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6.25。
桑柔被纪兴叫到办公室。
语文组坐了五六个，桑柔过来的时候，他们把视线全部落在她身上。
桑柔不明所以，纪兴拉了一个老师的椅子过来给她坐。
纪兴忽然说：“桑柔啊，你和秦霄在谈恋爱是吗？”
桑柔瞪大眼睛，摇头：“没有没有，老师您误会了。”
她仔细想了一番，最近她和秦霄都是同进同出校门，有的时候老师拖堂，他们也会到彼此的班级走廊等着。
纪兴说：“这个没什么不好意思，只要你不影响学习就行了。”
桑柔解释：“老师，你误会了，我们真的没有在谈恋爱。”
她的语气很平静，不紧不慢地解释着。这让几个老师犹豫了一下。
章老师是个急性子，他是物理竞赛班的班主任，他说：“桑柔同学，不管你们现在是不是在谈恋爱，老师想问你一件事情啊。就是秦霄为什么选择拒绝报道。”
桑柔一脸懵圈：“什么拒绝报道？”
她这段时间都是跟秦霄一起走的，她怎么没有听他说过这些事情。
章老师说：“秦霄去年十一月拿到了华大的保送名额，但前段时间，那边打电话过来，跟我们说，秦霄要拒绝报道。老师找你来呢，就是想问问你，这是为什么。”
桑柔一愣，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这件事情，老师不应该找秦霄本人问吗？”
章老师叹了一口气，说：“我们找了，但他不说啊。”
找也找了，骂也骂了，秦霄就是不为所动啊。
桑柔说：“我也不知道，他没跟我说过。”
她脑子有点乱。
为什么拒绝报道？秦霄是不打算上大学了吗？
但是华大，不是他梦寐以求的大学吗？
桑柔浑浑噩噩地走出办公室。
物理组的老师千叮嘱万嘱咐要她好好劝劝秦霄。
下自习之后，她背着书包，快步从南楼走到北楼。
秦霄出来的时候看见她，愣了一下，快步向前，问：“早放学了？”
桑柔张了张口，看到周围都是人，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秦霄一顿，心里有了猜测，问：“有事问我？”
桑柔嗯了一声，她拉着秦霄的手，随着人流下楼，出校门，找个偏僻的地方。
桑柔说：“你拒绝报道了？”
秦霄说：“谁跟你说了？”
桑柔顿了一下，语气立马着急起来：“所以这是真的？可是为什么啊？你不是喜欢物理吗？华大不是你理想中的大学吗？你不上大学了吗？你为什么要拒绝报道……”
秦霄听着她一个又一个为什么，语气越来越激动，他双手搭在桑柔肩膀上，叹了一口气，说：“桑桑，你先冷静下来，你听起跟你说。”
桑柔双眸含着泪水看着他。
秦霄一愣，他伸手抹去她眼尾的泪水，声音刻意放低几个度，轻声说：“别哭。我不委屈。”
桑柔咬了咬下唇，扑进他怀里，双手环着他劲瘦的腰。
怀中多了一个香香软软的女孩，秦霄愣了一下。桑柔不停吸着鼻子，身体在颤抖着。
察觉到她对他的心疼，秦霄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故作轻松，笑着解释：“我没有不想上大学，只是我想去学别的专业。拿了报送名额进去，我是要去物理系读的。”
桑柔从他怀里出来，疑惑不解地看着他：“你不学物理了？那你要学什么？”
秦霄看着她认真地样子，说：“金融。”
桑柔：“为什么是金融？”
秦霄看着她，眸光柔和了很多，有些无奈。
桑柔见他避而不答，又追问了一遍：“为什么是金融学？”
秦霄心里叹了一口气，他弯下腰，抓着她的胳膊，视线与视线桑柔齐平，他说：“因为我想给妈妈报仇。”
桑柔张了张口，愣了很久，问：“你要报复秦政？”
秦霄说：“对，没有他，我妈的一生不会那么狼狈。而且，如果不是他拖着不给我妈治疗，她不会那么绝望。”
如果秦丽没有遇见秦政，那她的一生会灿烂辉煌。如果没有他，秦丽根本不需要那么辛苦。
他是秦丽的骄傲，也是秦丽的劫难。
秦霄说：“桑桑，梦想和妈妈，我选择妈妈。”
＊
2023.6.27。
桑柔下课的时候还在走神。
顾轻舟忽然拉着她的手撒娇：“桑桑，下午放学你跟我去后门好不好？”
桑柔脑子卡顿了几秒，一脸茫然：“啊？你说什么？我刚刚在发呆。”
顾轻舟说：“我说，下午放学的时候，你跟我去后门，好不好？”
桑柔迟疑了两秒。
顾轻舟见状，巴眨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摇晃着她的手撒娇：“好嘛好嘛。”
桑柔说：“好吧，那我跟秦霄说一声。”
顾轻舟点点头：“嗯嗯嗯嗯，你跟我一起吃饭哦。”
桑柔说：“好。”
她最近情绪不对劲，总是沉默不语。心里闷了一口气，不上不下，脑子也乱成一锅粥。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桑柔、顾轻舟、苏念和姜烟一同去后门。苏念拿着相机在后面拍照。顾轻舟挽着她的手，一边走，一边跟她搭话。
桑柔觉得今天的她们很怪，但说不上来哪里怪。
直到校门口，姜烟从蛋糕店阿姨手里接过蛋糕，桑柔才忽然想起来，今天是她生日。
桑柔愣在原地。
顾轻舟笑意盈盈，说：“你真的忘了？今天可是你生日啊。”
桑柔手颤抖了一下，眼睛有点酸涩，不知道要说什么：“我……谢谢你们。”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了，学业又很忙碌，以至于她也忘了自己的生日。
顾轻舟说：“哈哈哈哈哈，没事没事，我看你这段时间有点低迷，我们三个就计划给你一个惊喜。”
桑柔浅浅一笑，说：“确实很惊喜。”
顾轻舟：“走吧走吧，我们回宿舍给你过生日！”
桑柔上自习上到一半，叶映给她发消息，让她出校门。
顾轻舟笑嘻嘻地说：“我就说嘛，映姨那么爱你，怎么可能忘了这件事情。”
桑柔背着书包到校门的时候，发现秦霄站在校门口，桑柔愣了一下，跑过去。
桑柔问：“秦霄，你怎么在这？”
秦霄伸手掐了她的脸颊，笑着说：“你忘了，今天是你生日？”
虽然说前段时间情绪很槽糕，但故人已逝，生活还要继续。总不能每天都垂头丧气过吧？
桑柔说：“我真的忘了。”
秦霄说：“没事，我们记得。走吧，映姨在那边等我们。”
＊
静轩茶馆。
台下正在演出戏剧。
京腔一出来，桑柔整个人愣住了，她下意识看向叶映。
叶映挑了挑眉，语气懒散自在，说：“这不是我安排的。”
叶映话音刚落，有人推门而入。
桑柔一愣。来人是祁烁。
祁烁看着叶映，乖乖喊了一声：“婶母。”
叶映手上一顿，目光落在祁烁身上，视线停留了几秒。
秦霄是知道他和桑柔的关系的。桑柔跟他说过。但听到祁烁这样称呼叶映的时候，他还是愣了一下。秦霄下意识看向叶映。
叶映表情淡淡，随意地说：“找个位置坐下吧。”
沈卉悄悄问叶映：“这是谁？”
叶映说：“书玄哥的侄子。”
沈卉眼睛瞪大，刚想说什么，叶映的眼神扫射过来，示意她谨言慎行。
祁烁没有注意这边的动静，他找了个就近桑柔的位置坐下来，看着桑柔，问：“这个戏剧还喜欢吗？”
桑柔说：“嗯，喜欢。”
祁烁说：“以后想来这看戏，你报我的名字就行了。”
桑柔一顿。她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谢谢你。”
祁烁让人送上来一副画，他说：“听说你喜欢画画，我这里有一副古画，送给你。”
桑柔微微诧异。
祁烁说：“打开看看，你喜不喜欢。”
桑柔迟疑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叶映的方向。叶映表情淡淡，眼神好奇地看着这边。对上桑柔的视线，她浅浅勾了勾唇。
桑柔在众人的目光下打开那幅画。
——是睡莲，水墨丹青。
叶映远远看了一眼，说：“宋代的莲花？”
祁烁说：“婶母好眼力。”
叶映顿了一下，说：“你随他们唤我一声映姨就好了。”
祁烁说：“您是长辈。”
叶映说：“哪来那么多规矩。”
祁烁顿了一下，说：“好。”
桑柔听着两人的对话，又低头看了看那幅画，她说：“这是不是有点贵重了？”
祁烁说：“哪贵重了？”
桑柔把画收好，浅浅笑了一下，说：“谢谢哥。”
祁烁说：“喜欢就好。”
祁烁起身，跟叶映说：“映姨，我那边有点事，先走了。”
叶映点点头。
吃完饭之后，窗外爆竹声声响，接着烟花绽放。
桑柔心中一喜，探出头去看，眼眸亮晶晶的。叶映摆摆手，说：“你们去看吧。”
桑柔、秦霄和孟明瑾三人一起出去看。
孟明瑾对烟花不感兴趣，他扯着秦霄的衣角，看着桑柔认真看烟花的样子，轻声问：“哥哥，你给姐姐准备了什么礼物？”
秦霄低头看着他，说：“保密。”
孟明瑾皱了皱鼻子，嫌弃地说：“切。小气。”
桑柔看完烟花，心情好了很多。秦霄看着她笑眼弯弯的样子，心情也好了不少，他问：“开心吗？”
桑柔点头。
秦霄笑着看她，认真诚挚地说：“那就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桑柔眨了眨眼，秦霄拉着她的手，声音清朗，说：“走，带你去看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孟明瑾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很识趣地没有跟上去。
秦霄把桑柔带回家，打开门之后，秦霄拉着桑柔坐好。
桑柔扫了一圈，饭桌上摆着一叠纸张，看上去很厚，还有很多奇形怪状的零件。
秦霄关好窗户，把设备插好电，接着去关灯，打开手机电筒，屋内只透着手电筒的光，还有一点零碎的红光。
秦霄站在一旁，跟桑柔说：“桑桑，你翻开桌上的那本相册。”
桑柔疑惑地翻开。翻开第一页，光辉打在上面，桑柔晃了一下眼睛，等看清上面的东西后，她完全愣住了。
——相册上的图片，是她在微博上发表的原创图绘。
看到她呆愣的样子，秦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清了清嗓子，说：“桑桑，看墙上。”
桑柔抬头看，墙壁上赫然是一张放大的图绘，像水波纹一样涟漪，活灵活现，仿佛图纸上的人物走了出来一样。
秦霄说：“你继续翻。”
桑柔越往后翻，每翻一页，投影仪就随着翻动。而她的心情越震惊。
整本书都是她的图绘，由近到远，一点点把她带回记忆。
对于一个画手来说，每一张图纸都倾注了画手所有的情感，不管作品好与坏，作品都是自己的孩子。
她不知道秦霄花了多长时间去翻找自己的微博，也不知道他花了多久的时间去水印。更不知道他一张一张去打印出来，又花了多长时间去订制成一本图绘……
秦霄看着她翻完了，说：“今年除夕的时候，我听映姨说，你在微博上插图，我就去看了，发现我们小画家画的还挺好看的。我听说，你们画手都很珍惜自己的画。所以四月份的时候，我想送你一本图绘，但是觉得有点单调，我学了点编程，想弄成一个HTML的，但是学艺不精。那天看到了小孔成像，我就想到投影仪原理，本来在你生日前就能完成的，但是中间拖了一点时间，现在这个成品还不能移动，但勉强能看。今天你生日，带你来看看，改天弄好了，我再送过去给你。”
桑柔眼中早已经被泪水打湿。她抬起头看他。
秦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来，手足无措地看着她：“桑桑，你，你，别哭了，你，是不喜欢吗？”
桑柔摇头，声音酸涩：“没有，我很喜欢。”
没有任何礼物能比得上自己亲手绘画的东西被人记录下来，然后转交到她手上。
她喜欢插画，喜欢漫画。叶映不反对，也明确表示支持她。但她画了那么多年，人气低的离谱。一点人气也没有，她都不敢拿出来见人。
秦霄松了一口气，他帮忙擦去她眼角的泪，轻声问：“那你哭什么？”
桑柔说：“我感动。”
她吸了吸鼻子，看着秦霄，轻声问：“秦霄，我画的真的好看吗？”
秦霄毫不犹豫地说：“当然。虽然我不太了解你们这个圈子，但是我也喜欢看动漫，我觉得很好看啊。”
桑柔喜笑颜开，轻声说：“我也觉得好看。”
如果不是喜欢，她不会坚持下来那么久。
秦霄看她笑了，眉梢染上一点笑意，嗓音清冽，柔声说：“喜欢就坚持下去。”
桑柔顿了顿，反问他：“那你呢？真的要放弃物理吗？”
秦霄说：“桑桑，不是我放弃物理，是我在求一个心安。”
叶映说，人做事，不看天不看地，求问心无愧。在自我救赎中，找到一个让自己心安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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