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归处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哦——我明白了,那你在这儿等我,可别乱跑,我下楼去给你找找。”
试霜刃脸上有点薄红,很小声地说:“谢谢……”
跟蚊子叫似的,耳朵不好都听不出来。
不过好在,云归处是个听力很好的人。
况且,能让一向心高气傲的姜小公子给人道谢,已经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就不必要求太多了。
于是云归处心情很好地说:“不必客气。就当是给小公子的赔礼了。”
说罢,他就从窗台上跳了下去,很快就到了地面。
在云归处离开的一刹那,试霜刃忽然觉得很累。
没有过多久,房间的门就再次被推开了。
试霜刃在这种时候忽然很庆幸,庆幸云归处在离开之前给自己整理好了衣服,让他不至于在外人面前那么狼狈。
他舔了舔嘴唇,觉得有些口渴。
屋外进来了两个仆从,他们身着黑衣,看着像是瑶台客栈的跑堂。
但和寻常人不一样的是,他们看到这一地的尸体,脸上冷漠的表情居然没有丝毫动摇。
他们像是毫无感情的傀儡,顺着主人的旨意走到死去多时的尸身面前,再从袖口中掏出一个小小的药罐,将里面的药水熟练地洒在尸体上。
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那些尸体很快就化作了一缕缕绿色的烟雾消失殆尽,甚至连一滴血水都没有留下。
他们离开之后,很快就有侍女鱼贯而入,将屋内染血的床单被褥都换上了新的,甚至还为试霜刃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热水。
她们的脸上都带着和善礼貌的微笑,仿佛对此场景早已司空见惯。
整间房屋在眨眼间焕然一新。
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第三个推门进来的是先前出去的云归处。
他带来了一个称不上好的消息:“外面什么都没有——不要说是人了,连一滴血都没有看见。”
“也许你要找的人还活着,也许……”
也许他也在这药水的作用下变成了一缕无影无踪的雾气。
试霜刃打断道:“我知道了。”
云归处伸了个懒腰,哈欠连天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啦。”
“不知不觉折腾到这么晚,真是累坏我了。”
“剩下的事情,还请小公子自己慢慢解决,在下恕不奉陪……”
试霜刃却忽然叫了一声:“喂。姓宋的。”
云归处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他:“小公子有何贵高?”
试霜刃说:“扶我起来。”
云归处眨了眨眼:“既然是请人帮忙做事,姜小公子的语气是不是应当和善点儿?”
试霜刃充耳不闻:“快点,我想洗澡。浑身上下都是血,黏黏糊糊的难受死了。”
云归处惊讶道:“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想洗澡啊?只怕你还没洗完,就要先痛死在浴桶里了。”
试霜刃皱了皱眉,心里也知道云归处说得对,但他也是真的受不了。
诡异地沉默片刻后,云归处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真是拿你没办法。”
“好不容易才救的你,我可不想看你自寻死路。”
说罢,云归处弯下腰,伸手欲将人抱起来。
试霜刃挣扎了一下:“扶我起来就好,不要把我当作女人似的瞧。”
云归处简直气得想笑。
“姜小公子还真是挑三拣四的,那你就干脆自己扶着墙起来好了。”
说罢,他就作势要将试霜刃放下去。
试霜刃腰腹一痛,登时疼得龇牙咧嘴,这才忙道:“算了算了!我晓得了,你手脚麻利就是了。”
云归处幽幽道:“再怎么说,我好歹也是个恶名远扬的通缉犯。”
“小公子这么对我颐指气使的,就不怕我恶向胆边生?”
试霜刃却皱眉道:“你话好多……”
“要动手杀我你早就杀了,哪里还用得着在这里跟我多费口舌。”
云归处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想要装出一副十恶不赦的坏人模样……倒也是件看天赋的事情。
还没走两步,试霜刃便道:“我还是第一次被男人这么抱,感觉怪怪的……”
云归处轻笑道:“那是自然。毕竟姜小公子只躺过天香苑的温柔乡,哪里被我这种五大三粗的男人抱过呢?”
“不过,我长这么大,也还是第一次伺候别人呢。”
云归处一边说着,一边将他放在了浴桶旁的板凳上。
试霜刃忽然很好奇:“你多大了?”
云归处伸手测了一下木桶里的水温:“你猜?”
试霜刃道:“看样子大概三十来岁了罢。”
“小公子眼睛不好的话,还是去看看大夫比较好,”云归处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今年二十六了,按规矩你也应该叫我一声‘前辈’才是。”
说罢,云归处将浸了热水的帕子递到试霜刃的面前。
试霜刃接过帕子,慢吞吞地擦起了脸。
他的声音因此变得有些沉闷:“我渴了。”
云归处叹息一声,忽然有些后悔:或许跟姜小公子扯上关系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虽说如此,他还是顺从地走到桌边,给试霜刃倒了一杯半温的水。
试霜刃接过茶杯,没几口就喝完了,但他还是觉得喉咙干得厉害。
秉持着“好人做到底”原则的云归处只能又跑了几趟,直到他满意为止。
两个人虽然都是男人,试霜刃有的东西云归处也有,平日看都看腻了。
可小公子明显面皮比较薄,在云归处伸手解他衣服的时候,他头埋得很低,耳畔也染上了一片绯红,瞧着倒像是哪家怀春的少年郎,半点看不出平日那副牙尖嘴利不肯服输的别扭模样。
然,这是他一厢情愿的错觉,连云归处自己也清楚得很。
“我们俩都是男人,我又不会吃了你,这么害羞作甚?”云归处轻笑着说,“更不要说我对男人提不起半点兴趣了。”
试霜刃抬头瞪了他一眼:“哪里是我的问题?分明是你脸皮太厚。”
云归处笑道:“是是,我要是脸皮不厚,小公子怕是只能自力更生了……劳烦抬下手。”
试霜刃艰难地抬起了手。
云归处这才将那染血的外套给脱了下来。
混杂着鲜血重量的外套逶迤落地,发出了些许轻微的声响。
“放松。”
“作甚一副看登徒子的嫌恶表情……伸手。”
云归处将帕子从热水里捞出来,拧至半干后才覆上试霜刃的手背。
等擦到伤口边缘的时候,云归处又关心备至地问了句:“难受么?”
试霜刃沉默半晌,才讷讷回答:“不痛。”
云归处又问:“那你冷么?”
试霜刃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不冷。”
云归处垂眸:“那就好。”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试霜刃忽然觉得:明珠说得似乎不错。
这的确是个很招人爱的男人。
长相英俊、能力出众、待人温柔,即使身为通缉犯,身上也总是带着江湖人难得的君子风骨,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相信他、信任他,乃至将一切都托付给他。
若他是明珠的话,也怕是要选云归处而不是选自己。
这个既定事实让试霜刃恨得有些牙痒痒,却又有种无可奈何的悲凉。
“啊!”试霜刃正走神着,却像是忽然被烫到似的惊叫了一声。
此时云归处半跪在试霜刃面前,将他的一截小腿握在手中。
他奇怪地抬头看向试霜刃:“弄疼你了?”
应当不是罢?他又没用力。
试霜刃弯腰抓着云归处的手,恼羞成怒道:“不要突然捏我的腿……”
云归处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但他只是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等帮试霜刃将一切都打理完毕,木桶里的水几乎全部都被染红了。
洗完澡的姜小公子明显心情好上不少,虽然身着的是客栈为客人准备的普通衣物而非惯用的绫罗绸缎,但仅仅是身无粘腻之感,就已是一件痛快之事。
这令他说起话来都显得和善不少。
云归处伸手给试霜刃折了一下过长的袖子。
——这衣服意料之中的并不合身。
试霜刃抿了抿唇。
“那你也是这种人?”
试霜刃眨了眨眼,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云归处淡淡道:“兴趣所致罢了。”
试霜刃道:“看来你不完全是个坏人。”
云归处笑道:“不是帮了你的人就可以被认为是‘好人’的。”
“尽管如此……虽然被通缉的人十有**不是好人——但我的确是那个例外。”
试霜刃好奇地问:“你真的杀了老盟主吗?”
“只是因为秘籍而已?”
云归处的动作顿了一下。
“你觉得呢?”
他抬起眼,目光炯炯地看向试霜刃。
试霜刃眨了下眼,随后坦然道:“如果是不久前的我,我真的会认为你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
“但你帮了我,所以我已经不大相信这个说法了。”
试霜刃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没想到小公子还怪单纯的,”他轻快道,“只是小公子不知道,这江湖大多数的‘好心’,不过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心怀鬼胎’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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