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云归处一道进了客栈,那跑堂的伙计正大汗淋漓地在饭厅里跑来跑去。
正值晌午,客栈里的人比他想象得要多不少。
这些大多数都是行路累了饿了来此休息的平头老百姓,其余的便是些从事贸易的商人,如此一瞧,倒也只是些寻常景色,没什么好值得稀奇的。
古怪的就是,明明在此众人都是普通人的扮相,或是一人,或是成群结队,都只顾着吃吃喝喝,间或交谈两句,看上去再正常不过了。
可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就是因为太过正常,才让人感觉不那么舒服。
在看不见的角落里,似乎有几双虎视眈眈的眼睛,正盯着他们这边。
一见到他二人进来,便从百忙之中抽出空来,满脸堆笑地问:“二位远道而来,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云归处环视一圈,寻了块在角落的干净桌子坐了下来,道:“就这儿罢。你们这里有什么好酒好菜?统统给我来一份就是。”
店小二一瞧试霜刃的衣着打扮,十分识趣儿地没有多说其他的,只是笑语晏晏地应了一句:“得嘞。”
说罢,便甩着擦桌子的毛巾噔噔噔地跑远了。
在好酒好菜上来之前,须得先喝一壶清茶润润喉。
云归处端起茶杯,抵在唇边。
“哎呀哎呀,好烫的茶水,”云归处忽然止不住地叫唤起来,“怎么茶水这样烫,还给人端上来呀?”
站在前台的老板愣了一下,从柜台处绕了出来走到他面前:“怎么会呢?我们家的茶水都是晾好了再上来的,哪里会烫到你?”
云归处却显得一副很痛苦的模样:“是真的。可烫死我了,我现在舌头都快没有感觉了。”
店老板抿了抿唇,伸手摸了一下壶身。
“哪里会烫?这壶身都是温热的,”他微微一笑,“是不是客官您的嘴巴出问题了?”
云归处皱了皱眉,不满道:“你这店家当真无礼。我说茶水烫到我了,你不给我道歉也就算了,居然还污蔑我嘴巴有问题。”
他冷冷一笑,将手中杯子随意一掷,白瓷杯在桌上一磕,登时将半杯茶水洒了出来。
他这边好大的动静,将其他本来正在吃饭的客人的目光尽数吸引了过去。
试霜刃也好奇地伸手摸了一下那白瓷杯,竟也在触碰到的一瞬间缩回了手,而后也像是被烫到了似的皱起了眉:“这么烫的茶水,怎么能进客人嘴巴里呢?”
“你且说是要拿去杀猪的我都信。”
说罢,他冷哼一声,摆足了大少爷的架子,“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对云归处道:“这店家态度如此恶劣,就算在这里勉强吃了也觉得倒胃口。”
“总之不是少你一顿饭路上就会饿死,那我也没有什么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店家愣了一下,果真被唬到,连连赔不是。
而后又拿来隔壁桌的杯子半信半疑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但却怎么都没有烫手的感觉。
他还以为是杯子有问题,甚至抵在唇边轻呷了一口,依旧只觉得入喉温和,没有丝毫滚烫之感。
他古怪地看着面前二人,正欲再劝人留下之时,却忽然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手中白瓷杯未拿稳,“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
他捂着脑袋,趁着意识还未消失之前,颤颤巍巍地指向面前二人:“你……你们!”
云归处微微一笑:“哎呀,掌柜的,你怎么好像忽然困了一样?是不是看店看累了?”
试霜刃补充道:“毕竟掌柜的也不年轻了,人也得服老才对,那就好好休息罢,不劳您费心了。”
掌柜的气得快要吐血,药效却发作得快速,不容他再多说一个字,他便两眼一翻,“咚”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这声响一听就很疼。
在这人倒下的那一瞬间,刀光乍起。
试霜刃环视一圈四周,看那些先前还装作是普通老百姓的人在一瞬间就已露出了凶狠的目光,他与云归处背靠背地站在一起,只觉得自己好像是落入狼群的羊。
“唉,来错地方了,”云归处扶着额头,颇为苦恼地说,“我还以为都走了这么远了,就不会再有甚么贪图秘籍的江湖人士来围剿我们了。”
试霜刃无语道:“你大名鼎鼎的事迹都传到皇城里去了,怎么事到如今还会有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
云归处笑嘻嘻道:“这不是跟姜小公子在一起待久了,觉得什么所谓‘不切实际’的事情其实都可能发生,所以才掉以轻心罢了。”
试霜刃道:“我简直不知道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云归处道:“有呀。如果没有姜小公子的那壶好酒,杨柳风说不定根本不会这么死心塌地地跟我做朋友,我们一路上哪里会走得这么顺利,才害得我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客栈里也是安全的……”
试霜刃叹道:“我觉得你说得好像都是些很没道理的话,但有时候我又不得不承认,你说得话确实是有那么点儿道理的。”
云归处好奇道:“哦?”
试霜刃道:“例如现在这就是个很不安全的地方,现在我们身边有这么多想要取你性命的人,我们能不能活着出去都不知道。”
云归处道:“其实我倒是有个好办法,能让我俩都大摇大摆地走出去而不受伤害。”
试霜刃惊讶道:“你真有办法?”
云归处笑吟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呀?”
他们俩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客栈里的那些江湖侠客也只是拿着武器,目露凶光地盯着他们而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他们只是在人数上占优势而已,但他们说到底都是来自各个不同帮派的不同人物,谁都知道云归处武功高深,试霜刃也不是个简单角色,谁也都不想当那个出头鸟,秘籍还没拿到,就先白白送了性命。
他们用余光看着其他人,只等待着那个有人按捺不住出手的时机……
云归处微微一笑,而后深吸一口气。
“各位英雄好汉,我宋某人愿意献上秘籍宝图,请诸位大发慈悲,且放我二人一条性命!”
他大声喊着,确保这句话能够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到。
试霜刃险些绝倒,觉得他这样做实在是有辱盟主首徒的名号。
可现在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就算云归处再怎么厉害,他也不一能一个人打十几个人。
更何况,在诸多武林帮派中,恐怕能够比肩于试霜刃自己的还不在少数,更不要提他现在尚未痊愈,胜算便更加渺茫。
但云归处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藏宝图给让出去了?
试霜刃镇定心神,看向云归处。
云归处似乎也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在喊完之后就回过头来,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
说罢,云归处就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来——上面赫然绘制着一幅地图!
这几乎让在场的所有武林人士都红了眼眶!
藏宝图!这就是埋藏着那本绝世秘籍的地方!
得秘籍者,可得江湖;得江湖者,可得天下!
也就是前任武林盟主无心天下,否则以他的本事,何至于只当一个区区武林盟主……?
趁着众人还没从鬼迷心窍的幻想中回过神来,云归处将那张秘籍夹在指尖,迅速往后一掷——那张轻飘飘的纸便如同锋利的利刃一般迅速飞了出去。
在“藏宝图”被丢出去的那一瞬间,人们动了起来。
云归处也动了起来。
试霜刃只觉得自己身体一轻,转眼间已是被云归处捞了起来往门外飞身而去。
试霜刃与许多人擦肩而过。
刀光亦在他的眼前略过。
利刃出鞘的声音、刀锋划过的声音、血肉绽开的声音、人们或因愤怒或因痛苦而低哑嘶吼的声音,全都伴随着耳畔略过的飒飒风声传入了他的耳中。
“秘籍是我的——!”
“是我的!!”
“就凭你,也敢肖想宝图?”
“去死罢!”
无数江湖人士大打出手,他们眼中只有那张藏宝图,早已没了二人的踪迹。
眨眼间,本热热闹闹人声鼎沸的客栈就成为了一栋埋葬着无数侠客尸体的鬼屋。
坐在马车上时,试霜刃仍心有余悸。
如果……如果他不知道那是假的藏宝图的话,如果没有云归处的话,或许他早已因为在人群之中哄抢宝图而死了。
死得毫无意义,死得泯然众人。
试霜刃这才如梦初醒地发现:自己确实是怕死的。
害怕死得没有意义,害怕死得像是万千大众中最不被人铭记的那一类。
或许云归处说得一直都是对的。
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死亡远远算不上解脱,只有活着才能寻找解脱的办法。
云归处还是坐在原来坐着的地方,安安静静地抱着他的剑。
他默默地看着试霜刃,没有说话。
直到试霜刃问:“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们只是暂时脱身而已——在那场比试中一定会有最后的赢家,而他一定是最坏最心狠手辣武功最高的那个,而这样的人也一定不会是个蠢人,他迟早会发现藏宝图是假的。”
“等到他真的追上来的时候……或许远远不止他一个人,你觉得我们还能去皇城么?”
试霜刃这才如梦初醒地发现:自己确实是怕死的。
害怕死得没有意义,害怕死得像是万千大众中最不被人铭记的那一类。
或许云归处说得一直都是对的。
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死亡远远算不上解脱,只有活着才能寻找解脱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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