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林满没有和林鹿再说什么,如往常一样给她做了点宵夜。
“过来,吃完洗澡睡觉,明天你还有课。”林满对还在思考中的林鹿道。
“来了。”
林鹿坐在餐桌片和她一起享用宵夜。
“鹿鹿,不用着急回复那边,也不要那么快拒绝。这是一个珍贵的机会,知道吗?”林满语重心长的开口。
“知道了。”林鹿不想多说什么。
吃完饭收拾好碗筷,以后她们洗了个热水澡,等冲淡一身的疲惫后一起躺在床上。
林满起身关灯后抱着旁边的林鹿,
“晚安鹿鹿。”
“…晚安姐姐。”
世界一片寂静,身边剩下她们的呼吸声。
林满闭着眼睛,内心思虑不断。
她的妹妹,向来冷静。哪怕面对这样的机会也会毫不犹豫地冷静地选择自己。
林满都明白,也很感动。
可明白和感动是一回事,按下那份几乎烫手的“黎明”邀请,又是另一回事。
国外…顶尖导师…全球巡展的可能性…每个词都如同燃烧的炭火,灼烫着林满的心脏,也点燃了内心最深切的渴望——那是林鹿该走的金光大道!是她林满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盼望着林鹿能踏上的坦途。
这份渴望如此强烈,几乎要压过她自己心底那份隐秘的、不愿承认的依恋。
可胸腔里翻滚的,不止有替林鹿狂喜的冲动,还有一种更深沉的恐慌沉渣,冰冷而沉重地漫上来。
这份“黎明”太过耀眼,林满看得真切——这是林鹿的翅膀真正能够触及风帆的高峰!自己,这小城的酒吧,这日夜相依的陪伴,会不会成为林鹿翱翔前最后一道顽固的枷锁?会不会……耽误了她?
林满在思考中慢慢睡去。
林鹿察觉到旁边的林满已经沉睡,慢慢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她看向林满——这个她死都不愿意离开的爱人。
“唉…”黑暗中传来了她疲惫的叹息。
所谓黎明的邀请对她真的可有可无,林鹿没有太大志向,有钱有吃有家…以及最重要的有林满就好。
但林满的反应让她失望了,她其实更希望看到姐姐难以割舍自己的样子,而不是更看重她的未来和前途。
“林满,我爱你。”林鹿对着旁边熟睡的林满轻轻开口,然后在她的嘴唇上悄悄的轻轻落下一吻。
“我不想走,一秒都不。”
早晨,林鹿因为还有课,简单地煮了一点早餐留给林满,然后给林满留了个言就去学校了。
林鹿出门不久后,林满也慢慢苏醒过来。看完手机里林鹿的留言后慢慢放下手机看着自己的手腕。
手腕上那块曾被林鹿脉搏紧紧抵住的地方,隔了一夜皮肤依旧光滑,可那种滚烫的、带着强劲生命力的跳动触感,还顽固地烙印在骨膜上。
这份温暖,她比谁都贪恋,可越是贪恋,林满就越是恐惧——恐惧这份温暖会成为捆住雏鹰的绳。
“我爱你。”林满对着天花板开口。但内心想的是谁不言而喻。
三个字,又暖又重。
像最柔软的棉絮包裹了心脏,却带来难以言喻的窒息感。
她能给林鹿的,不过是最平凡琐碎的日子。
而那份“黎明”,才是真正能照亮林鹿艺术生命顶峰的旭日!林满甚至感到一种切肤的罪恶感——是不是因为自己站在这里,成为了林鹿看向那片广阔天空的唯一阻碍?林鹿是不是为了她……主动放弃了那架登天的梯子?
关于未来抉择的风暴在心头汹涌,她需要一个能穿透她冷静表象、看得清真相的眼睛来确认——她此刻的忧心忡忡,到底是未雨绸缪的守护,还是……源自内心深处的怯懦与拖累?
林满起床吃完林鹿留的早点。她披上薄风衣,推门而出
目的地明确:找许诗语。
——————
车子拐进许诗语酒厂所在的厂区。推开厚重的门,复杂浓郁的工业气息夹杂着温暖酒香扑面而来。
“小满?”许诗语的声音穿透背景的低频嗡鸣,像一块温润的玉石,恰好落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许诗语正站在落地窗边,专注地观察一支盛着淡金色酒液的量筒,阳光在她指间跳跃。
她放下量筒,擦着手转身,温煦的目光落在林满脸上,带着了然的笑意:“稀客。酒吧新进的酒不合胃口了?”她走到吧台内侧,拿出冰桶和一只厚实的老式杯,“心里装着事儿?是为了……‘黎明’基金会找上咱妹妹那事儿吧?”她语气笃定,直接点破。
林满的心猛地一沉。她走到旁边拉个椅子坐下,没有掩饰疲惫:“你怎么知道?”
“老朋友在评审团里,夸你们家那株小苗儿灵气冲,笔下有股劲儿。”许诗语拧开酒瓶,缓缓为林满倒酒,琥珀色的液体注入杯中,与冰块的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听说她拒绝了?” 她将酒杯推到林满面前,语气带着探询而非惊讶。
“嗯,很冷静,拒绝了。”林满的声音干涩,目光落在杯中缓慢旋转的冰球上,“基金会条件很硬,”她试图用陈述事实的语气掩盖内心的翻江倒海,“……但她……更想画现在的生活。”
“说……现在舍不得。”
最后几个字几乎低不可闻,却重若千斤。
“现在的生活……”许诗语轻声重复,目光扫过林满紧握酒杯、指节发白的手。
“不,你知道的,鹿鹿她只是舍不得你。”
林满的指尖猛地收紧,冰冷坚硬的杯壁带来的痛感提醒她这不是梦。
是的,林鹿想就是这些。林满的喉咙堵得难受,声音像被砂纸磨过:“‘黎明’那边是难得的机会,错过了,也许就……”她没有说下去。
替林鹿错失良机的懊恼和对林鹿那份“舍不得”的无力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撕裂。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是纯粹的、一个姐姐的焦急:“我怕……是不是……是不是我在这儿反而困住了她?”
林满端起酒杯,想用冰冷的酒液压下胸口的焦灼,手却抖得厉害,冰块在杯壁碰撞,几滴酒液飞溅出来,落在她手背上,冰凉一片。
“她才大一,就拿到这种邀请!我怕她顾念着我,放弃了登天的梯子……”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慌乱和急切,“她应该去的!她必须去抓住这个机会!”
“林满。”许诗语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根定海神针,瞬间让林满混乱焦躁的辩解戛然而止。许诗语看着她那双溢满焦虑、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你心里知道黎明分量有多重。错过了这趟晨曦列车,下次什么时候能买上站台票,确实难说。”许诗语的语气清晰而平静,陈述着一个残酷的现实。
林满的呼吸骤然一窒,脸色更苍白了几分。手里的酒杯被重重放在吧台上,“咚”的一声闷响。
许诗语的目光锐利起来,话语变得一针见血:“你太过担心,但更大的焦虑,是怕自己成了那根绊住她脚步的绳子!你怕她留下是因为你,更怕因为你……耽误了她最该有的前程!”
林满的身体瞬间僵住,仿佛被这句话狠狠钉在了原地。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塞满了滚烫的沙砾,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许诗语精准地刺穿了她所有混乱情绪下最核心的脓疮——那份深不见底、甚至伴随着自我厌恶的恐惧:她林满的存在,会不会成为林鹿艺术生命飞升路上那块可耻的绊脚石?
这个念头让林满感到窒息,她猛地低下头,额发垂落遮住大半张脸,放在吧台下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深陷掌心,试图用尖锐的疼痛压抑那灭顶的自我质疑和滔天的不安。
许诗语没有再说话。
她默默地将那杯冰块几乎融化的酒挪到吧台远角。然后,一只带着凉意却沉稳有力的手,轻轻覆在了林满紧握成拳、因为极度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手背上——不是握着,是带着分量地压着,一种无声的锚定。
过了片刻,许诗语的声音才贴着这份沉静的压力,低缓地流淌出来:
“林满,你想岔了。”她的声音如同沉淀后的清泉,带着某些通透,“你认为林鹿拒绝黎明,仅仅是因为舍不得你、顾念着你?那你看轻了我们妹妹的决心,也低估了她的眼界。”
许诗语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吧台,看向更深远处:
“她是真想画你,画那座小酒吧,画她在那片灯光下看到的生活。那不是简单的恋家,也不是冲动的决定。你看她那画了吗?笔触深处那股劲儿,不是温室里培育的玲珑花,是在风刀霜剑里挣扎着活下来的、带着刺也带着光的生命力!这种东西,靠机构化、标准化的黎明流水线是培养不出来的。
相反,它们更容易在批量生产中磨平棱角。”
她收回目光,重新落回林满低垂的发顶:
“黎明给的是一个快速通道,但前提是交出对创作方向的部分主导权。他们看中了她的胚子,却不一定想保留她胚子里自带的那点野”。
“林鹿这丫头,心思重,自尊也强。”许诗语微微倾身,语气更沉了些,“她现在执意要挖掘、要刻画的,就是她生命里认定、并为之着迷的东西——那股力量,那种在平凡日子里也能燃着的光。”
“这些东西,恰恰源于她自己的路,源于她对你这片土壤的深度勘探。她留下,不是因为需要被照顾,而是因为她在践行自己的艺术使命。她的画刀,正在奋力撬动她认定的艺术矿藏。”
这番话像一阵清凉的风,吹散了林满眼前焦灼的迷雾。
她攥紧的拳头微微松开一点。是啊……她只顾着焦虑会拖累林鹿,却忘了去理解林鹿拒绝背后的核心逻辑——那不是为了迁就林满,而是为了忠实于林鹿自己心中已然燃起的艺术火焰。那份火焰,确实在Lumen Bar的日常光影里烧得更旺。
“至于黎明……”许诗语话锋一转,声音带着冷静的剖析,“它是顶级平台不假,但也有它的局限。资本驱动,讲求效率与回报。林鹿如果真去了,三个月被计划书追着跑,按着他们的大命题去硬凑,可能反而失去自我风格提炼的时机,成了流水线上的一个新工位。”
林满怔怔地听着,感觉一盆清醒的冷水兜头浇下。她只看到了“黎明”的光环,却没看清光环下冰冷的商业齿轮。
“她的矿脉,自己挖最保险,哪怕慢点。”
许诗语下了结论,指尖轻轻点了一下吧台橡木厚重的表面,发出笃笃的回响,“只要她认定的光足够炽热,早晚有更广阔的天空会发现她。关键不是搭哪班车,而是她手里那把刀,有没有淬炼到足以劈开一切阻碍的程度。她现在需要的,正是这份沉下心锻造的时间。”
空气里的沉重感被悄然削薄了一层。
许诗语拿起那块细软的白布,抹去杯沿并不存在的浮尘。
“至于你,小满,”许诗语的目光重新变得温和而洞悉,像能看清林满心底每一丝皱褶,“你最大的问题,是总把自己放进这场命运的博弈天平里,一边摆着自己的存在价值,一边摆着林鹿的前途未来。”
她的手隔空点了点林满的心口位置,语气不容置疑:“别再把自己当成砝码了!把自己活稳当了。
你要做的,不是焦虑如何把她推出去,或者担心自己成了她的负累。
你要做的,是稳稳当当地当好她身后那块踏实的根据地,让她心无旁骛地挖掘、精进、打造她自己的‘刀’。
无论她在家里画稿,还是有一天真要远行,都要让她知道,Lumen Bar的灯,永远有一盏为她亮着,随时能回来喝碗热汤。”
她顿了顿,看着林满眼中那逐渐沉淀的困惑和缓慢滋生的清明,最后轻声加了一句:“别让‘牺牲感’和‘拖累感’蒙住了你的眼,也搅乱了她的心。你们各自站得更稳,那份离不开才不会是绊脚的藤蔓,而是支撑着她往更高处登攀的,脚下的山。”
林满如遭当头棒喝,僵直的身体微微震动了一下。
许诗语最后的话语,像凿穿了坚冰的沸水。那份自我怀疑的痛苦和替林鹿错失良机的焦虑似乎还在,但尖锐的棱角被磨平了许多。
她依旧担忧林鹿错过“黎明”,依旧害怕自己耽误了她……但许诗语点出的那条路——让自己也成为不会被轻易动摇的基石,让Lumen Bar成为林鹿随时可以返航的港湾——似乎成了这混沌中唯一清晰可见的锚点。
那封“黎明”艺术基金会的邀请函,耀眼依旧。
但林满心底那份被“拖累感”反复鞭笞的恐惧,终于稍稍松开了一些。一个念头破开阴霾:也许,现在她该做的,不是拼命说服林鹿接受,而是该思考,如何在这个“根据地”里,最大程度地支撑林鹿,让她心无旁骛地专注于她自己的“刀”。
看到林满眼中那份几乎凝滞的沉重出现了一丝动摇和努力寻找着力点的挣扎,许诗语心底无声地舒了口气。
她把那丝不易察觉的欣慰压下去,用一种极其家常、驱散沉重氛围的语气转移话题:
“行了,眉头都能拧出水了。”许诗语顺手拿过林满面前那杯晃荡不稳、冰水交融的酒,“别浪费,喝两口暖暖身子,趁热去巷口孙大妈那儿买份煎饼果子,”她扬手一指门外,“我请客你付钱,多加料!别让我妹妹饿着肚子画画。”语气自然得仿佛这就是此刻唯一重要的事情。
林满下意识地伸手接过冰冷的杯子。
她略显茫然地看向许诗语。许诗语眼中那份了然的温和不容置疑,仿佛在说这就是今日份的出口钥匙。
许诗语回她一个“还不快去?”的眼神,带着一丝催促:“她需要的不是个想得发疯的姐姐,是个能端上碗热乎的。你稳稳当当活好每一天,就是给她那块地施肥了。”她再次催促道,“快点!再磨蹭,孙大妈就该收摊了!”
窗外的蒸馏器运转声不知何时变得平顺。林满被这接地气的催促带回了现实。她低头看着杯中浑浊的酒液和融化变形的冰块,眼神复杂,终是扬起脖颈,将杯中冰凉的混合物一饮而尽。那粗粝的口感让她皱眉,却也带来一股冲开郁结的辛辣力量。
放下空杯,杯底“咚”地一声,比之前更干脆。
她抹了下嘴角的酒渍,脸上那份被绝望和焦虑扭曲的沉重终于被强行按捺下去,重新凝聚成一种更内敛的、带着决心的坚韧。
她抬眼看了一眼许诗语,对方的目光里只有一种“路铺好了,快走吧”的了然。
“知道了。”林满声音带着酒后的微微沙哑,却沉稳了许多。她转身走向门口。
“诗语…谢谢你。”
厚重木门在她身后合拢。许诗语站在原地没动,拿起那只残留着林满指纹和气息的空杯,轻轻叹了口气。
她知道,横在心上那份“耽误了她”的巨石没那么容易搬走。下一次风暴卷土重来时,这份清醒能撑多久,林满心底那条名为“拖累感”的藤蔓会不会再次疯长缠绕,未为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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