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芫芫，芫芫……”
胡芫芫听见有人轻声喊她，往右偏了偏头，看见曲雅从浓重绿阴中钻出个小脑袋，趴在窗口殷切地看她。
倒也不觉得吃惊。
曲雅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看似端秀文静，实际常常做出些出格的举动，她其实胆子很大。
胡芫芫打量她一会儿，低笑着问她：“今天还来吗？”
“去哪？”曲雅问，她脸上晒得红红的，像揉了两团胭脂。
“我也不知道。”胡芫芫凑过去小声道：“他说有个特好玩的地方……”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先生终于忍不住了，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书案：“认真习字！”
好吧。胡芫芫噤声，写了张纸条偷摸着扔出去。
『下课后在李小胖儿哪里见面』
曲雅把拇指食指弯曲，做了个奇奇怪怪的手势，然后提着裙子跑了。
但她没那个耐心再回去上课，古代的文化课实在也没什么好学的，尽是些伦理纲常的糟粕，她想了想，决定去找李小胖儿。
李小胖儿，就是北山王送进学院的那个男孩。大名叫李河，是李麓年的侄儿。李麓年的长兄战死沙场，长嫂早逝，李麓年就把孩子抱回来自己养着，还挺疼他的，隔三差五还会亲自来接送他上学。
曲雅借着同李河打好关系，也能在明面上和北山王亲近几分。
是的，曲雅已经决定要大大方方追求幸福了，她跟芫芫说了自己的心事，胡芫芫也愿意支持她，更重要的是，曲雅觉得李麓年对她也有那方面的意思，不然哪里会叮嘱芫芫带上她？
还有特意买给她的西洋钟……
曲雅简直一刻也等不得了，李麓年就是她想象当中的完美男主，当然，她自己就是穿越女主，想想那些什么霸道王爷俏王妃的小说，名字是怪羞耻的，可架不住甜啊！
曲雅细细整理了衣裙，斗志昂扬满怀希冀地去堵小胖儿。
李河看到她就翻了个白眼：“又是你啊。”
“怎么着，你叔叔请我来的。”曲雅凶巴巴地叉腰：“小孩要对大人讲礼貌，你再这态度我告家长啊。”
“噢。”李河从善如流，一甩小布包：“大姐您这家里不开锅啊，天天找我叔蹭饭。”
曲雅心道这古代的小孩也够烦的，有心教育教育熊孩子，又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名不正言不顺的，还得博这熊孩子好感呢，于是态度良好地哄了半天。
等到胡芫芫下课，三人一起往外走。
小熊孩子会看人下菜碟，对胡芫芫还是挺友好的，主动帮忙提小布包，胡芫芫哪能让他动手，连忙拒绝，成功得到了曲雅哀怨的一个小眼神。
胡芫芫就悄声安慰她：“以后他就是你侄儿了。”
曲雅于是心满意足，重新得到了宽容大度的力量。
书院是不允许带丫鬟小厮进去的，王公贵族也一样，所以每次下学时都有一群数量庞大的仆人堵在书院门口，翘首以盼自家府上的公子小姐。
以往王府的马车都在靠街头的地方侯着，装饰气派，好认得很，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李河找了半天没找着，气得眉毛都飞上天了。
“这群刁奴，懒得皮儿痒了！”
“别急。”胡芫芫拉住他，怕他跑远：“肯定在附近，要不就是有事耽搁了。”
说是这样说，可王府又不是小门小户，哪里会出这样的纰漏。
胡芫芫也有些心焦，踮起脚东看西看，忽地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循声看去，敛雪正在一辆青布马车前冲她招手。
“先过去。”胡芫芫对李河说，几个侍女跑过来接过了三人手里的包，又递茶又擦汗，曲雅还好，这一阵脂粉香风热烈地把李河包围住了，他哪里见过这场面，脸蛋火烧似的通红。
“好了，都散了都散了。”敛雪摆手，亲自给三人掀开车帘。
“姑姑来了？”胡芫芫似有所觉。
“不止呢。”敛雪捂嘴笑，她跟在鸿安公主身边，向来清楚很多事情，此刻便冲胡芫芫眨眼睛，示意她进去看看。
“那就是了。”胡芫芫点头，猜测道：“王爷也在里头。”
曲雅原本还在犹豫，听见这话，一咬牙就跟了进去。
李麓年在，那个狐狸精公主也在……
上了马车才发现这里头空间颇大，竟还有个隔间，曲雅快走几步，率先一把拉开了纱帘。
纱帘后头，两人正在下棋，闻声一齐看向她。
曲雅在这一刻完全忘记了李麓年的存在，她的目光被另一人吸引，牢牢钉死在了那张秾艳动人的面孔上。
而面孔的主人微微蹙眉，也正注视着她，眼神冰凉高傲——是了，她是在嘲笑她举止莽撞！
曲雅从纯粹被美貌吸引的恍惚当中挣脱，心中又慌又气，握紧了拳头，鸿安公主却只淡淡看了她一眼就移开视线，拾起一枚棋子。
“殿下这一步走的可不算妙。”李麓年悠然道。
“若论棋艺高低，整个大宁也数不出几人堪与北山王争锋，哪里又来的妙棋。”公主又下一子：“除非，王爷愿意手下留情。”
李麓年这次是真笑了，本来打算落的一子折戟腹中，摇头慨叹道：“殿下您可真是……”可爱。
“本宫就是这样的人，你不晓得？”
狐狸轻笑，如削葱白的手指轻点棋盘，一下一下，把李麓年敲的骨头酥软。
“本来没赢得可能，还与你下，为得就是你手下留情，让个几子。王爷觉得如何？”
李麓年还能说什么，恨不得把一颗心掰碎了揉烂了给她看，刚要开口说好好好，斜地里一只手径直伸出来，摁住了棋盘。
“殿下。”少女的音色柔软坚定：“这样得来的胜利，不太好吧？”
李麓年：“？”
狐真真还没开口，李麓年状似不经意地按住了棋盘，往回用力。
曲雅下意识抓的更紧了，她从没拥有过这样大的勇气，反而更努力地把自己挤到两人中间，挡在李麓年身前，做出保护的姿态。
“哪怕是玉帝王母，恐怕也不能万事称心如意。”曲雅意有所指：“公主殿下固然金枝玉叶，可若区区下棋小事都要强迫旁人得来尽善尽美，不觉得太过威风了吗？传出去，公主的名声可就不太好听了。”
李麓年瞠目结舌，在短短几秒钟的寂静里做了个总结，认定这姑娘脑袋果真有点问题。
“曲姑娘，陆旧的表妹，生母不详，六岁时被抱回曲家记在嫡母名下，十二岁时和长姊发生争执落水，醒来时失忆。”公主殿下语气平缓，每一个字都在慢慢扒下曲雅一层皮，让她生出难言的颤栗的羞耻：“无名无姓之人，哪里来的勇气置喙本宫的事情？”
“曲家知道吗？”她不动声色又强硬无比地威胁道：“陆旧……知道吗？”
李麓年爱死了她说这番话时的模样，高傲又漂亮，但对曲雅来说，公主殿下简直就是个恶魔。她瑟缩了一下，下意识把求助意味的目光转向那个男人身上。
『帮我呀』
李麓年简直巴不得鸿安公主大发神威把这几天一直缠着他的粘人精赶走，但曲雅到底……
他到底不能一本正经装看不见，咳嗽一声，张开嘴：“殿下——”
狐真真似笑非笑瞟他一眼，李麓年登时目不斜视。
“来人，给北山王殿下再上一壶好茶。”它扬声道，继而堂而皇之地送客：“曲姑娘大概是不缺这杯茶了罢。”
曲雅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再忍不得这样羞辱，愤而下车，连胡芫芫欲拉她都没管。
李河那个死胖子就算了，和她一直不对付，李麓年，李麓年怎么能这样呢，她又委屈又伤心，难不成，这还是本虐文？
那鸿安公主就是恶毒女配！
曲雅想，她可是女主，有主角光环的，迟早有一天要把恶毒女配的脸扇肿——
这一次，胡芫芫再找到她，挂着两串泪珠儿说自己不想嫁人的时候，曲雅决定不再忍耐主动出击。
你不仁不能怪我不义。
可她本质还是一个长在象牙塔里未经风雨稚嫩单纯的高中生，该怎么行动一点头绪没有，和胡芫芫两人面对面坐着一同抓瞎。
半晌，胡芫芫擦干眼泪犹疑道：“关键还是要让姑姑改变想法，可姑姑向来意志坚定寡言独断……”
曲雅却道：“那让她不得不改变想法不就好了？”
“……威胁她？”胡芫芫说出口自己就唬住了，急忙否定：“不行不行。”
怎么不行？
曲雅眼睛亮起来，短短时间内突然就有了灵感：“我想起来了！如果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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