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我想搬出去住。”陈柯咬着筷子，看了陈馨很久才出声。
“出去住？你住哪，在这不好吗。”陈馨有些疑惑，夹菜的手顿在碗边，缓缓抬头正视他，额间掉下几缕碎发。
没等陈柯出声，李德就恶狠狠地盯着他嘴里还不断咀嚼的食物，“呸”，碎渣被吐掉。他满意地开口：“出去住好啊，反正你爸妈也没给我们留一分钱，我们省得多养你一个了！”
陈柯嘴唇动了动，看着他这个所谓的姑父，却又没说出什么话来。
陈馨闻言，拧着眉去扯李德的衣袖。
李德斜眼看着陈馨，像是在警告她不准插手这件事。
陈馨给他碗里夹上一块肉又细问了一遍：“家里哪里让你不舒服了吗？”
陈柯默不做声，看着碗里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卖相很好。当他低头轻咬一口时，却又发现这肉太柴了。
李德觉得自己被下了面子，丢掉筷子“唰”地站起来指着人开始大骂：“你想干吗，大人和你说话为什么不回答！”
椅子在瓷砖地板上发出尖锐的刺耳声。
陈柯反应过来时已经是一副吃了死苍蝇的表情，脑袋像是被锤子密集地敲打，“嗡嗡”声震得人头晕。
恶心、压抑。
快跑。
他捂住嘴，有些止不住地反胃。
陈柯很难不怀疑李德有暴力倾向，餐椅被掀翻在地，碗也被他精准地丢在陈馨手边。
“还有你也是，让他自生自灭去算了！”
陈馨妥协般地低下头，双眼空洞无神，抱着手直直的坐着。
陈柯还没来得及反应，手背上就多了条狭长的伤口。
被碗片划伤的地方冒出了血珠，狰狞的伤口提醒着他的姑父态度到底是多么的恶劣。
“出去住是我自己提的，你别对着姑姑发脾气。”他来不及停顿，立马接上，“有什么问题你和我沟通，别对姑姑发脾气。”
陈柯试图上前结束这场闹剧。
“和你沟通，你毛长齐了吗，敢这么和我说话。”
李德终于转头分给他一个油腻的眼神，脸上的肉也因表情浮夸而挤成一团：“要我说，你就应该把你爸妈遗产分我们一半。要不是你姑当年不去上学，你觉得你爸有钱去读书吗？可能考得上大学娶你妈吗？”
提到这，他抹着下巴上的胡茬越发理直气壮。
陈馨从浑浑噩噩的状态突然圆眼怒睁，用尽全身力气朝李德直扑上去扯着人的衣领崩溃得大叫起来：“你在孩子面前都说的是什么啊！”
“我真是给你脸给多了！”
陈馨一个人散乱着头发，干瞪眼睛被推倒在地。
李德没有再多看她一眼，摔门离去。
屋子静下来了，能听到的只有一阵阵抽泣声。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
李展只是在听到摔门声时抬头激愣了一下，不一会儿又埋头吃着碗里的饭。
他好像已经把这当作一种常态，这个家从来没有人真正的在意过他，所有的矛盾到了他这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不会安慰任何人也不会指责任何人。
就像现在，他只是拿着医药箱处理了陈馨腿上的伤口，洗完碗筷后匆匆躲进房间。
陈柯捏着拳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心就像被堵在瓶子里又闷又胀。
他的父母从来不会因为家事争吵，家貌似只是一个酒店，歇脚的地方罢了。
自记事起，他就没见过爸妈有什么很亲密的行为。在工作上，两人是业内的金牌组合、领军人物，在家他们一直相敬如宾，从不越界。
两人像是豆科植物与根瘤菌一样互利共生。
妈妈曾经告诉他，伴侣要找能在事业上帮助自己的，能和自己实现互利互惠的。个子不高的陈柯从她的膝盖上跳下来抬起头不太满意地嘟嘴问：“可是伴侣不应该是相互喜欢，相互欣赏的吗？”
女人一愣，转眼又释然的笑着把他搂进怀里：“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女人身上散发着独特的香味，像冬日里的阳光，这是妈妈的味道。
长大后的陈柯真的明白了，妈妈之所以会选择爸爸是因为恰好合适，生下他是因为恰好需要。
陈柯还是走了，如果再不走下一个疯的可能就是他了。
快跨出门的时候，他想到了什么，从钱包里摸出五百块现金，压在鞋柜上。
走出小区的铁栏门，周围嬉闹人群声传入耳时，他竟产生出劫后余生的感觉。
活着真好。
学校附近不好打车，只有几辆新能源环城公交车安静地停在路边。
“上来吧，车快开了！”
陈柯顺着爽朗的声音看去，发现司机正在驾驶台上对自己憨厚的笑着。
他头上有着新冒出的白色硬发，一身蓝格子衬衣，年纪有些大了却依旧给人带来充满活力的气息。
陈柯朝司机点点头，走上站台摇头感慨，这年头能碰到个正常人真不容易。
他顿时舒畅不少，转头发现后边靠窗的位置坐了个熟人。
他自以为经过“生死之交”的熟人，温衍。
温衍换了件白色高领针织衫，碎发有些盖过眉毛。他头抵着玻璃休息，光打在白皙的皮肤上，眼底却有着淡淡的青紫色，眉宇间有着散不去的忧愁。
陈柯从没想过，可以用“美”去形容男生。
但温衍给他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像山涧中的潺潺流水。
冰冷却又参杂着另一份柔情。
陈柯像是见到了艳女的花公子，不自觉地向人靠近。
最后，理性战胜了感性，陈柯咬牙收回停在离温衍眉间几毫米位置的手指，甚至整个人都悄咪地移去了离温衍最远的地方。
陈柯低头噼里啪啦地敲着手机上的键盘，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他浑然不知，身后的温衍正用那双充满好奇的眼睛，毫不遮掩地“审视”着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
从一开始就在假寐的温衍竟觉得有些遗憾，他表情有些微妙，用手附上眉头，轻轻抚摸着，就像是在完成陈柯停在半空的动作。
看着陈柯像个小孩子有些好笑的和自己的手讲道理，他嘴角上扬，第一次觉得自己救的这个人其实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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