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坐在副驾驶位,她扣好安全带后便问:“呃,袁总不是住在南洋新区吗?我搭你的车应该也不太方便吧?”
袁令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说:“楚小姐,见你这么多次面,你好像只叫过一次我‘袁先生’。”
楚亦可听到这句话有些僵硬了,她轻微转着脖子,以很勉强的角度观察袁令舟的表情,她并不明白他为何要说这句话。
没想到袁令舟仍然是面无表情,直视前方,专心致志开着车,“我最近几个月都住在老城区。”
啊,这句话是在回答她的第一个问题了。
她把自己的双手摊在裙子上玩,做些奇奇怪怪的动作。
“你觉得,今天的工作体验如何?”
“嗯……跟我在立枫的时候很不一样,立枫有许多裙带关系,高层内部还有派别之分,身在其中不可能独善其身,有时会面对不得不站队的情况,这些工作之外的东西,常常搞得我……很疲惫。”
“今天共事的人呢,都很专业,做起事来很有效率,今天的会议内容要是放在立枫,可能一周都开不完。我跟他们之前也基本都见过,目前没感受到内部有什么分裂的迹象,可能鼎耀把他们从各个公司招揽过来,还没还得及形成派别吧。”
“那”
“但”
他俩同时出声,声音形成了重叠交叉。
“你先说吧。”
于是她便开口了:“但今天的工作同时让我感觉到,即使我处于一个没有排挤、十分积极的工作环境,我也已经在这个行业走到末路了。”
“看来鼎耀是挖不了你了,今天乔总又跟我说,让我尽量把你挖来,鼎耀不挖,别的公司也会出手。”
“哈哈哈,我怎么不知道我这么抢手。欸不过,那个乔总,感觉她很厉害,精力充沛,都做到这个职位了,展览策划还是亲力亲为。”
“乔总确实很厉害,许扬在她手下干了八年。”她不知道为什么袁令舟突然提起许扬。
“是啊,今天接触了她们,觉得这个世界上优秀的女性好多,我怎么赶也赶不上,许扬也很好,又亲切又有能力,无论去什么地方都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欢。”
“起码许攸不喜欢她吧?”
楚亦可侧头看他,见他带着笑容说:“许攸从小就很烦许扬,他事事都不如许扬,被衬得干什么都好像很无能。”
楚亦可不知该作何回答,只好轻声说了个“噢。”
“他们的妈妈和……”他顿了一下,继续说,“和我妈是好朋友,我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所以我小时候像多了一对弟弟妹妹。”
这下,她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袁令舟继续打破沉默:“楚小姐接下来打算做些什么?”
“就先在家休息吧,前段时间我一直在看电影,边看边和易简吐槽,她建议我可以做个电影reaction播客,所以接下来可能就干这个事吧。”齐易简确实给过她这样的建议,只是还完全没有开始,只是一个随时会消失的想法,她竟把这也说出来了。
“那楚小姐一定要把播客分享给我。”
“哈哈哈……我也不一定做得起来。”
所幸车已快到她家楼下,她在下车时说:“袁总,哦不,袁先生再见,谢谢你送我回来。”
她说完便飞快下了车又冲进单元门,她一步也没有回头。
科技展览开始了,袁令舟一直在门口的位置,他身边围了许多人,他不论走到哪去都有人跟着他、附和他,看来任何地方任何时间都能看见“刘志远”。许扬也是全场忙碌,她一会儿在入口,一会儿在二楼,也有许多人跟着她,这些是跟她交流工作的人。楚亦可则是找了个角落,百无聊赖吃点心、坚果,然后观察所有人。
袁令舟和许扬这种人令她想起学生时代那些很有声望的同学,他们无论干什么都有一群人追随,仗着成绩好跟老师插科打诨,他们报哪个补习班,哪个补习班就会生源大涨,哦不,齐易简从没报过补习班。在她的学生时代,齐易简就是那个有声望的同学,她本人就如她的名字一般干什么都轻而易举。
如此想着,她竟然在入口排队的行列中看见了齐易简。她穿了一身白衣服,正埋头划着手机。
楚亦可掏出手机跟她发消息:「你也来参加科技展?」
只见齐易简立马抬起头四处张望,很快,她们就隔着人群对视,然后相视一笑。
齐易简登记好后就来到了楚亦可挑选的这个绝佳的角落。
“你怎么也在这?”齐易简问。
“就是,凑巧来帮个忙,然后就在这了。”齐易简鬼精鬼精看她两眼,没有继续追问。
她和齐易简靠在沙发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展览进行,齐易简也好不到哪去,她一过来就吃了不少点心,现在有些晕碳水。
没想到袁令舟竟抽空来跟齐易简打了个招呼,她俩都如梦初醒般弹起来。
“齐小姐,你好。”
“袁总好袁总好。”
“齐小姐对这展览还满意吧?”
“挺好的,点心很好吃。”
楚亦可差点笑出了声。
很快,又有新的人找袁令舟,他又离开了。
“喂,你说袁总到底是怎么回事?”齐易简在旁边捅她的胳膊。
“什么怎么回事?”
“三番五次找借口来见你。”
“没有吧,也没有几次。他对我没那意思。”
“哦哟,我看不是吧。”齐易简拖长了音,一副怪腔怪调,“你感觉不到咱们就不选他。”
“说得好像人家真的可供我挑选似的。”
齐易简笑得很神秘,不置可否。
她们一起磨蹭了会儿,便上二楼吃饭,齐易简和她都是胃口很好、吃饭很香那种人,而且这次展览不知在哪请的厨师,饭菜确实很合她俩胃口,她们吃完又站在二楼看台上消食。
一楼的展览仍在进行,许多人用餐完毕,又重新回到了一楼。
楚亦可这个位置正好能斜着看见一楼的主讲台,主讲台侧边的墙壁上挂了一个大展板,其上有这次展览的宣传标题。
她紧盯着展板,她似乎觉得,那展板似乎有些摇摇欲坠,兴许是自己看花眼,她还揉揉眼睛继续看。
“喂,易简,我怎么觉得那个展板要掉了……”
她声音有些发颤,齐易简尚未反应过来,还在对着展厅的装修风格进行点评,“喂,亦可你要跑到哪去?”但她还是跟在楚亦可后面一路小跑。
楚亦可脸色大变,她跑到展板接近二楼围栏的部分,她似乎听见喀嚓一声,但这声音实在太过细碎短暂,被主讲人的话筒声、人群的谈话声、身边的脚步声掩盖,没有人注意到它。
那展板正以一个较为缓慢的速度渐渐倾斜,她看见固定展板的三个角都已经松动,只剩最后一个左上方的钉子还在负隅顽抗。
只见楚亦可以飞快的速度扑向栏杆,抓住了展板的右上角,她整个人以几乎与地面平行的姿势,挂在了二楼围栏上。
齐易简眼疾手快,见楚亦可的动作,急忙上前抱住她的腿,“喂!快来帮忙啊!”她一嗓子把展厅内的人都吼醒了。
一楼的人终于注意到上面的动静,先前站在展板下方毫不知情的人此刻惊恐万分,都退到头顶没有灯、没有LED屏的地方,喧哗声盖过了主讲人的声音。
一瞬间上来五六个人,把楚亦可和展板都拉回地面。
“喂!你没事吧?!”齐易简朝她大声问。
楚亦可愣了一会儿,巨大的疼痛感从肋骨、胯骨传来,胃里翻江倒海,刚刚她身体抵在围栏的瓷砖边缘,用整个人的身体吊住了展板,极限的动作超出她身体承受能力,再晚几秒,她估计自己就会跟着展板一起掉下去。
生理性的疼痛让她喘不过气,她坐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又猛地站起来,跑到卫生间把刚吃的午餐吐得一干二净。
齐易简也跟了进来,在她身后递水和纸,轻拍她的背。
她吐得十分难受,眼泪鼻涕都涌出来。
等她走出卫生间,袁令舟、许扬和其他人都站在门口,一脸担忧看她。
她刚准备扯起笑容说“我没事”,一开口又急忙转回卫生间吐了好久。
胃酸腐蚀了她的喉咙,身体各个地方都疼,手臂、肩膀、肋骨、胯骨,那疼痛仿佛会钻肉似的,刺过一寸一寸皮肤,无一幸免。
她听见袁令舟在门口对许扬说:“我送楚小姐去医院,你去一楼□□。”
“可是展览……”许扬的声音戛然而止。
“林助理、你还有乔总,都在这,而且展览快结束了。”
楚亦可在齐易简的搀扶下,坐上了袁令舟的车。她们在出门时,听见许扬站上主讲台,以温和平静、极能抚慰人心的声音说:“各位请不要恐慌,刚刚只是出了一个小插曲,现已全部解决,请各位安心参加展览。”人群的骚动渐渐平息下来,主讲人继续了。
她俩坐后排,齐易简也问:“袁总,你就这样走了?没问题吗?”
袁令舟摇摇头:“这一出事之后,大家心思也不在展览上了。”
齐易简又问:“你还好吧?”
楚亦可在她面前终于可以卸掉防备,刚要说话,眼泪又流下来,“不好,这里很痛,这里也很痛。”她指着自己的肋骨和胯,她的声音带了哭泣,嗓子是哑的,话头话尾都在颤抖。她大概不是因为伤心,纯粹是为生理性的疼痛找一个出口。
“你就不应该去做那么危险的事!你就没想过你要是掉下去会怎么样?”
“可是我不抓住,那下面的人就会被砸到呀。”楚亦可委屈地说。
齐易简揽住她,轻声说:“好了好了,下面的人被砸到,我顶多觉得为他们感到不幸,可是你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我会很难过的。”她丝毫也不顾及袁令舟,“袁总,说句话你别生气啊,我看这情况肯定是你的仇家干的,没有深仇大恨干不出这缺德事,你回去好好调查调查是谁吧。就算亦可不去抓,那展板掉下去了,鼎耀也未必赔不起,但是现在亦可搞成这个样子,真不如不来参加这展览呢。”
袁令舟坐在驾驶位,沉默良久,才最终说了一个“好”。他的能言善辩不见了,他的机断果决也不见了,他刚刚看见楚亦可吊在二楼围栏上,坐在地上茫然无措,还不知道自己流了很多眼泪的样子,他想立即结束展览,把其他人都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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