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雅的计划很简单直接。
要威胁一个人,最关键的是要有足够重要的筹码,而对付野心勃勃的鸿安,这筹码就可以是她图谋不轨的证据。
很巧,曲雅知道自己表哥陆旧的书房里就疑似有这样的证据。
在她穿越过来之前,原主曲雅的记忆里,就曾意外看见过小舅舅屏退下人,一个人待在书房,摩挲一人手迹的画面,原主还小,又没有深想,自然不清楚那是什么,曲雅却能猜个**不离十。
那应当是陆旧和鸿安交流的信件。
这样重要的东西居然没有烧掉,反而用来睹物思人……
曲雅现在虽然不喜欢陆旧了,可这不代表她看见陆旧一门心思陷到鸿安公主身上,心里不会产生负面情绪——她讨厌她。只要想象一下鸿安生气愤怒的模样,想象一下她失去陆旧的爱,失去芫芫的爱戴,失去高贵的地位被所有人弃若敝履的画面。
曲雅就会卑劣的开心。
但细细一想,这也是正义的小手段啊,是帮助表哥重新走上正道。怕什么呢?
灯火熄灭的深夜,曲雅像一只窸窸窣窣的小老鼠,踮着脚翻进窗户里,循着记忆里的一排排书架搜寻。
“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她嘀嘀咕咕:“到底塞哪里了呢?不会有什么暗格吧?”
巡夜的下人提着灯笼,火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她又借着光毛手毛脚地翻抽屉,宽宽的袖口不小心带落了桌上的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响亮的“啪嗒”声。
曲雅心都快从胸口蹦出来了!
她僵在了原地,屏住呼吸严阵以待好半晌,巡夜的人没有发觉什么异常走远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喃喃“好险好险”……
可东西到底在哪里呢?女孩心里急切,动作也越发急躁起来。
阴影里有人无声叹气,捡起了地上的那只笔。
“你在找什么?”
陆旧抬起灯罩,点亮烛火,跃动的昏黄光影里,他的神色晦暗不清,目光冰冷探究地凝视着吓傻了的少女。
“你不是曲雅,你是谁?”
……
“这是?”
“是证据!”少女的声音急促而尖锐,简直都要破音了:“真没想到她,她心机这么深……”
“真是可怕啊……不过雅雅是在哪里拿到的呢?”
“啊……”声音迟疑起来。
“啊,我只是问一下而已,我看到里面有些地方似乎提到了陆旧哥哥,没问题吗?”
“只是威胁那个女人而已,她同意了,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哪里会影响陆旧哥哥呢?”
“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
放心了。
烛影摇曳的房间内,胡芫芫一字一字,缓慢又仔细地看完这一沓信件,挑出一部分,又把剩下的扔到火盆里烧掉。
陆旧啊,还真是愚蠢又可笑。
如果是她,根本不可能留下这么多对她不利的把柄。
索性现在解决也不晚。
让胡芫芫略略吃惊的,却是此刻坐在一旁一言不发也不曾阻止的慕峥。
“你就这样看着我烧掉?”
她已经长成的精致侧脸忽明忽暗,但线条已经是凸显了的,七分像太子,三分却像她姑姑。
慕峥明白她的个性也绝不会像太子那样宽和,因而回答地有所保留:“即使留下,也无法给那位殿下定罪。”
“可这足以让她不痛快不是吗?”胡芫芫挑衅道:“慕大人这些年所作所为,不就是给她找不痛快?”
慕峥便想,胡芫芫果然对他心怀恶意,不是错觉,而且她足够敏锐。
他反击道:“可是目前来看,小殿下连不痛快都不愿意给她找。”
你我半斤八两罢了。
胡芫芫不知领会了慕峥的未尽之意没有,冷淡地撇过头:“剩下的,就麻烦慕大人了。”
慕峥也仿佛从未与她咄咄相对,欣然应诺:“职责所在,必不推辞。”
……
扳倒陆旧,其实很难,也很简单。
难就难在陆旧同鸿安公主一体,自有公主府的势力庇佑,很难抓到把柄;简单的地方就在于,只要把柄够大,鸿安公主本人也怕惹火上身,反而会主动把陆旧退出去定罪,顺便扣上好几口锅,压的陆旧翻不了身。
目前形势的发展,正是第二种。
尽管早有预料,慕峥仍有兔死狐悲的淡淡共情,可以设想,如果他自己也如陆旧般被公主殿下迷惑,将生死权势全然置于她手上,下场恐怕也不会比陆旧好多少……
慕峥的后方,是血迹斑斑的各种刑具,前方,则是被铁锁牢牢束缚,动弹不得的陆旧。
曾经威风凛凛,为朝中上下所称道的儒将陆大人啊,此时蓬头垢面,眼神黯淡无光,像只丧家犬。当然,世上所有人在经历了几天囚禁后都不可能神采奕奕,这不耽搁慕峥衣冠楚楚风度翩翩,并且居高临下地审视他。
“陆将军,值吗?”
陆旧神情有些恍惚,他可能神智不太清楚——毕竟他两天没有喝水进食,慕峥的声音也不足以刺激出他的回应。
慕峥盯了他一会儿,也觉得没什么意思,正要甩袖离开,两个狱卒一前一后跑进来,看见慕峥却是一惊。
“慕、慕大人还没走?”
慕峥不愉:“何事如此慌张?”
那狱卒怕得罪他,更怕后头那位瘟神,手忙脚乱把刑具都收回箱子里,苦哈哈道:“还不是那位公主殿下要来……”
天牢的狱卒也比旁处狱卒更多出些政治智慧,晓得一二分陆旧和鸿安公主的关系,可不就是怕贵人心思难猜,把气撒到他们身上。
“谁……要来……”
粗粝如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慕峥愕然回头,正对上陆旧布满血丝的,乌沉沉的眼睛。
他这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那狱卒难免心虚,举着还滴着污水的抹布想给他擦干净身上受刑时留下来的几道血迹。
陆旧额头满是虚汗,疲惫不堪,然而他还没落魄到什么腌臜玩意儿都能欺辱的地步。
“滚远点!”他骤然暴怒,吓得狱卒一个激灵躲到一边:“别拿那东西碰我!”
杀机凛凛的眼神和钢筋铁骨的精神,是再多□□上的折磨也消不掉的。和方才的垂死昏沉不同,彻底清醒过来的陆旧,仿佛又成为了那位千里突袭的骠骑将军,神采焕然。
是因为有个人,要来见他。
慕峥默不作声地站在阴影里,注视着狭长昏暗的过道里,自带璀璨光芒而来的女子。
她所踏足之处,所有污秽无处可藏。但即便洁白的裙角粘上污泥,也丝毫不影响她释放罪恶而纯洁的芬芳。
因为鸿安本身就在权力的罪恶中诞生。
宛若神女的公主殿下缓步来到绞架上的罪人面前,姿态怜悯地接近神性,洁白的手指抚过层层叠叠的伤口——有的痊愈了,留下丑陋的疤痕,有的还在渗出鲜血。
“他们对你用刑了?”
陆旧回答的近乎温驯。
“不疼。”他说。
可他的表情看上去却很想替公主疼一疼。
“应该是疼的。”公主看上去并不愿意受他蒙蔽,她叹了口气,悲伤便要从她晶莹剔透的眼睛里流出来:“我很抱歉,我救不了你。”
她总是这样,表情淡淡的,语气淡淡的,哪怕说着很感性的话。但或许因为平时远隔云端,偶尔的情绪流露就格外牵动人心。
陆旧瞧着,只觉得全身血液都烧灼了,恨不得立刻变成一团剧烈燃烧的火炉,去拥抱她,安慰她。
“没事的,没关系……”他一遍遍的重复,却做不了更多,哪怕离她更进一步。就在这样慢慢滋生的巨大悲哀里,他意识到他的炉火已经熄灭了,只余一捧灰烬。
也正是在此时此刻,他终于体会到了慕峥的到来带给他的痛苦。
他将要死去,而他却仍然活着,活在她也活着的世界里。
“我也没想到她会做这样的事,或许是被欺骗了吧,看上去是个好孩子呢……”
陆旧听到她优美动听的声音,缓缓地讲些什么,内容听不清楚,听到了对现在的他来说也丝毫不值得思考,他却很喜欢这样的轻松愉悦的聆听,直到公主殿下,顿了顿,认真的询问他:“这样,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陆旧想了想,慢慢地抬起手掌——只能抬到腹部的高度,他说:“我死后会和弟兄们一样火葬,请殿下收下,这一截指骨。”
他生的肤色偏黑,也称不上有多英俊,可殿下却特意称赞他一双操弓驯马,结了厚茧的双手。
『元白的手指很漂亮呢,比常人都要修长……』
那就把手指留下罢。
布满血丝的眼珠此刻澄澈的像颗宝石,执拗地望过来。
连狐狸都要抵不住这样热烈的目光。
洁白的指尖抵上了人类干裂的唇间,它温温柔柔地送出一口气:“嘘——”
『别急呢。』
『还远不到时候。』
男人认出了她的口型,霎时瞳孔紧缩,自灰烬中捧出了一颗剧烈跳动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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