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的坏人也分好几种，有一种坏人其实本性不坏，可经历了太多黑暗丑陋的事，为了更好地活下去，不得不坏，否则就要被更坏的人连骨带肉地吃掉！
还有一种坏人，丧心病狂无恶不作，他们的心里早已扭曲，哪怕被千夫所指，他们仍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若是有谁豁出命来对付他们，他们甚至还会觉得委屈。
——人人皆可杀，你为什么不肯被我害死？你为什么要反抗？为什么要对付我？
天下第七是这两种坏人的结合——见惯了黑暗后日益扭曲的心。
这跟他的出身有关。
他的出身很好，也很不好。
好的地方是，【他是当朝重臣文张，文大人的儿子。文张进士出身，不仅是大官，还是个大贪官，文家巨富，这使得他比一般的江湖人多了许多眼界和见识。
不好的地方是，文雪岸只是一个庶子，他的生母是文张的第六房小妾，只不过是文大人听了算命先生的话，为了破一破命格，随意纳的一个丑妇，并不受宠。
说来也很讽刺，文家的孩子，男的俊，女的俏，即便不俊俏，也是富贵端庄，只有文雪岸的容貌随了母亲，相貌实在令人不敢恭维，且又天生沉郁阴鸷，很不讨人喜欢，所以他幼时受尽了异母兄弟姐妹们的欺辱。
那样的大家族里，本就充满了斗争，为了利益，为了宠爱，在这种环境下，文雪岸还未习字开蒙，就已先学会了“争”“杀”“夺”，接着，是“怨恨”“嫉妒”，尤其在母亲郁郁而终后，他又学会了“报复”。
少年时，他因为意图染指三房的女儿文雪凝被父亲逮住一顿好打，赶出了家门。
他不服气，也不堪忍受这些屈辱，索性也不再回去了。】①
也是这时候，他才彻底明白一件事：只有成为掌权者，别人才会看得起你。
像他这样的人，想要掌权，想要在江湖上立足，想要让别人看得起，除了练出一身强悍的武功，哪还有别的法子？
武功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他的底气。偏偏就在今日，他发现自己几十年如一日的苦练，叫一个傻子轻易学去，他怎么能不恨，怎么能不嫉妒？
他本想控制舜玉，摆布她为自己所用，现在，他真真切切地动了杀念。
不，不止有这个念头，他已有了动作。
铁笛已在手，这是他最秘密的武器。
笛子里头装着的是九天九地十九神针，当它发动时，绝没有任何一个人能逃脱！
天下第七想试试。
舜玉全然无觉，她正蹲在尸体旁细细感受文雪岸所说的“乐趣”。
她手上还沾着血，红红的，很漂亮的颜色，就像她诞生那天，一排仙鹤翱翔穿梭的云层，还有点粘腻，时间久了会粘手，气味不是很喜欢。
尸体上还有崩开的碎肉。舜玉小心的从伤口边捏起一点碎肉，软而弹，混着血沾在手指上，她凑近鼻子，鬼使神差地伸出舌头，舔了舔。
气味虽然不好，却不是讨厌的味道，比包子好吃，她能咽的下去。
就在她惊喜地想跟文雪岸分享这一发现的时候，她听到身后的心跳声突然变快了。
就像她进入他时那么快。
快，且激烈。
她回头。
一阵光华璀璨，铺天盖地，将她整个人笼罩起来。
然后她觉得有点痛，低头，纯白色的纱裙竟在瞬息之间布满了血洞！
血慢慢晕开，是舜玉自己的血。
她的血当然也是漂亮的红色。
她浑身浴血，白裙被染透，而她脸上表情还是懵懂的，惊喜仍残留。
神针被文雪岸连发两次，铁笛一空，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看舜玉究竟死没死，一个纵身已飞跃到十丈开外，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魂夺命！
天下第七一口气跑了很远，确认舜玉并没有追上来，才慢慢地停下来，停下来之后，手刃怪物的快丨感袭上心头，他一面觉得惊险刺激，又颇为自得，走了几步后，心头忽的泛起一丝怅惘和遗憾。
她没追上来，是不是死了？
他还是挺喜欢舜玉的，那样的美人，只享用了一次实在可惜。
不过也没关系死了，她若死了，也未必不能用。
再者说，像她那样的精怪，若是食其血肉，会不会另有一番助益？
天下第七原地转了两圈，思忖一番，踱着步子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想着舜玉的好处，他并不后悔杀了她，只希望她的尸体还没凉透，死后的脸不要太狰狞，那处极乐之地依旧极乐。
但愿……但愿。
想到这些“但愿”，天下第七运起轻功，跑得竟比他逃命时还要快！
天色渐晚，夜风在长巷里游走。
天下第七赶回来时，第一反应是喜，太好了，尸体还在，无论是舜玉的尸体，还是那个倒霉蛋尸体。
是了，这个地方又偏又辟，别人是不会轻易发现的。
然后是惧。
舜玉没有走，她也没有死。
穿透她身体的针被整齐地摆放在地上，她坐在地上，靠着墙，脸色懵懂，谁也看不出她在想什么，或者什么都没想。
她的白裙上已经没有血了，连破损也没有，只是在肩膀的位置，多了一大片墨黑色。
天下第七走进了些，随即又发现舜玉的脸上有血，确切的说，是唇边，鲜血已有些凝固。
再走进些，天下第七又发现，地上的尸体仿佛瘦小了一圈。
到了近前他总算看清楚，尸体已残缺，上面的很多肉不见了。
也不难想这些消失的血肉去了什么地方。
他觉得恐惧，又有些悔恨，可还是忍不住走进她。
渐黑的天色，舜玉的脸朦胧，美得像一首诗。
她抬眸，笑吟吟道：“呀，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呢，你走之后，我总觉得不舒服，我问父亲是怎么回事，他在忙着给我准备庆生的宴席，说，要让我自己来感受。”
“我想了想，大概是太喜欢你了。”
天下第七道：“你真的喜欢我？”
舜玉道：“嗯，我喜欢你。”
天下第七笑了，他很高兴，同时也很恐惧。
而恐惧又让他觉得刺激。
他一向喜欢刺激。
他伸出手，把舜玉拉起来，指指地上的残尸，道：“好吃么？”
舜玉想了想：“好吃。”
天下第七又笑了，笑得连他一直背着的包袱都在簌簌颤抖。
“我帮你找到了你喜欢的东西，你是不是也该帮我找找我喜欢的？”
“好吧，你想要什么呢？”舜玉问。
想要什么？他离家多年，苦练武功，成为黑丨道上的煞星，武林中的奇人，还能是为了什么？
功名，富贵，权势，莫过于此。
他把他的野心说了出来。
“我要成为武林第一人……不，是天下第一人。“
舜玉歪歪头：“那你把你的称号改一下就可以了嘛，改成天下第一。”
一时之间，文雪岸竟不知她是真傻还是假傻。
这么一个美人怪物，什么都不懂，杀也杀不掉，难道只能在床榻上用？
不行，还是得教她。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保证你从来没见过。”
文雪岸拉住她的手，舜玉道：“好呀。”
他把她带到了妓丨院，最下等的那种。
这里有人世间所有的恶。
偷抢拐骗是寻常，憎恨嫉妒是佐料，大餐是血腥和暴力。
在这里，只要一吊钱，哪怕也乞丐也能寻到快活，十两银子甚至能买一条命。
文雪岸把舜玉送了进去，对她说：“这就是我说的地方，实在很有趣。”
他微微笑，只是站在门口，从来热情的窑姐儿一步都不敢向前。
他拉着舜玉走进去，摸出一个布包，布包倾倒，哗啦啦响了一阵。
金子，银子，串起的铜钱，散碎的铜钱倒了一桌子都是。
鸨母期期艾艾上前，谄媚道：“不知客人有什么吩咐？”
文雪岸转头对舜玉道：“看到了么？这是钱，这就是钱的好处。”
说完，他朝一旁最瘦最小的一个伎女招招手：“过来。”
…………
瘦瘦小小的伎女已惨死。
她没有家人，自小流浪，被这家妓丨院“捡去”，拢共也才吃了三天的饱饭。
这世上有一种人，为了一顿饱饭，是什么都肯做的。
她被晾在栏杆上，尸身惨不忍睹。
舜玉一直都在看。
最开始，她拉着天下第七道胳膊说：“文雪岸，她看起来很痛苦啊，你不要打她了好不好？”
天下第七道：“是么？”他拽着小姑娘的头发：“你痛苦么？”
小姑娘摇摇头，用小奶猫的声音，颤抖着微笑：“不……大爷……打得好……奴……喜欢。”
她不敢说不喜欢，她怕死，她想讨好客人，祈求客人能心软，放过她。
她见过有一个姐妹，因为挣扎哭喊求饶，被活活打死。
然后她也死了。
在她不得不挣扎哭喊求饶之前。
血淋淋，碎肉横飞，粘在栏杆上。
舜玉在舔舐栏杆。
天下第七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对她为所欲为么？”
“因为你付过钱了？”舜玉想起了她用明珠换来的那个包子，她付过钱，可以对包子做任何事，吃它或是丢掉它，没有人会在意。
天下第七道：“这就是有钱的好处，只是，光是有钱也还不够，还得有权。”
他又道：“在大多数情况下，权比钱要有用的多，还是不懂么？没关系，你马上就会明白的。”
①：化用自原著（这一段真的好戳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萌点为什么这么诡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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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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