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就不多说了，大家放学吧。”再次确定所有人对今天的作业没有问题后，李腾笑着站起身。
同学们收拾书包，嬉笑声陡然沸腾，吵得李腾既无奈又好笑。刚走了没两步，门口就突兀钻进来一个人，很熟悉，穿着咖啡色外套。
武承刚才在年级群里看到了新消息，一看时间就急忙往教室跑。
8班那群臭崽子溜得比鱼还快，武承抿唇想，脚下步伐加快。
幸好只是在收书包，他赶来得及时，没有人走，每个兔崽子都能听见消息。
“跑什么跑，坐好，不准放学。”他和李腾视线交错，将目光转回台下，脸色严肃地说。
所有人早就敛了声，站着的全部坐下，一片鸦雀无声。
武承其实觉着有点好笑，他把讲台上的粉笔放进盒里，才清了一下嗓子，开口说道：“下个月，学校会举办运动会，”
话没说完，台下学生一阵欢呼，他隐约听见几句“我就说嘛”，敲了敲桌子，学生们才勉强安静下来。
“其中有一项是篮球比赛，男女生都有，你们讨论一下参加的人员，最迟下下周把名单交给我，”他在孩子们怎么压也压不住的讨论声中，把视线转向许梦晴，“班长到时候和体育老师商量一下，看看我们班的实力选手。”许梦晴点头。
“哎，武老师，到时候运动会开几天啊?”
武承转过视线，体育委员江扬大声问。他努力回想上一届的开办时间，踟蹰着开口：“…三天吧，上一届是三天。”
台下又是一阵欢呼声。武承皱眉，再一次敲响桌面：“别吵，还放不放学? ”
威胁立竿见影，台下一秒安静。武承看了眼台下的学生，略有点无奈地开口：“我们班男生给点力，上学期的期末成绩有目共睹啊，女生的及格人数足足多你们五个。”
台下有人笑。武承也懒得再啰嗦，摆摆手：“到时候我跟班长交代，走吧走吧。”
孩子们疯跑出去，嘻嘻哈哈得不像是高中生。许梦晴简单收拾几下东西，来到武承身边询问：“武老师，运动会的事还有什么? ”
“嗯，总人数不少于25个人，女生13，男生12，篮球队场上人员5人，替补5人，学校的规矩。”
“那一个人能多报吗? ”
“最多两个，怕出意外。”武承直说。
“好。”许梦晴点点头。
曹远收拾完书包，早就站在外面等着了。见许梦晴说完，他无声地往后站了站，等着许梦晴出来。
武承从前门走出来，看到曹远，他点头，镜片后的目光深邃：“新班级还适应吗? ”
“谢谢老师，我很喜欢新班级的氛围…很适应。”曹远流畅地回答完，顿了顿，补上一句。
武承也没说什么，看来并没有打算聊下去，他看了眼手机，又往教室里瞥一眼，开口，声音里透着点温煦：“以后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不用嫌麻烦，我是你的班主任，你们有什么情况，那都是我的疏忽。”
其实曹远觉得这句话的重点应该是那个“你们”，虽然明明毫无根据，但他就是觉得面前的这个老师的话里藏着什么。
自己总是这样莫名其妙。他心里暗忖。
武承也没打算再说什么，跟曹远打声招呼就先走了。曹远应声，目送武承走到楼梯拐角，耳边响起一道声音。
“曹同学，我收拾好了，走吧。”
偏头，许梦晴背着书包从前门出来，他回答：“好。”
他没有顿下脚步，跟在班长身后下楼。
精执楼外不知是什么光，照亮了一楼的大厅。人群从楼梯下来，吵闹声一片。
曹远抬头看了眼前面的女生。马尾扎得很高，挺傲，没有说话。
他咬了下嘴唇，也沉默地走着。两人出了学校。
三泉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走完公路，山下的热闹便迎面撞过来，砸得人不知所措。
“学校外很热闹。”身侧有人开口，声音清冷，又很淡漠。
“嗯。”曹远附和，“的确是。”
目之所及，霓虹灯交错出的幻境下，树像是摆设，音乐嘈杂。校服本来很清冷，但在下山的那一瞬，北山的学生却像是被套上了隐形罩，一股一股隐没在这昏黄的路灯下，和那些吃酒撸串的人，好像没有什么两样。
他们像是这里的一部分，只要一相接，他们就会完美地融入，不出不进，一直等到天明。
“武老师嘱咐我要给你介绍我们的班级，带你适应班级的氛围。到现在你应该差不多有个大致印象了，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还真有。
“班上的座位是老师选吗? ”曹远收回目光，看着地面，认真地走路。
“不完全是，排序按身高。”许梦晴收回视线，目光扫过身边低头走路的男孩，看着前方，淡淡地道：“我们班的总体文化成绩中等偏上，全年第一和全年第二都在我们班，其余一部分是年级前100。体能方面…”她在脑海里回忆上学期的体测成绩，整理好措辞，“一般，年级倒数吧。”
等了一会，许梦晴没有再说话，曹远开口，打算回应一声。
“哦。”
“你的同桌…”
两个人都顿了顿。曹远率先开口：“什么? ”
许梦晴停了一下，找回刚刚的思路：“你的同桌，邹盛，成绩还行，上课的时候别打扰他睡觉的话都不会朝你发脾气，从不抄人作业，也没什么朋友，你不用担心会被他影响什么的。”
曹远听完，想了想，刚想问点什么，就又听见许梦晴说：
“关于他还有许多的谣言，你身为他的同桌，可能有的时候会被人骚扰，向你打探一些关于他的事，大多数情况下你可以不理会，特殊情况你可以跟我……或者老师汇报。”许梦晴说着，皱了下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她打量着曹远，声音透着若有所思，“不过也别跟他走得太近，要不然，就有关于你的许多谣言了。”
曹远愣怔片刻，随即点头：“谢谢，知道了。”
“学习进度跟得走吗。”许梦晴收回目光，转头看一下前面的路。
曹远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声音很淡地应答。
许梦晴点头：“好，那就没事了，如果还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一阵电子铃声响起，应该是一首舞曲，很华丽。许梦晴从兜里拿出手表，看着屏幕，滑向接通。
“喂……到马路上了……不用……嗯。”许梦晴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停住，回头冲着曹远匆匆做了个什么动作，曹远眨眨眼，隐约听见她说了句“家长来接我就先走了”，他点了点头，冲许梦晴挥了挥手。
许梦晴冲他弯了一下唇，转回头时，高马尾在空中甩出利落的弧度。
她跑得很快，刚转过街角，后面有人喊她：“许梦晴! ”
她回头，路灯的光有些昏黄，女生背着光，看不大清轮廓，许梦晴迟疑地问：“段芸含? ”
“你为什么不等我，我刚才看你和……”女生走近，声音戛然而止，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再开口，声音咬牙切齿：“许梦晴，你什么意思! ”
她挑了挑眉，没说话。
“我呸，装什么清高，我有说错什么吗？”段芸含伸手想要拽住许梦晴。她几乎有一种恶毒的冲动，一巴掌就挥了过去。
许梦晴偏了一下头，抬手挡下那狠厉一掌。
段芸含见势收手，全然不顾平日里努力塑造的温柔形象，声音尖锐地喊道：“你就这样说走就走，让我面子往哪里搁?”
许梦晴只是静静盯着她看，那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在段芸含眼中格外刺眼。她愤怒地往前走了一步，抬手想要推许梦晴，却看见对方往她身后一瞥，略有些惊讶地喊：“江扬。”
段芸含感觉身体里血液的流动戛然停止，狰狞的表情像退潮一般仓皇消逝。她匆忙收回手，把有一些披散的头发拢在耳后，有些不安地回头望。
她听见身后女生清冷的嗤笑。
“别惹她，也别惹我。”
江扬明显听见许梦晴这边的动静，回头看见段芸含，抬手打了声招呼。
段芸含局促不安地应了一声。
而许梦晴则是转过身，继续朝着街的那边走去。
曹远没有停留，他低着脑袋，慢慢向别墅的方向走。
小区兴许是太大了。虽然整座山远远望去灯火通明，但沿着公路走回家路过一家又一家，除了隔墙的热闹以外，只剩下高处不胜寒的寂静。
他在一个岔路口犹豫了一会儿，这时手机响了。他点开接通，曹泉涛的声音就从扩音器里传了出来。
“放学了吗，我看街上好多学生。”那边影影绰绰有汽车引擎的声音，还有刚刚在街上曹远听到的烤串老板的吆喝声。
他再一次看了一眼岔路口，忽然从记忆里想起了右边的景色。他往右边走，看了一眼手机，轻声一“嗯”。
“我马上就要到小区门口了，如果你回去得早，可以帮我跟康阿姨说一声吗？”曹泉涛声线温和，曹远却听得皱了眉。
“知道了。”他还没应付完，曹泉涛就笑了起来。
“曹总年少有为，肯定是选择跟曹总做项目啊。”听筒那边传来另一个人有些谄媚的声音。曹远动了动手指，在挂断键那里磨蹭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按下去。
直到他走到那间别墅院子的大门口，那边的笑声依然不绝于耳。曹远输入完密码，解锁，推开院子的大门。
从院大门口到房子的大门有一条石板路连接。在石板路的尽头，屋子的大门敞开，从里面流泻出温黄的灯光。曹远照例在外面脱了鞋子，敲了三声大门才走进去。康和正从厨房走出来，手上端着一个盘子。听见敲门声，她抬头往这边看，笑容温和：“哎哟，你回来了。”
曹远点头。他没有在餐桌旁落座，而是越过康和直接走上了楼梯。康和也没有喊他，而是一边哼着歌一边在摆弄着什么。
曹远上到2楼的时候，刚好听见楼下有人开门的声音。“小和，回来了。”
曹远加快了脚步，直接上到3楼扶梯处。他推开顶上那座活板门，用力上去。打开灯，他放下书包，看着还有些地方没有打整干净的阁楼，内心疲惫。
老旧的阁楼玻璃窗被他推开一点缝隙通风。他走回那个临时安好的桌子，打开台灯，拉开椅子坐下。
他迅速拿出作业和书本。等他做完时，楼下早就已经悄无声息。他盯着作业本上的字，较了一会儿劲，最后拿起手机，给他母亲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时，季优在那边轻声询问：“小勇，怎么了?”
“我还可以，妈，你那边怎么样，交接清楚了吗?”曹远拿出抽屉里的药，等着一旁的水壶烧水。
“嗯，都差不多了，明天要正式开工，我得去准备准备，今晚可能会有点忙。”那边似乎起了风，吹刮的声音大到淹没了季优的声音。
曹远努力分辨了一会儿，才道：“行，那你忙吧。”
“小勇，” 季优突然出声，“你是不是感冒了?”
曹远正拿着玻璃杯倒水，闻言，他承认：“是。”
“唉，多穿一点，每次换季你都容易感冒，要把自己保护好。”季优一边叹气一边说。
曹远又兑了一点冷水，取出药片，仰头，将药片灌了下去。他拿手背擦拭去嘴角的水，看着天花板上积攒多年的灰尘，说：“知道了，妈，你也是。”
季优那边没有说话。曹远也知道她已经不知道再说什么了。他率先说再见，季优也就挂断了电话。
他盯着那一点灰尘看了会儿，不知不觉打了个喷嚏。他打了个寒噤，走过去把窗户关上。
22:01。他拉开活板门下到1楼去洗澡。等到在躺在床上时，他已经累得不想睁眼。
或许生活就是这样吧，乏善可陈，一天又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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