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和太后是当年的亲历者，比起端和的不谙世事，皇帝其实从很小就感到了先帝对他并无多少父子情谊，因此他总是在暗处细细观察，时刻谨慎，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他们这些皇子的命。
郭太后这个皇祖母看他也是冷冷的，但对着端和时还要强堆起的笑，皇帝每每瞧了也觉有趣。
太后问他是怎么知晓往事的，这个也不难，郭太过那的茶定嘉皇后从不让他和端和沾上一口，可她自己次次都喝，小时候他不明白，为帝这么多年也该明白了。
不过是从果推因罢了，他若不是知晓出定嘉皇后生了端和后只有十年寿命，也不会信是定嘉皇后将计就计，用最后的寿命完成了对郭太后郭德妃的绝杀。
皇帝知晓，依着父皇对定嘉皇后的情谊，根本无须去争去抢去夺，更不用以命相抵。
定嘉皇后所为，都是为了自己和母后，为了他们除去心腹大患罢了，怕将来自己去了，郭太后仗着皇帝生母的情分，让他们母子再经受一次磨难罢了。
这些年，皇帝他试着站在父皇的角度去看，才更觉心惊，不是他的父皇愚笨，查不到定嘉皇后的安排和谋算，是他父皇根本想不到定嘉皇后会有这般做的理由。
帝王独宠，夫妻恩爱，女儿健康，姐妹情睦，定嘉皇后还和父皇相约白首，笑谈女儿以后长成模样。
如此相伴日常，父皇如何能想到却是昙花一现，就如海市蜃楼，都成了空。
定嘉皇后甚至从没告诉过自己的母后她的一星半点，至死都未透露。
身在局中，以身作饵，将计就计，借力打力，都说他母后是女中诸葛，才智无双。
可善战者从无赫赫之功，善医者从无煌煌之名，定嘉皇后便是如此。
父皇至死都只觉得定嘉皇后是个敢爱敢恨，飒飒清清又心坚身弱的小女子，是自己没护住心爱之人，是他之过。
只有自己的母后一直揪心于当初自己为什么要去给妹妹喝药坐胎，又跟她要了一个孩子。
甚至不敢想，当初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定嘉就想到最后的结局，还是最后将计就计，奋力一搏。
皇帝想明白这些事的时候不过十几岁，除了佩服，愧疚，还有深深的忌惮之心，甚至对身边的女郎都不敢动心。
定嘉皇后的反差两面实在是给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骗人先骗己，行棋先布局，定嘉皇后的行事谋算，在他的世界观里留下了色彩最浓重的一笔。
定嘉皇后保母后坐稳了皇后之位，保叶家长盛不衰，还保全了他这个流着叶氏和皇家血脉的皇子，如此，登顶不过是来日方长。
太后对端和的看重和疼爱，皇帝如何能不清楚，就如他对天周，在他心里，宋天周即是他心爱之人和姐姐的孩子，更是他的血脉延续，既当初定嘉皇后为他争先下这一步，用命保全了他们，送他登了高位，既然先帝也是想让定嘉皇后的后人继承这江山。
如此，他为何不能把江山传给宋天周，全了他母后多年的心病，也了了他心底里那见不得光的心思。
母子两个各有心思，把话说了半开，太后也没想到，除了先帝那样的情种，还有她儿子这般的大情种，实在不像个正常人所为，可一想就连她自己何尝是个正常人。
既然话已至此，太后也怕自己儿子后悔，最后一问：“天周再好，我们母子都知，他究竟是谁的孩子。他心太软，太正，你不怕他不肯争，就算愿意，万一争不过尼？一个太平王爷，荣华富贵一生，何尝不是福分。”
“母后，天周已下不来了，早在你我多多恩重于他，把他架在赫赫高位之时，他不争也得争，不争也是争。谦儿仁厚，朕曾想过，若是谦儿，以后定会善待天周。可人性不可测，谦儿的仁弱，势必为朝臣裹挟，君弱臣强，天周想做权臣定当可保全自己，若是不争，必是众矢之的，到时候才是防不胜防。”
“若是其他人等位，如何能容得下天周，再者，外祖母在肃宗一朝何等肆意风光，到了父皇为政，即是有您为后，有从龙之功，最后若不是姨母，何谈今日。难不成，母后希望皇姐成为第二个外祖母吗？当年还有姨母，真到那日，皇姐又能有谁可庇护，到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母后您忍心吗？”
太后抬了抬眼，看了一眼皇帝。
皇帝又道：“当年若是皇姐是皇子，那您是会选她还是选朕来做这个天下之主？”
这话一出，太后楞了楞，随即开口道“若是如此，怕是轮不到哀家做主，自由先帝决断。可若让哀家来择，”
话说一半，看着皇帝的眼睛，太后还是选择吐露实话：“选她，哀家欠她们母女太多，哀家也信她，愿意赌一赌。”
皇帝倒是不显失望，他倒是能和太后感同身受，开口道：“儿子第一眼见天周就觉亲近，恰好叶氏孩儿夭折，鬼使神差，就生了心思，做了后手，但当时天周太小，儿子也有顾虑，直到西北哗变，天周和他爹差点命陨，朕才下定决心。”
“既已在局中，都为棋子，不如做执棋人，至少有选择的权利，将来能自保也能保人。儿子望母亲成全。”皇帝朝着太后郑重跪下。
“儿啊，可你的其他皇儿们尼，他们是你的嫡亲血脉，你又如何安置他们。”太后叹息道。
皇帝却道：“成皇之路本就是腥风血雨，他们若有野心来争便是，到时候愿赌服输，各安天命就行。再说，儿子让天周成了嫡长子也是有如此打算，名正言顺，减少他们的不服和不甘，自是能少些血腥。天周，儿子是信他的，若是其他皇儿安分守己，愿意做个富贵王爷，定是能一生安稳无忧的。”
太后当年对其他皇帝的兄弟们可没少下狠手，先帝一去，好几位威胁过她们的皇子都去了，其他也是贬的远远的，到如今倒是没几个王爷在世了。
可对于自己的亲孙子毕竟不一样，皇帝的话一出，太后思考一会才答应道：“哀家老了，老了。”
“只望陛下不要忘记答应哀家的事，只要是你姐姐的，再好，你也不要伸手。哀家就盼着这辈子你们能一辈子相互扶持，哀家以后也能给你姨母一个交代。”
皇帝点头答应，太后最后道：“既你下定决心，哀家也不拦着你，趁着哀家还有点力气，把能做的和不能做的都为那孩子做了吧，也算我这个做祖母的此生最后一点心意了。”
于是，太后召集重臣及宗室皇亲于慈安殿，又寻了稳婆太医及出生附录和宋天周出生当年的起居录等物证人证，验明宋天周大皇子的身份。
接著，又拿出了一份先帝遗照，众人傻眼了，太后道先帝留下遗照，若以后端和有子，可改姓，入帝王一脉为嗣，册立储君，可传大位。
又道大皇子周立恒出生，曾被皇觉寺庙的高僧算了八字，于皇帝这个生父有些相碍，十八岁之前不能养于宫内，不能于皇帝相认。
又有先帝遗诏，太后和皇帝共同商议，留下人证物证若干，把大皇子周立恒寄样于端和的公主府，隐姓埋名，认端和为母，既全了遗照，又保了皇家继承的正统性。
如今周立恒已到十九岁，天资聪颖，自是要接回皇宫来做他的大皇子的。
朝臣们和皇室宗亲这几年都有所耳闻，皇帝还整天把宋天周带在身边教导，也有些人看皇帝的架势，猜到皇帝是打算认回宋天周的，可没想到太后也配合皇帝这么干，还搬出了先帝遗诏这个杀手锏。
有宗亲老王爷自是要骂一骂先帝胡闹，又道现如今周立恒已经过继，如何能再回皇帝名下，如此反复，岂不是失去了皇家颜面。
周立谦却是跪地道按序位，他愿意过继于定嘉皇后一脉，让皇帝和太后成全。
太子人选最有利最名正言顺的皇子人选自己放弃了，力保宋天周归位，其他皇亲们还能说什么，还争什么，争不动了。
于是，宋天周和周立谦换了个位置，周立谦成了安亲王，宋天周成了大皇子，皇帝过了内务府，上告祖宗皇陵，搬旨昭告天下。
直到周立谦住进了安亲王府，宋天周都是懵的，怎么假的也能变真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舅舅和外祖母真是干了票大，要不是他生而知之，没准还真能信了。
那些人证物证，皇家附录，起居录册，都是他出生那年就准备好的，处处吻合，件件相符，加上他和那位大皇子确实同天生产，这些证据简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从他出生到如今，布局快二十年，简直是铁证如山，也难怪能以假乱真，天衣无缝，弄的他本人都难辨真假。
圣旨下来之后，最震惊的是完全被蒙在鼓里，现在又信以为真的宋景城。
皇帝和端和都知他的性子，一个都没敢告诉他实话，只咬紧了咬实了宋天周就是大皇子，当初为了遗诏，为了刑克之言，也是为了抚平端和的丧子之痛，才把他寄养在宋家的。
宋景城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先伤心当年那个无缘得见的孩子，还是痛心精心养大的孩子不是自己的亲儿子，好似都不是，但又哪哪都难受。
端和劝他，不管其他是真是假，多年的父子之情总是实实在在，清清楚楚的经历的，可万不能因着血脉远了关系，伤了宋天周的心。
宋景城自是不会迁怒宋天周，反而因为和宋天周的父子之情，对宋天周教导的更加严格，也更为关心，势必要让宋天周对得起皇子的身份，担得起皇家的责任。
太后专门寻了端和说了此事，端和心里都没了底，不知道该不该信宋天周是不是自己的儿子，她知道他弟弟喜欢天周这个孩子，自小就待在身边，视如己出，可这般不见外的要把江山给他，端和还是心颤了颤，不敢置信。
她都隐隐怀疑当初是不是真的换了孩子，天周是不是真的是大皇子，可明明天周就是她的孩子，他和皇帝像，可他和自己不是更像，仔细瞧，有时隐隐也有一两分宋景城的神态。
不管心里究竟如何，她这些年对宋天周的母子之前不是假的，宋天周这个儿子在她身边的那些亲近孝顺也不是假的，现如今太后与皇帝在为他铺登高路，那么，她这个做母亲自是要全力以赴。
这事被太后与皇帝快刀斩乱麻，联手办了，事到如今，宋天周根本没有退路了，如此，他究竟是谁不重要了，但以后只会的大周的大皇子，去争那条登高路，才能有生机，也才能对得住那么多人的信任和重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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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第 1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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