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走多久，试霜刃就看到了许多葬身于大漠之中的旅人。
尸首堆积如山，似是修罗路上才会有的可怖情景。
而这些尸首有的已经死了许久，露出皮肉之下森森的白骨；有的却是前段时间刚刚死去的，或许就在他们到底此地不久前，尚且有着一副完整的皮相。
试霜刃看着那些情态扭曲的尸首，觉得他们生前好像遭遇了什么极其可怖的事情一样，不然脸上的表情也不至于如此狰狞。
但比起潜在的人为危机率先到来的，是来自于太阳的炙烤。
试霜刃还没有走几步，就已觉得口干舌燥起来。
他觉得在自己的病还没有完全好之前，实在很不是进沙漠地带的时候。
不过玉门关的话，却也提醒着他，觊觎秘籍的人除了他之外，也多得数不胜数，谁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人比他们率先到达秘籍所在之地。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他们只能快一点到达、再快一点。
眼看试霜刃实在是难受得紧，云归处只得随便找了个避风处，强硬地拉着他坐下来休息一会儿，顺便把随身带着的水袋递给他。
云归处道：“不要喝太多，不然接下来会更受不了的。”
试霜刃点点头，接过水袋，小口小口地抿了几下。
在休息的这段时间内，试霜刃想起云归处曾说过，要到达秘籍所在之地的话，不仅要穿过这茫茫无垠的大漠，还得抵达一个机关迷阵。
光是想想，试霜刃就难免觉得心累起来。
这沙漠如此宽广，为何不买几匹骆驼来代步省点力气，还要这么大费周章地自己走呢？
试霜刃想到这里，忽然顿了一下。
难不成……竟是因为他病得醒不来，这几个人根本拿不出钱来买骆驼么？
云归处光是看着试霜刃纠结的表情，就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了。
于是他开口解释道：“其实，不买骆驼代步是有原因的。”
“不要看现在沙漠里风平浪静的，其实在沙层底下暗藏这一个巨大的怪物——”
“传说这怪物最喜吃骆驼肉，但凡有商队旅人携带骆驼进入沙漠，都会被这怪物盯上。”
“而且这怪物出现时会地动山摇，平静的沙漠也会在顷刻之间化身为风起云涌的沙海，毫不留情地将人吞噬。”他绘声绘色地叙述着，好像真的有这么一件事似的。
马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无语道：“你这故事就算是讲给我邻居家的七岁小孩听，人家都不愿意相信。”
云归处“咦”了一声，真心实意地说：“我明明说得都是真话，怎么你反倒不信了呢？”
马夫叹气道：“说实话，因为我也走得有点累了。刚刚我才看见一队商队骑着骆驼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了，不是一点事情都没有么？所以我才说你这理由编得也太差劲了。”
杨柳风伸了个懒腰，好像有点累了，没有参与这个问题的讨论。
试霜刃收起了水袋，他一点儿也不想当马后炮，正准备起身继续前进的时候，却忽然感觉脚下一阵剧烈的颤动，晃得他几乎连站也站不稳。
杨柳风几乎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剩下的几人更是面色一凝，而后双双对视一眼，紧赶慢赶地朝着震感来源的地方走了过去。
还没有抵达那传来异样的地方，几人便听到了他人传来的急促慌张的呼救声。
“救命啊——！救命啊！！谁来救救我们啊——！！”
这声音声嘶力竭，好像已经拼尽了全身的力气。
等再走几步，出现在几人眼前的，便是一个巨大的漩涡。
那漩涡中心黑洞洞的，几乎看也看不到底，不幸掉入其中的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悲惨的呼声，便迅速没了声息，也不知道到底是死是活。
云归处眼疾手快，迅速拉了几个漩涡边缘的人出来。
但商队的人实在是太多，又有许多人运气不好正巧落在漩涡中心处，几人就算想要搭救也是爱莫能助，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吞天噬地的漩涡如同巨兽一般将人吞吃进去，而后又慢慢地偃旗息鼓，消失在了辽阔天地之中。
一切又回归平静。
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样。
仍然心有余悸的旅人趴在地上气喘吁吁地恢复着，直到过了好一会儿，这些幸存下来的人才终于想起来要感谢恩人。
马夫定睛一看：嗬！这不就是方才他看到的大摇大摆地骑着骆驼的商队么？
他眨了眨眼，心存疑惑地看向云归处，云归处却耸了耸肩，表示自己确实没有撒谎。
难道沙漠里真的有这样爱吃骆驼肉的巨兽么？
众人的心里都不由得埋下了一个疑惑的种子。
只是方才他们也看到了那巨大的漩涡，如果不小心掉入其中，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那商人道：“多谢恩公！多谢恩公！若不是几位恩公，只怕我等的小命就要折在此处了！”
说罢，他惊魂未定地抬起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云归处望了一眼那漩涡消失的地方，而后问道：“你们还记得，这漩涡是怎么出现的么？”
商人深吸一口气，努力镇定心神回忆起来，然后慢吞吞地说：“我们一开始……就是好好地骑着骆驼护送着商品过去。”
“但很快，我们就感觉脚下似乎有什么奇怪的动静，我下了骆驼，蹲在地上看，才发现地底下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在迅速挪动着，甚至还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感觉不对，于是便大叫着让所有人逃走。但还没有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漩涡就出现了！紧接着，就是诸位恩公所看到的这一幕了。”
他面色苍白，看着地上所剩无几的财物，登时觉得心痛难忍。
费劲功夫地走这么一趟，不仅没有赚到钱，甚至险些丢了性命！
都说大漠对岸的西域繁华无匹黄金万两，谁知道去往西域的路上还有这么一遭呢？
眼看做生意已然无望，商人便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将身上所剩无几的物资尽数赠予了云归处一行人，自己则和幸存下来的伙伴打道回府了。
经此一遭，只怕他们以后再也不会来这里了。
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罢。看着手中的干粮，云归处默默地想。
试霜刃却忽然开口问道：“难道你觉得，这所谓的‘沙漠巨兽’是真实存在的么？”
马夫怪道：“你方才不是看到了么？若不是巨兽作祟，风平浪静的沙漠里怎地会平白无故地出现这样巨大的漩涡呢？”
“也许就是我们刚才见到的那条小蛇的母亲也说不准呢？”
云归处思索片刻，笑道：“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的话，或许我真的会把那个我师父告诉我的、没头没尾的传说当真。”
“但现在我亲眼见到了，却不得不怀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了。”
试霜刃道：“或许我和你想得一样。”
马夫顿时拉下了脸。
“姜小公子，你怎么也学会了云归处这家伙的坏习惯？”
杨柳风也忍不住兴致勃勃地竖起耳朵来听。
试霜刃淡淡道：“有么……？我还以为我们都想得差不多。”
马夫皱眉道：“你难道觉得是人为么？”
试霜刃沉吟道：“暂且不能确定，但我觉得是这样的。”
马夫叹气道：“我不得不承认，我想象力还是没有你们两个丰富……”
“这样大的动静，光靠人的话是很难搞出来的罢？”
云归处道：“一个人两个人确实很难……可要是成百上千、成千上万个人呢？你还会觉得闹出这样的动静是一件难事么？”
马夫愕然道：“你这么一说，我好像确实觉得这件事情有可能起来。”
试霜刃缓缓道：“我曾听师父说过，在很久很久以前，北边大漠里有一个属于沙漠的部族，靠着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学能够将自身隐藏于沙海之中，武学高深者，甚至能在沙子里活动自如，如鱼得水。”
“只是……”他犹疑道，“这个部族在几十年前就因一场滔天沙暴而销声匿迹，大漠之中也在没有人见过他们的身影。”
“其实我怀疑我们现在遇到的就是这个部族，只是没有亲眼所见，还不好妄下定论。”
“如果真的是他们，那就奇怪了……”
试霜刃垂眸看着脚下的飞沙，自言自语道。
“云归处，你是什么时候听闻这个沙漠里的故事的？”
云归处“咦”了一声，认真思索片刻，道：“没有记错的就是昨天罢，在沙漠边缘的一个医馆，请大夫给你看病的时候听他说的。”
马夫眨了眨眼：“我怎么不晓得有这回事？”
云归处耸肩道：“你当时说看杨兄心情不好要陪他出去走走，而姜小公子又在高热状态神志不清，自然就只有我一个人听到啦。”
说到杨柳风，众人才发觉今天的他似乎格外地沉默。
他有心事。
只要眼睛不瞎，都是可以看出来的。
也许亲眼看见江山雨的死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他还没有从后知后觉的悲伤和难过之中回过神来。
看着呆呆地坐在地上的杨柳风，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不提起关于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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