”
“我就是知道。”
迪子的鬼脸又闪到眼前。
这些天来图书馆,一次也没有再遭遇过那个黄昏里诡异的迷宫、诡异的金字塔和……黑衣人基路老伯。
小树林异常地配合,我和迪子甚至开始掐算我们每一次穿越小树林的时间,越来越快,简直如履平地。
我和迪子在图书馆里疯狂地搜索着关于“死亡”的所有书籍,但凡沾一点边儿的,都抱来了扔到了桌上。
“看吧,这回看个够!”迪子就是这么好,我永远在干着别人不理解的事,她永远会问都不问一路相伴。
“未知生,焉知死”——书名未免太吸引我了。
我从一大堆书里扒拉出来这一本,迫不及待地打开,扉页上只见一行字——人世间一切智慧和思索的目的,最终都可归结为一点,教给我们如何才能不畏惧死亡。
我想起爸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想起那个撕心裂肺的日子。
“迪子,你看。”我晃了晃书的封面。
迪子皱了皱眉头,“可是,生和死,都是在小镇上没有见过的事情。你确定要看吗,简?”
“我见过人之将死,迪子。”
迪子认真地盯着我的眼睛,眼里满含温柔,“听我说,简,过去了,都过去了。”
我紧咬住嘴唇。
大约两个小时后,迪子终于没有耐心了。“简,下次再看,走吧。”
“好,下次。”正准备合上手里的这本《哲学家死亡录》,忽然从书里掉下来一张小小的书签。
书签上印刷着一个大大的女人头像,美艳极了。
“这不是切……”迪子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
我使劲咽了咽口水,确认那是切小姐。书签的右下角标着模糊的几个字——尤物切茜娅。
迪子拿过书签,极其潇洒地把手一翻,“通常,外面的人们喜欢在书签的背面涂涂抹抹的,我看到过。”
果然——
“亲爱的切茜娅,你快回来,我很想念你!”
迪子恶作剧一样大声诵读出来。
我们四目相对,在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满满的钦羡。
趁迪子没有反应过来,我飞快地把书签揣进口袋。
15
切小姐渐渐成为迪子的“女神”。
自切小姐到来以后的小镇,好像较之以前更接近书上读来的那种“人间烟火”气息了。
平静而有序也随之逐渐被打破。
每个不定期的“饕餮狂欢”,切小姐都成为当之无愧的焦点,而迪子有时候竟然忘了跟篮球明星之间的偷偷约定,如醉如痴地看起切小姐的个人表演来。
可怜的篮球明星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他的篮球上,等候在屋外的墙角——那是这一年来他和迪子的心照不宣。
我也经常会走出那热闹喧嚣,一个人出来躲清静。
空旷的街道,只有这个墙角,缩着两个自愿隔离人间烟火的人。
“嗨,你都十八岁了,还没有尝过酒吗?”我发现篮球明星真的是从来滴酒不沾。
“哦,尝过一点点,那也算作酒吗?怪怪的滋味,我从书上读来的可不是那个样子。”篮球明星甩了甩额前的发丝——怪不得迪子喜欢,确实是那种嫩嫩的帅气。
我对这样的帅气基本无感。
“哈,我以为你只看科比呢。不过,哪个样子?”
“那种……喝了以后如醉如痴,像上了天堂一样的感觉吧。”
“哈哈,你不就是在天堂小镇吗?”我笑他痴人说梦。
“天堂吗?一点也不觉得。”篮球明星的神色逐渐暗淡。
“不是吗?如果不是,那么多人要挤爆了头坐‘海文号’?”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样的论调。
“如果是,连出生和死亡都容不下?!”篮球明星一秒都没有迟疑,用压低了声的咆哮就解决了我的疑问。
他把我问住了,我第一次发现他是一个有思想的人。
我们沉默了好一阵子。
“你是不是有心事?”我指了指落地窗里面正双手抱在胸前“迷妹”一样盯着切小姐的迪子。
篮球明星也看了看屋内的迪子,“她?不。”
“你的篮球打得那么好,恐怕不止迪子一个粉丝吧?”
“迪子不是粉丝。”
十四岁的迪子是不是真的懂得爱,我不知道,但是从这个大男孩的眼神中,我看到了。
“可惜。”
“可惜什么?”
“没什么。你爸为什么被弄去城堡的?”
“他身体太差吧,我一出生他就在那里了啊,习惯了。”
“他原来也是医生的吧?听我爸说,你爸原来在医院负责研究药物和看病的时候,你妈还只不过是个助手。”
“助手?!”
“对啊,你妈那些本事,可都是你爸教的。”
“你说什么?!你听谁说的?”我被他说愣了。
“当然是我爸!”篮球明星一脸的不屑和不羁,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抓起篮球,顾自拍着球离开。
多萝西从很远的方向朝我跑过来。
小镇从来不需要锁门。
尤其是多萝西来了以后,锁了门,它就不自由了,很难想象我不在家的时候,多萝西该有多么无聊。
镇上好像每个人都认识了多萝西,我知道,它一定没少偷偷溜出家门。
我一把抱住扑过来的多萝西,有一个卡片从它的嘴里掉到地上。
我认得那卡片,那是小镇的票子。
“从哪捡的,多萝西?”我双手举起小小的多萝西,让它正对着我的脸,严肃而认真。
多萝西“呜”了一声,它从来不会像书上看到的那样“汪汪”,只会“呜”,还真是一只奇怪的小狗。
“你不说出来可要挨打了啊,是不是从哪里偷来的?”
多萝西又“呜”了一声。
我叹了口气,重新抱好多萝西,看了看票子,除了让它舔湿了一个角,倒也还能用。
可爱的多萝西,竟然知道这是个好东西。
“攒着买双皮鞋也不错。”我揣进兜,在心里对自己说。
我妈是个“极简主义”,以我妈的能力,我家确实应该不缺票子,事实上不仅仅应该不缺,而是数一数二地多才对。
可有时候我真的怀疑我家到底有没有票子这种东西。
她不让我穿皮鞋的理由很简单:皮鞋不利于奔跑。
因为自小经常溜出家门去我爸那里,我确实很喜欢奔跑,所以在我妈眼里我根本就不像一个女孩子应该有的样子。
票子进兜的时候,我又触摸到了那张书签——“亲爱的切茜娅,你快回来,我很想念你!”……
屋内的切小姐正在人群中的簇拥下喝下不知道第几杯,我用目光使劲搜索了一下屋内,今天似乎没有路老师的影子,当然,也不会有安。
切小姐显然已经坏了这里的规矩。
看今晚大姜的状态便知——他醉眼迷离地端着酒杯,舞动着他膀大腰圆的身躯,时不时按韵律扭一扭胯、转一转身,我还真没想到大姜的舞姿有这么流畅。
人们惊讶地看着豪饮的切小姐,他们大概是想不到有一天,有人能胆大包天破了“饕餮”的戒条。
没有人知道这些“戒条”到底是哪一年、由谁制定的。
但所有人都知道在学校的“必读”一栏里,赫然写着这一条。每个周一,所有人在输入了自己选定的内容之后,系统自动会把这些戒条机械性地率先输入你的脑子。
周而复始,由不得你拒绝还是接受。
其实除了“饮酒一杯令”,小镇还有着许多杂七杂八的戒条,比如关于怀孕七个月之前必须离开小镇,关于重病之后死亡之前必须离开小镇等等。
这就是篮球明星那句低声的咆哮。
从来没有人问过为什么,你可以不遵守,但是不遵守的代价人人皆知。
篮球明星又运着球回来了。
他喘着粗气,把球在我头顶上抛了一个漂亮的弧形,然后腾空一跃去接。
“你是不是要我给你喊迪子出来?”我抬头望着他的球在头顶盘旋。
“不用了!……简,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他接住球,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收紧。
“说吧。”
“简,你知道我爸也在城堡的事情吗?” 他像是鼓足了勇气。“我爸就是因为知道得太多了,才进了城堡。”
“你是说,你爸不是因为病得重?”我想起我爸日以继夜的咳嗽声。“没听你说过,也没在那里见过你啊!”
“我在那里见过你,也见过凌晨看门人给你开门出去。”
“这么说,你也偷偷在那里过夜?”
“我是被特许的在那里过夜,因为我爸狂躁。”
我忽然想起那个楼道里大喊大叫、无助地看了我一眼的、新去的病号。
“对不起,不知道那是你爸。”
“知道也没有用。简,听我说,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保证到死都不会说出去,做得到吗?”他凑近我,近得比接吻的距离也差不了多少了。
我有点脸红,“我答应你。”
一个人要告诉你一个巨大秘密的时候,如果你想听,这种承诺必须要有。
“嗨,你们俩!”迪子不知什么时候忽然推门而出,怕她误会,我赶紧往后闪了一下。
“看门人!是你舅舅!记住!简,不要说!”他还是凑过来,从喉咙里憋出来这几句话。
我看着他迎着迪子快步走过去,抱起她打了个转,转圈的时候——他悄悄朝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
迪子已经被这“转圈圈”里裹着的甜蜜彻底击败,双脚落地后,整个人埋在篮球明星的怀里大笑。
好刺耳的笑声——在这个时刻。
迪子的爸妈出现在门口正要推门而出,迪子眼尖,拉住篮球明星的手、两个人逃也似的消失了。
只留下我一个人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脑袋一阵眩晕,紧跟着就是剧痛。
看着豪饮的切小姐,我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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