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逸一出生就是太傅之孙,大将军家的小公子。虽然他没有世家公子的身份,但他的家世一点也不比那些世家子弟低。
赵逸从小聪慧,才智凸显,在武艺上更是有很强的天赋。
他三岁启蒙,仅仅用了五年的时间就把所有的知识学完了。
八岁那年,他被赵将军扔到了军营里训练。
在才智和武艺上,同龄人都望尘莫及。
这一度让赵逸以为自己就是无敌的,满身傲骨,带着不可摧折的傲气。
赵太傅看到赵逸这般桀骜不驯、傲气凌然的模样,一直头痛得很。
孙子有天赋是一件好事,但过刚易折,任何事情都不能向极端的方向发展。
赵逸还小,在他和他父亲的庇佑下,还看不到这个世界的残酷。只是这世道不易,赵逸这性子也该经受一番打击。
正当赵太傅想如何给赵逸一点教训时,他看到了林墨,一个比赵逸更有两分天资的神童。
赵太傅便对赵逸说:“林家出了一位小神童,若你能比得过他,我就不再干扰你的学习。若你失败了,你之后便听我的安排。”
赵逸恃才傲物,年仅十岁的他,已经拒绝了赵太傅为他安排的各种良师。他认为自己已经完全学会了书本上的东西,不再需要师傅。
如今赵逸听他祖父说,居然有一小娃能超过他,心里自然是不忿的。
林墨随林父到赵府拜访后,赵逸就盯上了他,向他下了战书。
结局出乎赵逸的意料,十年未有败绩的他,居然输给了一个比他小七岁的小奶娃!
赵逸大受打击,但他也真正认可了林墨。他这时虽有些高傲,但心里也会佩服那些才学超过他的人。
此一战,赵逸收敛了傲气,开始平静地接受赵太傅给他的安排。
但赵太傅并没有给赵逸继续安排良师,教导他学习,书面上的知识,赵逸已经完全掌握。既然赵逸不喜欢,赵太傅也没有强求。
赵太傅直接让赵逸去四处游学,体验民间疾苦,真正了解这个世道。他把赵家培养的一半暗卫,都送到了赵逸身边,保护他出行。
虽然赵逸并不需要,但也接受了他祖父的好意。
赵家除了赵太傅并没有人外出游学的经历,赵逸游学的行为令全家人都无比担心,但也遵从了赵太傅的安排。
十岁的赵逸开始了四处游学。
这一世的他,并没有在十岁时就拜天机道长为师,或者说这一世根本就没有天机道长的存在。
赵逸在外游学了三年,看到了生活在水深火热的百姓,明白了赵将军和赵太傅坚守的意义。
此时的他,棱角已经磨平了很多。身上依然有傲骨,却没有了傲气。
只是在他还未开始第四年游学时,燕京就传来了噩耗,他们一家被皇帝判处死刑。
他的父亲死在了战场上,死后还被安上了通敌卖国的名声。皇帝在赵家搜出了黄袍,赵家被判处谋逆,全府上下均被问斩。
只有他因为在外游学,得到了幸免。
赵逸心急如焚地赶回燕京,却只看到刑场上满地的鲜血与头颅。
他从此大病了一场。
半年后,赵逸在皇帝的追捕下,带着一千精卫和身边的十个暗卫逃离了燕京。
未来的几年里,他经历了四处散溢的天灾,经历了属下的背叛,一路逃亡,赶到春城时,身边的人已经所剩无几。
之后,他又忙着复仇。四处基建,发展军队,收购物资,取得民心。
最终他推翻了申朝,建立新的王朝。
皇帝和世家欠他们家的,都被他一一报复了回去。
只除了卫家。
当年的小神童,最终选择了卫家。
十岁小少年与三岁小娃的那场惺惺相惜的对战,终是淹没在了时间的长河里。
他们最终站在了不同的阵营,成了敌对关系。
林墨处事狠辣,心计城府极深。在朝堂上他对政事判断果决,在朝廷外他又对卫家的各种行为严厉约束,让赵逸一时找不到卫家的小辫子。
林墨成了赵逸最棘手的敌人。
虽然赵逸知道林墨的身体不好,但他以为林墨会一直在朝堂与他争斗不休,干扰他的决策,阻止他的措施。
没听过祸害遗千年吗?
但赵逸没想到,林墨这只祸害是真的短命。
一日,缠绵病榻的林墨找上了他,让他帮忙护着一个人。
最近这一两年里,林墨因为身体的缘故,其实已经很少上朝。但朝堂上,依旧无人撼动他丞相的地位。
赵逸听见林墨的请求后,心中不屑。
就算不看他们现在彼此的身份,也不要忘了他们已经是十年的对手,他可没有那般好心随意帮林墨的忙。
虽然他这时已经察觉到林墨命不久矣,但林墨依旧无法让他同情。
林墨身为忠臣之后,清官之子。最后却投靠了世家,成为了人人喊打的奸臣。
他为了维护卫家的利益用了多少手段,又破坏了多少改革措施,至今为止卫家仍是伫立在朝堂上的一只大臭虫。
林墨一介奸臣哪来的自信,认为他会答应他那般可笑的要求?
但当林墨把那一册改革措施给赵逸看后,赵逸沉默了。
他不再觉得林墨的要求是可笑的,身为帝王,他能预见到这些改革成功后,带来的巨大价值。
曾经被林墨破坏的那些改革措施,被林墨重新完善了,书写在了册子里。还有很多赵逸未曾想到的,都被林墨一一列举了出来。
因为林墨从小就接触了远超这个世界的知识,所以这本册子里的改革措施,更是凝聚了超前的智慧。
赵逸无法拒绝这本册子,他甚至认为林墨对他提的要求根本就不算什么要求。
身为皇帝,护住一人对他来说不过是最不值一提的事。
赵逸接受了林墨的请求。
他看到册子后,是真的可惜林墨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若林墨能一直活下去,说不定他们哪一天也能化干戈为玉帛,毕竟没有永远的敌人。
林墨已经实现了对卫家的承诺,他之后都可以不用再管卫家,但他已经没有了未来。
赵逸见到了被其他东西占据身体的林芷,此时的她已经疯疯癫癫,精神明显不正常。
他依林墨所言,继续把“林芷”关在了地牢里,定期安排太医检查她身体,让宫女监督她吃饭。
赵逸接管“林芷”后,不到十日,林墨就死了。
他听到这个消息后,叹息了一声,随后便着手处置卫家的事。
时隔多年,世家终于被赵逸连根拔起,各项改革也在逐一实施。
三年后,某一日,赵逸询问“林芷”的情况时,听到了不一样的答案。
“回禀陛下,林姑娘已经不再疯癫。但她变得有些呆滞,似乎有些傻。”
赵逸一愣,随即到地牢里查看“林芷”的情况。
眼前的“林芷”确实不一样了。
不再随意发疯,也不再肆意攻击他人,呆愣愣的。看见他,居然还会冲着他傻笑。
但除了傻笑,她身上没有任何情绪,眼睛是从未有过的空洞。之前的她,即使疯癫,眼睛里也是有神的。
如今这般,倒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
赵逸暗自猜测着:或许寄居在林芷身体里的那个东西已经走了。
至于林芷为何还未回到身体里,他也不知。
不过,即使这般,他想,林墨也是愿意看到的吧。
没有其他东西能占据着林芷的身体,这具身体永远属于林芷。
赵逸看着没有灵魂的林芷,吩咐道:“从今往后,她不必在住在地牢里,你们把她带去青鸾殿,她之后会一直住在那里。”
青鸾殿是皇宫里最精美的一处宫殿。
赵逸后宫无人,宫女太监也不多,若不是需要照顾林芷,宫女太监会更少。
林芷的身体搬到青鸾殿后,待遇直线上升。
每天都会有宫女定时带她到御花园里放风,各种珍馐补品更是不断。赵逸对口舌之欲不太看重,所以御膳房里的厨子更会紧着“林芷”的需求做。
宫里宫外的人都以为“林芷”是赵逸的心尖宠爱,赵逸听后,只是嗤笑一声,从不解释。
他不在意旁人的看法,既然当初承诺林墨会照顾好林芷的身体,他便会做到。
林芷身体里的异物消失,那些该她得到的,他不会吝啬。偌大的皇宫,难道还不能照顾好一个人的身体吗?
林芷身体得到的待遇,让林芷灵魂本身看了都流出了羡慕的泪水。
她的身体在吃珍馐美食,她只能看着眼馋。
她的身体在御花园里放风,享受着小宫女的按摩,她只能呆在御书房里,陪赵逸处理政务。
林芷身体搬到青鸾殿后,赵逸便会时常去看她,所以林芷也能常常看到她的身体。只是她试了很多次,她已经不能回到身体里了。
天机道长曾说,她的身体和灵魂已经分离了二十几年,这中间她的身体又被恶鬼霸占了,所以,身体与灵魂已经不相融了。
试了多次,均已失败告终的林芷只能无奈放弃。
她这一世,大概终其一生,都只能做一只无声无息跟着赵逸的阿飘。
她已经剥离在这个世界之外了。
皇宫内的生活很平淡,宫女太监隔几年便会被更换一次,唯一不变的只有赵逸和“林芷”这两个主子。
自前朝出现宦官揽政的情况后,赵逸就不会任由宦官和宫女在宫内盘踞势力。
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安朝早已国泰民安,海清河晏,迎来了真正的盛世。
赵逸的脸上已经出现了皱纹。
这些年,皇宫来来去去了不少人,只是一人一魂一具身体依旧还在这里。
经过多年的相处,尽管林芷的身体依旧没有灵魂,赵逸也把她当成了家人一般照顾。
赵逸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了亲人,“林芷”或许是他最亲近的人。虽然她不会说话,不会做任何事,只会冲他傻笑,但赵逸依旧会感到一丝温馨。
多年的帝王生活,只有“林芷”一如既往地陪在他身边,她不会离开,也离不开他。
赵逸从不觉得照顾“林芷”是一件麻烦的事,他最开始把她当成了一种责任。后来,成了一种习惯。
某一年,赵逸对着林芷的身体,突然说道:“我时常会觉得有一个人在看着我,但却察觉不到任何踪迹,那个人会是你的灵魂吗?”
林芷听到后,直接愣住了。她以为这么多年,赵逸一直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她从他的身旁飘过,都不会掀起一丝波澜、带走一缕清风。
她就是这般无声无息、无影无踪的存在,除了天机道长,世间任何人都看不到她,也感受不到她。
赵逸继续说道:“这种感觉大概在我十二岁时就有了。”
“林墨死后,我曾细细地打探了一番他生前发生的所有事,据说也是在那一年,林芷对林墨的态度改变了。”
“若你的灵魂真的在我身边,没有消散,我想林墨一定很高兴,他一直希望你还活着。”
林芷想到林墨,心里传来巨大的痛意。多年过去,她仍忘不了林墨拖着一身行将就木的病体离开皇宫。
他心心念念地渴望见到她,但她的灵魂永不被世人见到。
就连林墨病死在宫外,她都无法去看他最后一眼,也无法说出口,她还存活在世间,林墨最终抱憾而死。
林芷灵魂深处的悲伤,似乎影响到了她的身体。从不流泪的身体,居然睁着空洞的眼,掉落了大颗大颗的泪珠。
赵逸见到这一幕,十分诧异。
他刚才的那一番话,只是他的猜测,无任何切实的证据。
自他习武后,便比普通人敏锐很多。经常有人在注视他,他也会有所感觉。但他寻不到任何踪迹,对他又毫无影响,他也只能作罢。
直到林墨对他说,林芷的灵魂消失了,他才有了猜测的方向。
之后,他又细查了林氏姐弟二人之间的事,渐渐有所明悟。
只是这一切均是没有任何证据的联想,他有时也会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林芷的灵魂不跟着林墨,为何会一直跟在他身边?
但他看着林芷不断流泪的身体,赵逸又觉得或许他的猜测是真的。不然,对外界没有任何感知的身体,为何会突然流泪?
赵逸拿出手帕,轻轻擦拭着“林芷”脸上的泪痕,“别哭了,早知你如此伤心,我就不会提到林墨了。”
但“林芷”的眼泪没有停止,空洞的眼睛仿佛像关不掉的水龙头。
赵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若我的猜测是真的,那你的灵魂现在应该在石桌上坐着吧。”
毕竟他从刚才便感觉到有一股视线从那个地方传来。
林芷惊诧地从石桌上飘了下来,此时灵魂也不哭了,她没想到赵逸居然猜中了。
赵逸真的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林芷的灵魂没有了悲意,她的身体自然不会再继续哭泣,依旧睁着空洞的眼睛,仿若提线的木偶。
赵逸见此,勾了唇角,原来林芷一直以灵魂的形式陪伴在他身边。
他这些年的感觉不是错的,他的身边真有人。
经过这个发现后,赵逸更是每日多次来看望“林芷”,他希望林芷能回到身体内。
但他的这些行为都是徒劳的。
林芷除了情绪起伏很大时,能影响到身体。其他情况,根本不能对身体产生任何反应。
宫人们时常看到赵逸会对一旁的空气说话,显得十分诡异。
只是赵逸从未得到任何回应,就连她的身体也如往日那般呆愣无神。他总不可能为了看到林芷的反应,每次都让他的灵魂哭泣吧。
赵逸只能作罢。
之后的日子一切如常,只不过赵逸会更加用心地照顾林芷的身体,让她生病的次数更少了。
也是从此之后,赵逸知道林芷的灵魂陪伴在自己身边,便没有一直待在皇宫里,有时政务不忙时,也会带着林芷的身体去看现在海清河晏的安朝。
就这样,一人一魂一体平静地过了很多年。
直到两人的头发已经有了白丝,他们的相处模式一直未变过。
虽然林芷依旧是一只阿飘,但她已经不会再觉得自己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
有人能感受到她的存在,有人能对她说话,即使她不能开口回应对方。
多年后,赵逸感受到自己的大限将至,最后一次来看林芷的身体。
此时两人的风华不在,都成了老头子和老太太。
“这么多年过去,我想做的基本已经实现。让我唯一觉得遗憾的便是,我依旧不能找到让你回到身体的办法。”
“你无声无息地陪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但我却不能真的见你一面。”
“若下辈子,你能提前找到我,我会一直护着你。”
赵逸说完最后一句话,便倒在了一旁,也松开了牵着林芷的手。
弥留之际,他仿佛看见了林芷的灵魂回到了她的身体里,对他轻声说了一句:“赵逸,谢谢你。”
天机道长来了。
林芷的这具身体生机已经耗尽,他把林芷的灵魂送进了身体里。
随后他又打开了一个时间通道,让这一魂一体跟他进入了前尘往事的一个时间点。
而赵逸听见林芷的声音后,露出了笑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他已经没有什么遗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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