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病时好时坏,端和一直居在慈安宫,宋玲挽还小,离不得母亲,也跟着她住在宫里。
她人小嘴甜,跟端和小时候却是两个人一样,一点没遗传端和的霸道,每日童言童语把太后哄的眉开眼笑,心情看着都好了不少。
皇帝每每瞧了都很稀奇,毕竟也很好奇宛如宋景城那张脸上怎么能做出那么多表情。
小孩子的天真无邪很能治愈人心,太后病情稍稍好些,就让端和带着孩子先回去陪一陪宋景城去。
然后把皇帝请来,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他们母子说话。
太后即把皇帝请来,却半响没有说话。
皇帝喝了两回茶水,也不开口,屋子
里静默的好似没有人似的。
最后,太后还是先打破平静,语调感慨道:“皇帝,一转眼,你都已经过了不惑之年,母后也七十有一,日子过的可真快啊。”
皇帝道:“母后说的极是,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眼,朕也不年轻了。”
“母后这些时日看着挽挽活泼有趣,就想到了你姨母小时候,也是这般讨人喜欢。就是身子骨不好,汤药不离身,母亲也总是忧心忡忡,怕她身子骨太弱,不能长成,对她,母亲总是百依百顺,是个再好不过的慈母。”太后似是惆怅。
皇帝也听闻过,敬淑长公主出身高贵,仪态万方,自是心气极高,他母后是长女,次女体弱,自是对长女要求更高,也更严厉。
加上多年未得男丁,对他母后更是寄于厚望,因此,父皇一派伸出橄榄枝,敬淑大长公主就嫁了他母后过去。未曾不是想在延续叶家,延续长公主三十年的风光。
毕竟敬淑长公主当年就是全力支持兄长登位,依仗从龙之功,风光无限了二十年。
太后接着说:“你姨母当年从没想过入宫,对先帝,不过是一场露水姻缘,若不是为了哀家,为了叶家,抵不过你外祖母的哀求,再不屑来宫里做只笼中鸟。帝王之爱,我们姐妹都没信过,可姐妹之情却可托生死。”
太后身为长姐,看似处处照顾妹妹,可真正被包容,被体谅的却是太后自己。
自小就是,母亲总是严厉要求她一枝独秀,要成为京城最耀眼的贵女,对她从来都是严母之态。
不过小了三岁的妹妹却总能第一眼看出她不高兴的情绪,总是以自己的方式包容她,哄着她,让她在母亲面前能表露一二女儿心思,缓和她们母女时常犯起的倔脾气。
太后真的很喜欢自己的妹妹,也一心想要护住妹妹,让妹妹一辈子活得开开心心。
“外人都道你姨母入宫,我们姐妹定生有间隙,可不知,这时间除了男女之情,更有人看中姐妹情谊。你姨母如此,哀家亦如此,陛下,当年,若不是她,就不会有我们母子的今日。”
皇帝知晓太后的意思,开口道:“母后,朕明白,朕也一直记得姨母的恩情,一日不敢忘。”
“陛下,哀家已经这般年岁,到如今却越发看不懂陛下的心思了。”
“母后放心,有的人不曾得到就不曾失去,姐姐必然会美满一生,享尽安康荣华的。”皇帝保证道。
“皇帝,你是哀家的儿子,难不成你这些年冷冷清清的过着,哀家心里就能好受。还有天周,你究竟如何安排的,子肖其父,这点上,你们父子倒是一脉相承。”太后感叹道。
“母后,您不是常说,朕有今日全赖姨母之功,如此,朕以江山还了她的后人,是不是就还清了。”皇帝低声问道。
“孽障,孽障,你还清了,还清什么,还清了就要跟你姐姐要人了是吗?”太后狠狠的盯着皇帝。
“母后,你太看轻儿子了,他这般月霁风光之人,怕最大的心愿就是死后能得文正之名,朕如何舍得毁了他的志向。朕只想做个明君,做个他认可的明君,只要朕是他认可的君王,他的心里朕怕是会排着第一位,无可替代,包括他的妻儿亲人。”皇帝看着太后,淡淡的说道。
太后不语,思量半响,道:“都是痴儿,哀家是不懂你们君君臣臣这套。可若是感情能自控,你父皇也不会那般为了你姨母那般神魂颠倒,如痴如狂了。先帝之能,心性之坚,哀家平生少见,可遇情一字,至死也没能勘破。”
“母后所说,朕明白,可朕和父皇不同,遇到的人也不同,不会有人能如姨母那般,花那么多年为父皇编织一个美梦,得到再失去,逼得父皇后悔终身,伤了佳人,也误了自身。”
太后一惊,抬眸看向垂着眼角的皇帝,不知他知道了几分。
“母后不必惊讶,父皇至死也是不知的,不然,他不会放过我们母子的。毕竟,姨母最重视的竟是母后,为了母后,为了朕,以命博命,斗倒了郭氏一族。若是真被父皇知晓,他不会怪姨母骗他,只会怨我们害了他心爱之人。”
这话一出,太后再也不能保持平静的神色了。
这是太后此生最大的秘密,也是最不愿提及的往事。
太后深深的陷入回忆中:当年定嘉皇后入宫,一朝选在君王侧,六宫粉黛无颜色。
太后还是皇后,又是定嘉的亲姐姐,大家都以为先帝对定嘉是一见钟情,迎入皇宫的。
可太后却知道前情,看先帝喜不自禁,一往情深的模样心里却生出隐隐担忧。
帝王之爱,爱欲其生,恨欲其死,何谈长久。
皇帝的这份爱有多少是对当年的耿耿于怀和求而不得,太后不得而知,她信帝王有真心,可更知道真心万变,不可耽也。
外人不知内情,都道定嘉狐媚,定是使尽手段,讨了帝王欢心。
实则帝王日日低眉垂眼,花样百出,想要哄得定嘉真心交付。
定嘉每日在宫中自得其乐,先帝来了她温顺已待,先帝不来她就写游记看书,并无不乐。
先帝想要的两情相悦,定嘉就是不给,先帝也不恼,只一头扎尽情深似海的表演中,处处捧着,时时顺着,倒是看得太后心惊胆战,夜不能寐。
若时日久了,先帝喜新之心褪去,后宫就如战场,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有郭德妃和郭太后在旁虎视眈眈,太后下定决心,为定嘉备下了坐胎药。
没出几月,定嘉有了身孕,先帝果然大悦,加封定嘉为皇贵妃。
定嘉不愿要这孩子,先帝大怒却不愿逼迫,是太后寻了定嘉把坐胎药的事情告知,请求自己的妹妹,为她,为叶家,生下这个孩子。
子嗣才是后宫妃嫔立足的根基,无子,就是无根浮萍,太后承兑妹妹,此子定如己出。
当时定嘉就看着自己的姐姐,问皇后,想不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太后对先帝再无夫妻情分,可为局势,为家族,为自己,她都想要个孩子。
于是,定嘉用肚子里的孩子为筹码,跟先帝为皇后要了一个孩子。
先帝伤心不已,第一次与定嘉生气,道定嘉看不到他的心,也伤透了他的心。
定嘉一意孤行,使出千般手段,暖情酒水,温柔诱哄,移花接木。
为此,先帝气急败坏,舍不得怨自己的心上人,却嚷嚷着要废后。
气定神闲的定嘉却怒了,第一次掌掴了先帝,不等太后傻眼,跪地求饶,就看定嘉落泪,说皇帝再说废后那日,那就是再见她尸首那日。
被打的先帝立马软了下来,再三说不会废后,再不敢多生一点气。
太后从那时才真正明白,帝王是有心的,帝王原来也能是个有心人。
但太后也知道,自己也是幸运的,因为她有个待她至亲的好妹妹。
太后有孕,除了太后和定嘉,整个后宫没有人是开心的,就连先帝都有几分说不出的冷待。
定嘉怀着孩子,却整日围在太后身边,果然,太后这出了好几次小事故,都有惊无险。
先帝也冷着脸处死了好几批宫人,直到定嘉生子,九死一生,敬淑大长公主进宫才告知太后。
定嘉自小体弱,后得遇神医,治好了病,只要此生不生子,于常人无异。
如此,定嘉才能这么多年未嫁人,不能生育的正室嫡妻定要与人共侍一夫。
骄傲如定嘉,自是不肯屈就,敬淑长公主也不愿女儿委屈,打算以后过继旁枝子嗣,让定嘉掌家抚育,以继承爵位。
人算不如天算,敬淑大长公主知晓定嘉怀孕后也不知是那儿出了错,她知不会是定嘉自己怀的,预估是先帝之意。
谋害帝嗣是死罪,叶家本就被先帝忌惮,叶家不可开口。
定嘉是知道实情的,可她自始至终却没提,敬淑大长公主只能寻了神医后人入宫救治。
太后听闻如遭雷劈,端和出生,定嘉自此体弱多病,神医后人道怕活不过十年。
先帝不知实情,只以为是难产所致,对定嘉更为细心呵护,处处妥帖。
定嘉生完孩子后却对先帝转了性子,不似从前那般冷淡,又让太后抚养端和,对先帝道:“姐姐已有身孕,我又把女儿给她,算是抵了我心中对夺她夫君的愧疚。
如此,咱们这辈子就耗在一起凑合过吧,我这一生从不回头,唯有这次,我愿赌服输。”
太后很难形容,当时先帝的神情,似乎不敢相信,有点胆怯,最后眼神明亮的好似火烧了一般。
自此,先帝就真的只是定嘉一个人的夫君了。
太后在旁围观,定嘉温柔体贴时,先帝不见喜色,倒是小心翼翼,定嘉嬉笑怒骂,矫闹作醋时,先帝倒是喜笑颜开,意气风发。
可男人啊,总是既要也要的,即是是先帝也不例外。
有了两情相悦,又想起来与郭太后的母子之情,郭太后日渐老迈,又时时常对先帝寻寒问暖,连带着对定嘉都和颜悦色,完全一副爱屋及乌的好母亲样。
用水滴石穿的耐心慢慢软化了先帝的心,不能亏待媳妇又不能忘了郭太后这个母亲,自是待郭家又器重了起来,他不敢封赏郭德妃,但对郭太后喜欢的带有郭氏血脉的儿子也多了几分看重。
定嘉还是对郭太后一副油盐不进样,郭太后私底下不论怎么心塞,面上待定嘉却还是一副包容体谅样,只不过对着先帝定是要长吁短叹一番。
先帝从未为此冷待定嘉,只是待郭家人有所恩重,如此过了几年,郭太后大病一场,身愈后,先帝感念母恩,越发孝顺。
定嘉也似不愿先帝为难,一月主动去慈安处请安一次,尽儿媳之职。
先帝为此大为感动,以为自己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不用左右为难了。
可私底下,现在的皇帝当时的九皇子每每去太后宫中,端和都寸步不离,即便如此,九皇子也经历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意外。
太后却除了更加小心谨慎,定嘉又寻了先帝处质问,罚了慈安宫宫人和郭家,可郭太后却毫发无损。
皇帝的亲生母亲这个身份确实是护身符,特别是皇帝还对母亲有几分母子情谊,只要不牵扯造反弑君,其他的事情又如何能动的了一国的太后。
想来那个时候定嘉就做好了打算,就是先帝不做表态,定嘉也是要去缓和关系的。
毕竟,有什么比得到后又失去更痛苦,更悲愤,不痛哪来的恨。
就是到了如今,太后再去想那一年,头就会很疼,不敢想,不愿去想。
自己的妹妹定嘉,是如何用那么长的时候,把先帝,郭太后,郭德妃,甚至是太后她自己都算进去的。
不动生色,推演布局,十年思量,好似一双大手推来,轰然落下。
她又有了身孕,太后不知道,先帝也不知道,然后郭德妃和郭太后却先知了。
郭太后在定嘉那埋了人,早早得了她有了身孕的消息,又知先帝对定嘉的情深义重,若她一举得男,怕太子之位不做二选。
郭家如何愿意,定嘉有意隐瞒,郭太后顺水推舟,郭德妃又从郭太后那得了消息,她有二子,更为忧虑。
郭德妃手握机密,想出了一石二鸟之计。
然后定嘉就中毒了,中了和当年大皇子一模一样的毒。
先帝自是震怒,可定嘉本就体弱,毒和她吃的保命药相冲才立即发作,不然,等到了时辰就如大皇子那般没了。
流产,解毒,可定嘉的生命力还是如沙子般抓不住。
先帝像暴怒的狮子,内狱中也填满了人命,人心惶惶,查出了许多线索,指向了太后。
自然太后也被先帝怀疑,冷待,软禁,不让她再靠近定嘉一步。
定嘉却告诉先帝,绝不会是姐姐害我,要见姐姐。
奄奄一息的心上人如此恳求,只得让太后来见定嘉。
太后带着端和赶去见面,还未到宫门口就被拦住,定嘉就那般去了。
不想再回忆当时的情景,太后只记得郭德妃去世时候的惨叫,郭家众人在郭太后的苦苦哀求,也杀了一大批,勉强还能留下小的,先帝更是放话与郭太后今生母子情断,死生不复相见。
只有太后,先帝查了又查,盘了又盘,被证了清白,又有定嘉的遗言和端和在旁在风暴中得以保全。
如何能查到,定嘉连太后也瞒着,怕是从生了端和,或许更早怀孕就想好了今日的结局。
她不信天长地久,要在先帝爱意最浓之时离去,自从,心上人变天边月,先帝的爱,恨,怨,嗔都会在她死后尽付于她。
得到再失去,至亲害了至爱,先帝焉能不悔,郭太后这个母亲不管生前身后,在先帝心里都不再有影响力。
讽刺的是,当初大皇子死于这毒,定嘉也死于这毒,郭太后当年谋害了皇子安然无事,郭德妃以为当初天衣无缝,想故技重施。
却不知道,这毒太后早早就查明了,连先帝都是知晓的,不过母亲和儿子,他选了母亲罢了。
先帝不知定嘉其实久病成医,郭德妃的毒,下了,她知道,但她就是喝了。
为了让先帝更痛,她还怀了孩子,加速了她是死亡。
她用她的生命,成全了太后,成全了叶家,更为端和与九皇子铺了路。
自从端和成了先帝最重的念想,端和最喜欢的母后和弟弟,自是成了最后的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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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第 1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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