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钟,窗外已经大亮,阳光透过云层直射人间,此刻还可贪享为数不多的清凉。
楚亦可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灰色西装套裙,七厘米高跟鞋,她本就有一米七二,这会儿已经直逼一米八了。
自己似乎已经许久没有如此打扮过,甚至还化了与此相宜的妆。
一进公司门,连雀连声叫唤:“哇!楚姐,你今天是要干嘛去?”
“不干嘛,见个朋友去。”
她贼兮兮地凑上来问:“不会是上次那个朋友吧?这么高礼遇,我看没别人了!”
颜以文听见此话,也问:“什么朋友啊?”
楚亦可连忙否认:“不是不是!就是做播客认识的朋友。”其实还是袁令舟。
整个办公室只有他们三人,连雀是因为自己电脑坏了,要用公司电脑做就业指导作业才来的。
倒是颜以文好像时常出现在办公室里,她们在手机上讨论了许多次剧本,也比之前熟悉许多,颜以文这个人就是沉默寡言,害怕兔子,但很喜欢小乔。
她这下又坐到颜以文旁边,先开口了,“我上次写的那个镜子人,总感觉剧情还不是很完善,无法很明确地突出人物性格,关键是我现在实在想不出更多有效情节了。”
颜以文推了推眼镜说:“镜子人设定代表的情绪是自卑,那我们就得多往这方面靠,说自卑不能直接讲他自卑,要讲他贪婪懦弱,反复确认自己的样貌,直到某一天镜子全都碎了……”
“流水倒映的他是扭曲的,因为有流动的纹路,玻璃中的他是畸变的,因为在制造玻璃的过程中存在热变形……”楚亦可接着她的话说。
她们俩把镜子人的全部剧情再过了一遍,并补充了不少细节,连雀起初还参与讨论,最后直接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不知不觉中,太阳已升至头顶,脚下几乎没有影子,她该去见袁令舟了。
再次踏入这栋熟悉的建筑,她的心境已有大变,上次她是作为莫名其妙的空降人员参与科技展策划,这一次她是要来见袁令舟,她该说些什么?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林助理引着她,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餐厅二楼,饶是她已脱离企业多时,也清楚有些地方卡住了底层员工,却没卡住她这个毫无身份的外来人员,这样的通行难免引人侧目,何况她还跟在袁总的特助林助理后面。
餐厅有许多人都纷纷看她,其中的一少部分是她在科技展上见过的,最低级别都是鼎耀某某分公司的总经理。
林助理站定在一个房间门前,那上面写着“浸雪阁”,他为她打开了门。
袁令舟就坐在里面,他戴一副金丝眼镜低头看手中的文件,他似乎还在开会,会对耳机里面的声音做简短应答。他的眉头有时候皱起来,良久后再松开,眉心处留下一条细痕。
袁令舟见她来了,便放下手中的文件:“先吃饭吧。”他一开口有浓重的鼻音,声音沙哑,听起来正在大病一场。
“你感冒了?”楚亦可放下包坐在他对面。
“差不多,听医生说是急性鼻炎。”
面对他一副病弱模样,楚亦可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
“你今天找我来干什么呢?”她发现袁令舟毫无伪装时,尤其是病中,对谁都是一副恹恹的模样。
“就想问问你关于立枫的事情。”
“先吃饭吧,待会儿去我办公室聊。”
“呃,要不然还是就在这里说吧。”
“这里虽然是包间,隔音却没有那么好。”
楚亦可闻言也低头夹菜吃饭了,她留意到袁令舟几乎只夹他面前那两道菜,而自己不爱吃那两道菜里的蒜薹、香瓜,从来没有下筷过。他们就这样相对无言地吃完了一顿饭。
而在她吃完后,跟随袁令舟去往他办公室的路上,就更是备受瞩目,袁令舟倒面无表情的,该点头致意就点头,该坐电梯就坐电梯,毫不理会身边人的好奇目光。
办公室整体呈银色装潢,他径直带她走进了里面的小房间,房间里放置了一张小床,一套沙发,看起来是他临时休息的地方。
他坐在沙发上,随手把眼镜取下来放在茶几上,问她:“你想知道什么呢?”
“就是想知道关于立枫解约的事情。”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鼎耀一开始与立枫就没有打算签订长期合作,可能立枫那个刘总给你们画饼,但鼎耀只是及时止损而已。”
“我想问的是,你早就知道立枫内部有问题?”
“在你离职前两周知道的,过两天应该就会出新闻,立枫内部可不止是有问题这么简单。”病中的他似乎比平时看起来更加遥远和疏离。
“我听到一些传闻,似乎你的位置也没有那么安稳,这个事情对你有影响吗?”
“你专程跑来就是问这个?”
楚亦可点点头。
“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在关心我?”
门外有敲门声,“袁总,华启的宋总到了。”是林助理。
袁令舟起身,又转头告诉她:“你在这稍微等一下。”
他看见楚亦可点了点头,便走出了门,接着走出了办公室。
灯光昏暗,她能听见断续的谈话声,楚亦可揉了揉头发,发现自己竟然在袁令舟的小房间里睡着了。
外面一直有不同的人进来,不同的声音,一看手机,她大概睡了三个多小时。看来果真是人年纪上来了,熬个大夜第二天立刻就要补回来。
她一直在小房间里等待,直到确认门外没有声响后,才把门开了个小缝,探出头去。
林助理也在。
她缓缓从门缝里挤出来,垂着头把裙子整理得平整了些,林助理一见她出来便颔首离开了。
袁令舟说:“现在已经快七点了,你打算怎么回去?”
“我坐车回啊。”她眼神飘忽,不知道看哪好。
“你为什么就是不会主动提出,让我送你一回家呢?”袁令舟仍坐在办公椅上,手里把玩着一只钢笔。
“可是我今天开了车来啊。”她在万般无奈下说出这句话。
“那今天你送我回家吧。”袁令舟站起来,面无表情地经过她。
停车场内。
楚亦可跟着袁令舟亦步亦趋,地上暗橘色的影子一会儿交缠,一会儿分离开来。袁令舟倏地止步,她闷头向前,直直撞到了袁令舟背上。
她急忙跳开两步,嘴里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
袁令舟站在黑暗里看她:“把车钥匙给我。”
楚亦可乖乖听话坐上了副驾驶,在车里把车钥匙递给他。
“你身体还好吧?”楚亦可打破沉默。
袁令舟今天少言寡语,因为他稍微多说两个字就要咳个不停。
“还好。”他又开始咳起来,咳得胸腔起伏。
楚亦可帮他把水杯的瓶盖拧开,又从包里拿了些纸巾出来,通通递给他。
他用纸捂着嘴咳了好一会儿。
“需要我来开车吗?”
他不再说话了,只是轻轻摇着头。
车里播放着某首不知名粤语歌,车灯扫过地面,又像拂过一条黑色河流。
到了她家楼下,楚亦可解开安全带后有几秒犹豫,最终还是对他说:“要不要上去喝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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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亦可给他倒了杯水,开水把玻璃杯热得滚烫。
她正跪坐在电视柜前,低头翻找着什么:“你这是风寒还是风热感冒啊?”没等他回答,她又喃喃自语道,“这么热的天,应该是风热吧。”
不一会儿,她找来几袋花花绿绿的感冒冲剂,用一张卫生纸包了许多药片递过来,不由分说让他统统吞服。
她自顾自走进卧室,袁令舟也跟了进去。她没开灯,却开了窗户,还给自己点了根烟,她爬上桌子,在衣柜顶层摸索出一个黑色吉他包出来,包的夹缝处填满灰尘,簌簌落下来,他又开始咳嗽了。
他扶着楚亦可的手,好让她安稳踩到地板上,楚亦可抱起吉他,吉他上全是灰,调音调了好一会儿,然后她蹬蹬踩了两步,模仿弗莱迪在演唱会上的经典动作,边谈边唱,她的嗓音已经不怎么动听了,声音里都有烟味。吉他也因为被搁置太久,音色十分生硬。一头黑发被甩来甩去。她的动作都被映照在身后的墙上,成了一个跳动的影子。不知道为什么袁令舟又想起来她在船上一跃而下,想起他们曾在乡间小路上速度八十码,扬起来一路灰尘,灰尘里又裹着一些蓝雪花,想起来自己曾经在黑暗中十分、十分仔细地观察过她。
她唱完了,把吉他靠在床头柜上,她半躺在床上,手里夹着烟,伸直了手臂。好像那烟头的点点光亮成了这间房里的唯一光源,她面前一片雾。
耳鸣、鼻塞、咽痛,他感到太阳穴突突地疼,一闭上眼,脑海里在下大雨,楚亦可在他面前本来就拂了一层纱,现在又多了一层雾,她今天好像穿的是灰色西装裙,还是短袖衬衫和牛仔长裤?
她缓缓说:“袁令舟,对不起啊,我真的什么都做不好。”
“大概是真的年龄到了,开始变得畏手畏脚,我的存款也没积累到可供我不好好赚钱的地步……还有我妈妈,我还有很多问题找不到答案,有时候我以为我快接近答案了,等清醒过来又发现不过是一场错觉。”她的声音很缓、很低,像是在梦中呓语。
“我到底差点什么呢?你那么忙,还要听我在这浪费时间。对不起啊。”
他想出声否认,却又开始咳起嗽来,可能他们之间就是这样,楚亦可明知道他生病还要抽烟,他想出口否认却无能为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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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袁令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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