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禾说不认识他。
这是辞明赦听过最可笑的话,言禾怎么可能不认识他?
辞明赦的父亲是军人,从部队回来后留在政务区工作,母亲是省级医院的科室主任,一家人住在大院里,隔壁就是言禾的家。
两人三岁认识,在屎拉□□都不会擦的年纪里就成了好朋友。
言禾母亲苏钰因为工作原因,经常国内外的满世界飞,她是个事业心很重的女人,原本是不愿意要孩子的,言禾的到来是个意外,她和丈夫协商,生可以,但她不会放下一切来带孩子。
言父同意了。但没想到,孩子真的困不住她。
所以,六岁以前,言禾几乎没见过几次亲生妈妈,爷爷奶奶偶尔过来看望,他不听保姆的话,每次都赖在辞明赦家不愿意走。
辞明赦卧室的衣橱收纳格里备着言禾的换洗衣物,还有一床言禾来住时盖的专属鸭绒被。
从小到大,两人都在一个学校一个班,有缘到连大学都考的同一所。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言禾。
辞明赦沉着脸追上去,他倒要看看,这个顶着言禾脸的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但很快,辞明赦就意识到,这里所有人看见他,都是一副陌生的态度。
“哎,老齐!”他走到队伍最前面,拍了拍领队的肩,这是他们班班长,两人一个寝室的,关系不错。“你们去哪儿啊?”
齐子昱长了一张长脸,五官端正,板着脸的时候特别严肃,一看就是副当领导的样子。他盯着辞明赦,冷冷的目光直勾勾看过来,诡异得辞明赦直掉鸡皮疙瘩。
“我注意你很久了。”齐子昱的声线十分奇怪,像一根紧绷的弦,对辞明赦道:“同学,你不是我们队的吧。”
“我没有见过你,我刚才问过他们——”齐子昱指了指周围的同学,缓缓出声:“他们也没见过。”
“所以,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身旁突然投来十几道目光,他们和齐子昱一样,直勾勾的盯着他,这架势真令人毛骨悚然。
……什么鬼。
辞明赦扫了一圈,发现一个问题:言禾不见了。
他正疑惑,就见齐子昱脱了身上的背包,和一起的同伴对了个眼神,向他缓缓靠近,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这荒郊野岭的,抬眼望去,能称得上是建筑的就那一家民宿农家乐,贫瘠的土地上长了点草,树稀得像八十岁老爷爷的颅顶,辞明赦不记得自己来的是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啊。
辞明赦察觉不妙,讪笑了两下:“那个,我是辞明赦啊……”
和这个地方一样诡异的,是他面前这群人,辞明赦毫不怀疑,他们下一秒就会突发恶疾变成丧尸冲上来咬他,他当即就跑——
“砰!”
一阵剧痛从后脑传来,辞明赦眼前一黑,温热的液体从发丝间渗出来,他抬手摸到了伤口,转过头,就见身后站着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掂着手中沾血的棒球棍,挑眉对他笑。
他身边,抱臂站着一人,赫然是言禾。
“言……”辞明赦动了动唇,还未喊出口,措不及防又遭一击!剧痛袭来,他踉跄着晃了晃,眼前看到的景象似乎蒙上了血雾。
那个和他张着同一张脸的男人,一脚踹到他膝盖上,他闷哼一声,半跪在崎岖不平的泥土地里,挣扎着仰起头,模糊的视线中,那个男人对站在一边的言禾勾了勾手指。
冷眼旁观这一切的言禾这时走了过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的目光只是看了一眼就移开了。
辞明赦被刚才那两下砸的耳鸣,嗡嗡的听不清那男的对言禾说了什么,只看见对方颇为亲昵的揽住了言禾的腰,唇贴在言禾耳边,挑衅似的看了过来。
“你他妈的……”辞明赦嘶哑着骂了句,这傻逼到底在干什么?言禾为什么还不推开他?为什么认不出他才是真正的辞明赦?
他想站起来冲上去暴揍这人一顿,刚挣扎着起身,周身一股巨大的外力死死压住了他。
他动弹不得,狼狈的跪在地上,嗡鸣之中却听到了一声轻笑。
接着,“辞明赦”抬手指向他,对言禾慢悠悠道:“他想取代我。禾禾,让他消失好不好?”
放他妈的屁,这简直是危言耸听。
谁取代谁?!禾禾也是你能叫的?!该消失的是你才对!
言禾笑了。
辞明赦昏倒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言禾那无比干净纯洁的笑脸,轻笑着回答:“好啊。”
“咳、咳咳……”
再次清醒过来,辞明赦头脑无比昏沉,伤口已经不疼了,但他整个人动弹不得,像是鬼压床一样,意识控制不了□□。
这个视角很奇怪,他看不见自己所处的位置,却能将周遭的环境看个大概。草草扫了一圈,他便认了出来,这里是他家,真正的家。
是怎么回来的?
他努力回想昏迷这段时间前,发生的所有事,越发感到迷惑。
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他到底在哪里?
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是谁?言禾为什么认识他而忘了自己?难道在他穿书的这段时间里,已经有人取代他了?
那他现在是谁?
他思绪翻滚,脑中昏昏沉沉,一阵大力的敲门声传来。
“岁岁快去开门,你哥回来了!”
一个打扮得颇素丽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她烫着卷发,发丝间藏着几缕银白,却依然面容姣好,眼角细纹也不减她丝毫风韵。
“妈!”辞明赦朝她大喊,声音却从门外传来:
“妈,我们回来了!”
辞岁岁一阵风一样蹿了出来,小姑娘正值青春期,身高又蹿了一截,还没上高中就快要接近一米七了。一头秀发左右两边扎成马尾,一身活力劲儿,随她动作晃得凌乱。
这才是他真正的妹妹!
“辞岁岁!辞岁岁?!”
辞岁岁径直略过了他,打开门迎接暑假回家的哥哥们:“欢迎言禾哥哥回家!辞明赦随便。”
“喂,什么叫我随便啊?”
那个他抬手拍了下岁岁的头,笑骂:“就这么对你亲哥的?”
“略略略略——”辞岁岁冲他做了个鬼脸,殷勤的言禾手中的大行李箱。
言禾温柔的笑了笑,毫不拘谨的和他妈妈打招呼:“阿姨好,我又来啦。”
“可把你俩盼回来了,今年暑假回来得这么晚呢。”
辞妈妈看见他很是开心,比见了亲儿子还亲:
“房间都准备好了,你的生活用品都是新买的,明赦这小子提前半个月就说了你要来家里住呢。”
以前没少言禾没少在他家留宿过。但这一次,言禾过来住是别无他法,他家里出了变故。
言禾的父亲出轨被抓,要和母亲离婚了。
他父亲和辞父一样,都是机关工作人员,这样的作风问题是绝对不该出现的,不仅受了批评后面的官路也是葬送了。
言禾接到母亲消息的时候,刚从实验室里出来,指尖停在聊天界面,苏钰通知一般发来一条消息,简明扼要的说清了整件事。
消息的最后一句话是:经协调商议,我和你父亲已经离婚了,家里一半财产留给你。
鉴于你已经成年了,我们的商议是,以后我会留在国外组建新的家庭,不需要你赡养,你的抚养权在你父亲那。
这场闹剧结束了,他这个儿子才收到消息。
言禾脚步不停,消息打下又删掉。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辞明赦突然出现,仗着身高比他高胳膊勾着他的脖子凑过来,言禾低着头,把消息递给他看,随意道:“我爸妈,终于离婚了。”
早年他家里的氛围就已经很僵了,苏女士长年不着家,性格又强势,言旭又是个标准的大男子主义者,两人结婚本就是经人介绍,没多少感情基础,三观也不合,一来二去的忍耐度早就耗光了。
苏钰不回来还好,只要她抽时间回家,夫妻俩必要爆发争吵,那时候他甚至不敢邀请辞明赦回家玩儿,生怕父母一言不合发起火波及无辜。
言禾很想问爸爸妈妈,如果过得不快乐,为什么不分开?
他也确实问了,但他的父亲板着脸,说这不是他这样的小孩子该关心的事。
那为什么还要苦口婆心,把压力和责任全推给我?
他们这样凑活,是为了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可他们并不关心,他需不需要这样的家庭。
言禾一言不发,拿着要家长签字的试卷敲开了隔壁好友的家门。辞明赦的妈妈给他的试卷上签了字。
辞明赦正了神色:“这么突然,什么时候的事?”
“不知道,都没人和我说。”言禾的视线重新落到屏幕上,快速回了个收到。
辞明赦静了一秒,等他回完消息,才推着他快步下楼:“走了走了,你这实验做的也太久了,再晚食堂没饭了,到时候点外卖你又嫌不健康。”
“你不问问我跟谁了?”言禾三两步跨下楼梯,状似无意的问辞明赦。
对方啧了一声,悠悠道:“要我说,你跟你爸或是你妈,都不如跟我。”
“你想啊,我们感情稳定,又没争吵,我爸我妈我妹都喜欢你,你来我家当儿子是最好的选择。”
言禾咬唇忍笑,清秀白净的脸上闪过一瞬羞涩,摇头推了他一把,道:“去你的。”
“哎,我说真的。”
辞明赦笑得痞气:“正好放暑假了,你不想回家住干脆搬我家来得了。”
“跟我回家吧,言禾。”
言禾看向他,漆黑的眼瞳灿若明星,藏着不言而喻的期待:“真的?”
“当然了!”辞明赦揽过他的肩膀,安抚的拍了拍:“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最喜欢你了。”
辞家所有人都欢迎言禾的到来。
但辞明赦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以第三视角见到这个场面。
他妹妹辞岁岁欢快的问:“言禾哥哥,你会在家里住多久呀?我准备了好多零食,到时你带我一起打游戏呗?”
言禾笑着开口:“可能要住到开学了,会不会太打扰……”
“打扰什么啊。”那个他推着言禾进卧室,扭头一指辞岁岁,道:“你暑假作业写完了吗就想着打游戏?”
辞岁岁不满,叉着腰去找妈妈,谁知妈妈温柔的摸摸她的头,哄道:“你自己去玩儿吧,哥哥们大了,嫌你幼稚呢。”
辞岁岁彻底自闭了,气闷的样子逗笑了一屋子人。
这样和谐的气氛里,所有人脸上都挂着笑容,辞明赦的双拳紧了又松,最该出现在这个场景中的他,却被所有人遗忘了。
另一个人轻而易举的替代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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