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沈如絮醒来,觉得手臂上微微刺痛。
她抬臂看了看,昨日烫伤的地方落了块褐红的疤痕,伤口不算严重,却烫得深。
莫名地,她回想起前世时也是如此。出阁前她不小心烫伤,一直没敢跟沈老夫人提起,这块疤就留到了她出嫁。
后来嫁给陆亭知后,因羞于让他看见丑陋,她常常以袖遮掩。可夜里两人行房时,还是被他发现了,陆亭知得知后,提笔在上头描了朵花。
想了想,她坐起身,喊紫英去拿朱笔来。
紫英端盆放下:“姑娘要朱笔做什么?”
沈如絮没说话,兀自起身坐在妆台前,对着镜子查看疤痕。
疤痕其实不显,结疤的地方约莫拇指大小,若不仔细看还颇像胎记。
很快,紫英取笔过来放在桌上。沈如絮提笔,稍微构思了下,落笔细细描了朵梅花。
紫英笑:“这样好,这么看反倒不觉得丑了。眼下正是衣衫薄时,若隐若现的,旁人还以为是袖子上的刺绣呢。”
沈如絮淡声道:“倒无关美丑,只是为了应付祖母罢了。”
若是沈老夫人得知她不小心伤了小臂,指不定得念叨许久,还要罚她身边两个婢女。她不想生麻烦,索性就用这个法子遮掩一二。
等描好,她放下朱笔,就见紫菱端着早膳进来,边忙活边道:“姑娘,祝公子又送礼来了,老夫人让您用过早膳去一趟景寿堂呢。”
沈如絮动作缓缓停下:“送的什么礼?”
“听说是给老夫人补身子的干货,另外还给姑娘送了两本字帖来,老夫人让您去取。”
沈如絮愣了愣。
这一世她想换个活法,首要的就是摒弃前世那些东西,譬如习惯,譬如陆亭知的字。是以得空她会临摹一些字帖,什么都临摹,也没笼统,为的就是打乱自己写字习惯。前次见到祝叙白无意中提起正在临摹字帖,他竟是还记着。
“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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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中旬,朝堂发生了件大事,圣上下旨将常州刺史抄家问斩。
陆亭知从池州查到的那封信牵扯朝堂数位重臣,在靖国公府暗中推波助澜下,各方势力互相攀咬,而二皇子舅父常州刺史最终败阵出局。
可事情并未结束,毕竟廖卓邦死,廖乾下落不明,同样下落不明的还有十万廖家军的虎符。
虎符一日未找到,十万廖家军就犹如无主的肥肉,人人都在暗中争抢。常州刺史问斩只像一场短暂平息的风雨,各方势力暂时安静下来,可更大的暴风雨却在悄然酝酿。
陆亭知下朝后,如往常一样回大理寺官署,进门正遇张岱从里头出来。
“陆大人,总算见着你了。”他看见陆亭知,笑呵呵上前来。
“有事?”
两人站在门口,周边人来人往。张岱作了个请的手势:“借一步说话。”
陆亭知随他走到一旁,就听张岱压低声音问:“廖乾还没审好?”
“张大人这话是何意?”陆亭知不动声色。
张岱笑:“咱俩同僚一场,你就别瞒我了,我们一起去池州又一起回来,廖乾在你手上我岂会不知道?”
陆亭知含笑盯着他,笑意危险。
“别这么看我,”张岱说:“我跟陆大人可是一条心的,若要说出去我早说了何必等现在?”
“那张大人现在是何意?”
“我当然是提醒陆大人。”张岱道:“我听说圣上已经私下派禁军统领去查廖乾的下落了,陆大人若不想惹麻烦,恐怕得尽早决断。”
陆亭知眸子微动:“你想要什么?”
“你何必把我看得这么势力?”张岱不乐意:“我刚才说了,我们是同僚,当然要.......呵呵.......”
对上陆亭知的眼神,他讪笑了下,老实道:“好吧,我其实就是想卖个人情,若哪天我有事,希望靖国公府能拉一把。”
“没别的?”
“自然。”张岱说:“你也知道,我张岱在官场左右逢源夹缝生存,但像我这种人没什么好下场,不过是想给自己找条退路罢了。”
说完,他拱手,转身离去。
午时,陆亭知回到靖国公府,听说靖国公在演武场,径直找过去。
侍卫见他来,上前去禀报,然而话才落下,一支长枪直直朝陆亭知飞来。
陆亭知单手接住,看向靖国公。
靖国公陆明奕穿着件单衣,额头微微出汗:“来,试试你近日可有长进。”
陆亭知点头,当即将官袍袍摆掖在腰间,提着长枪上前。
父子俩斗了约莫两刻钟,最后以靖国公略胜一筹结束。
“儿子输得心服口服。”陆亭知道。
陆明奕大笑,却说:“你故意藏拙,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他审视他这个儿子:“功夫增进不少啊。”
陆亭知眉头微蹙:“是吗?可儿子这两年越发觉得力不从心。”
“你那旧疾......”陆明奕停了下,拍拍他的肩:“待忙完这阵子,我派人去请些高明的大夫来看看。”
陆亭知笑了笑,接过小厮递来的帕子擦汗,擦完后,想起张岱的话,将事情说了遍。
陆明奕凝眉:“真的?”
陆亭知:“我后来派人去打听,禁军统领曹烎的确已经离京了。”
他问:“父亲,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陆明奕道:“廖乾不能留在京城了,但也不能落入旁人手上。”
停了片刻,他又说:“至少先躲过这阵子再说。”
“如何躲?”
思忖了会,陆明奕道:“我会找个理由让你离京,届时你带着廖乾找个地方藏起来。只要廖乾没暴露,我们依旧有机会。顺便,你趁着这个时机,务必问出东西的下落。”
“若廖乾依旧不肯说呢。”
陆明奕冷眼:“不必妇人之仁,有些东西我们得不到也不能让别人得到。可知?”
陆亭知掩下长睫,应了声“是”。
陆明奕抬脚上回廊:“上次你说的事我考虑过了,拉拢昭武将军也未尝不可,过几日我便......”
“父亲,”陆亭知打断他:“此事不急。”
陆明奕转身,诧异。
陆亭知道:“现在这个节骨眼我们聘沈家女惹人猜忌,倒不如等儿子处理好廖乾的事,回京再论。”
陆明奕默了默,点头:“也好,回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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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七月,天气渐渐转凉。沈如絮的日子缓慢而安静。她一心扑在铺子的营生上,看账,学习,经营生意越发熟稔,连范掌柜也夸她进步飞快。
在铺子里,除了看账,她还会参与日常庶务。为了了解更多买卖上的事,偶尔她还会乔装打扮跟范掌柜出门去见其他的货商。
若是天气好,沈如絮会带着如愿出城练习骑术。她花银子请了个女师父,女师父是城里镖头的女儿,名叫卫缨。
卫缨是个奇女子,至少在沈如絮看来是这么认为的。她早年嫁了个富庶人家的子弟,那子弟俊朗好看且读书好,卫缨一眼就看中了主动追求,最后两人终于说服家里人成亲。成亲一年后,卫缨生了个女儿,但三年后却跟那人和离了,她带着女儿回到娘家独自生活了近十年之久,再未嫁过人。
沈如絮问她为何和离,她说那人听从父母安排欲讨小妾生儿子,她不愿意就和离了。沈如絮又问她是否舍得,卫缨却笑着说:“有什么舍不得的,我爱他的时候我就嫁他,我不爱他了,就和离。”
卫缨做事干练爽利,笑起来时眼角的皱纹也美得英气。据她说日后会继承父亲的镖局,做一个女镖头。
起初沈如絮听了不可思议,镖局这个行当天南地北地走,与四方江湖客打交道,实在想象不出一个女子继承镖局是怎样的事。但跟卫缨几番接触下来后,却又觉得她对经营镖局很娴熟,说话做事也有着不同于男人的细腻和坚毅,若是继承镖局想来也不难。
跟卫缨学骑马的时候,是沈如絮最放松自在的时候。卫缨除了教她骑马,还教会她如何在马上饮酒。后来沈如絮果真在马上饮了半壶,纵马狂奔,迎风恣意,令她着实欢快了好久。
这期间,她收到林荟给她写来的信,还有庐陵的一些特产。林荟在信中说她过得并不好,虽然是家中独女,可家里因为姨娘妾室众多,每天乌烟瘴气。而小辛氏变着法儿地整治那些姨娘,为此常跟林老爷怄气吵架。
有一次林老爷提起儿子的事,骂小辛氏占着金窝不下蛋,把小辛氏气得撕破丈夫的脸。林老爷彻底厌恶小辛氏,连带着林荟也没给好脸色。
林荟说她怀念在池阳郡的日子,怀念跟沈如絮在一起的时候,她想快点见到她了。
沈如絮给林荟回信,也送了一些京城的特产去庐陵,安抚她好生忍耐,待明年三月就可以见面了。
想了想,她又在信的末尾说起了自己在京城经营铺子的事,然后告诉林荟,若是实在忍耐不得可给自己寻些事做,便能忘记烦恼忧愁。
除了以上,沈如絮还会去参加京城贵女们的茶宴,在茶宴上偶尔会遇到祝叙白。
祝叙白在京城的名气越发大,因他才学渊博,得到许多名人文士的举荐和支持,听说连太子也曾接见过他。
祝叙白依旧是端正俊逸的模样,君子皎皎如月,令人如沐春风。
他问她送的帖子可有用,沈如絮点头作谢。可没多久,祝叙白又送了其他帖子来,除了帖子,还有本教怎么拆分字体的书,看字迹,更像是祝叙白自己的著作。
也不知祝叙白是不是明白沈如絮临摹字帖的用意,但这本书确实对沈如絮帮助很大,她通过拆字的法子,竟是将一笔一画都渐渐练出了自己的特色。
日子就这般有条不絮又安静地过着。直到天气越发地冷,直到冬天第一场雪到来。
大雪下了三天三夜,沈如絮不再出门。
这日晨起用过早膳后,沈如絮去景寿堂陪老夫人念经。可才念到一半,紫英就急冲冲进来。
沈如絮瞧见她脸色,停下。
沈老夫人睁开一只眼,继续念经,过了会念完后沉脸问:“何事这么慌张?”
紫英道:“老夫人,铺子的范掌柜来了,说要见小姐。”
沈如絮问:“可说是何事?”
紫英迟疑了下,道:“说是一批货被扣在茴县了,范叔去要了几次没要回来,眼看年关,若再要不回来那批货到明年就卖不出去了。”
沈老夫人不悦:“这种事他一个掌柜的不去处理,来找未出阁的姑娘家有何用?难不成还要......”
想到什么,她停下来。
沈如絮默了默,说:“祖母,不如孙女去看看吧。舅母将铺子交给孙女打理,若是出差池孙女不好交代。”
其实沈老夫人也是这么想的,她觉着范夫人就是在考验沈如絮,若是铺子经营有差池,说不定到手的嫁妆就飞了。
“那你快去。”沈老夫人装作适才什么都没发生,由婢女扶着进屋了。
沈如絮见到范叔才知道事情原委。因着官府在茴县查官府失窃物,将所有路过的货扣下盘查。若要取回货物,需东家亲自带采购契书等凭证去核对方可。
范叔说:“姑娘,我这也是没法子了,茴县官府不认路引,非得认当初采购契书上签字的人,当初是姑娘您签的字,您看......”
沈如絮忖了片刻,问:“从这去茴县要多久?”
范叔道:“若快只需半日,可现在下雪估计得走上一整日。”
紫英诧异:“姑娘真要去?可还下着雪呢。”
不去怎么取货?且不说铺子开了一年,也就靠年关挣钱。就说那批货若耽搁久了,损失的可不止一点半点。
她吩咐:“去吧,你去收拾行李。我观天气,今晚应该停雪,我们明早出发,或许傍晚能到茴县。”
“可这也太赶了。”
沈如絮说:“早点去早点回来。”
“对了......”她又吩咐:“范叔去镖局顾几个人,天冷路不好走,可多给点钱。”
“哎哎哎。”范叔立马去了。
如此,跟沈老夫人禀明情况后,日次一早沈如絮带着紫英和铺子里的两个伙计出城等待。
卯时,镖局的人也来了,来的居然是卫缨。
瞧见卫缨,沈如絮笑起来。
“这一路要麻烦卫姐姐护送了。”
为出行方便,沈如絮着了身男子衣袍,卫缨上上下下打量她,打趣:“这么一瞧,还以为是哪家郎君出远门呢。”
沈如絮笑,当即请卫缨上马车同乘,一行人静悄悄地在清晨踏上了去茴县的路。
只是没想到,茴县一行成了她宿命轮回之旅。
接下来是个大剧情,唔,也就是你们期待的陆亭知记起前世的剧情了。明天写哈,今天写不完了,深圳真的冷,手冻得哆嗦,脑子慢打字也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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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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