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温衍刚结束上一个兼职又得马不停蹄地赶往火锅店。
本来约好的一场钢伴结果临时又加了一个客人，他有些烦，皱眉按着隐隐发痛的手，开始担心接下来的工作。
一辆电动车就能逛下来的县城唯一的好处就是，商业街聚集在城中心，稍微走快些就能在交班前赶到店里。
温衍用双手在围裙上灵活地打了个蝴蝶结，朝着交班的人随口一问：“今天人很多吗？”
“是有点，15号桌刚来了个客人，记得上菜！”
陈柯托着脸，手指富有节奏地叩着空荡荡的桌子，现在是他坐在这家店的第30分钟。
“菜上齐了，前面直走再左拐就是调料台。”
温衍弯腰将推车下面的菜一并端了上来。
“嗯。”
陈柯突然反应过来，有些惊讶，“嗯？你怎么在这？！”
温衍没来得及和他多说，又被拉去招呼其他人了。
陈柯起身调了碗料汁，将牛肉一股脑地倒进麻辣锅里，又放了些金针菇在清汤锅里。
看着汤“咕噜咕噜”的冒泡，他从锅中捞出牛肉，放在碗里用筷子一压，料汁便溢了上去。
吃到肉的那一刻，陈柯这些天的阴霾霎那间一扫而空。
这是他今天吃到的第一口饭，在外面看了一天的房，人差点没饿晕过去。
陈柯吃的很欢，身体竟有些不自觉的轻微摆动起来，嘴里哼着小调。
锅汤香浓，辣的恰到好处，配上他秘制的麻酱碟，再次吃上肉的那一刻，陈柯甚至有些想哭。
他吃得有些热，停下来拿张纸擦了擦脸上的薄汗。
舌尖像是被花椒粉包裹着，心像被蚂蚁啃食着，酥麻的感觉在陈柯停下进食的时候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操！这东西后劲怎么这么大！
陈柯被辣的鼻涕眼泪直流，随手拧开青柠汁喝了下去，他眉头一拧，操，真他妈爽爆了。
“要纸吗？”温衍把从收银台翻出两包餐巾纸递了过去。
“谢谢啊。”
又是那副不值钱的笑。
“应该的。”
温衍嘴上这么说，转身就在心里反驳，“只是不想看你太埋汰罢了。”
陈?笑了，看着温衍站在桌边认真记菜的样子，他撇撇嘴拿着筷子阴阳怪气地学了句：“应该的～”
火锅店的大门被推开，一群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为首的男人一头锡纸烫，混身腱子肉，嘴里叼着根烟，旁边还有两个左右护法，颇有“大哥”的风范。
“温衍呢！”
温衍，找温衍干什么？
陈?夹了片牛肉，有些好奇。
他身后的人纷纷问道：“温衍呢？”
在店里吃火锅的，大多是学生，县城地小，一点破事却能传出各种花样。
哥几个一副要找事的样子进门时，就有人开始轻声八卦了。
什么地头蛇、牛羊马帮，陈柯听着都觉得假，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没打算多管闲事。
“问你话呢，温衍人呢？”
陈柯挑眉，这是咋还能往自己身上扯呢？
他放下筷子，十分在意形象地擦了擦嘴后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问：“谁是温衍？”
腱子肉大哥转头问他旁边的飞机头：“你确定是他？”
“没错，在校门口就是他和温衍在和大嫂说话！”大哥身后呆里呆气的飞机头十分笃定。
“不准叫大嫂。”
“是，是黎姐，和黎姐搭话的就是他俩。”
大哥一脸牛逼样地敲了敲桌沿，语气颇为郑重：“我问你，温衍人呢，他敢做不敢当是吗？”
陈柯正有一肚子火没处发，想指着人鼻子骂娘时，温衍从后厨出来了。
他将擦手的纸丢进垃圾桶还是那副面瘫劲：“找我什么事？”
大哥见人出来了，冲上去拎着人的衣领有些不爽地问：“黎缘就是因为你而哭的？”
温衍看着这个几乎要和自己面贴面的男人，开始不耐烦：“你认错人了。”
左护法脾气爆的很，抄起地上的空酒瓶往桌上狠狠一砸：“你在装个什么劲儿啊！”
“砰！”
碎渣四溅。
陈柯看着碎渣蹦进火锅里，闭了眼压抑着自己心里的邪火：“你到底想干吗？”
“老子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今天我们必须给你们点颜色瞧瞧，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骚扰黎姐。”左护法一脸神气，甚至还有些洋洋自得。
陈柯没说话，因为情况和他想的有些不一样。
照理来说，那人应该给出一个非常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的理由，然后和他battle一番，最后他陈柯带着正义大获全胜。
陈柯撇了眼刚从魔爪中脱困的温衍，看他现在一脸平静，便打算拉着行李离开。
反正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跟一群空有花架子的流氓耗时间。
“你想干吗？”左护法擒住了他，有些着急。
陈柯猛地向后一甩，试图摆脱这个b王：“走开啦！”
身后一声巨响，陈柯还以为那个b王又要闹事，一张俊美的脸上满是不屑地转身开口：“你要演戏去片场啊，在这找什么 ，存在感？”
乍一眼，他没见着人，陈柯转了一圈，人呢？
“你竟敢欺负我小弟！”
大哥像是要活吞了陈柯一样，脸上的肌肉线条越发明显。
“噗！”陈柯看着摔倒在地上的人没忍住笑出了声，说起话来像是嘴上抹了砒霜，“谁他妈知道你们这群人年前还有Kpi没完成，到处碰瓷等着过年给你爹烧香呢？”
“你！”
“痛，我屁股摔倒玻璃碎片上去了！”
大哥不再看陈柯，对着地上那人就是一脚：“叫什么叫，你们几个还不把他扶起来！”
“警察来了！”
“操！”大哥上下扫了眼陈柯，怒不可遏道，“老子记住你了！”
“哇塞！”陈柯为了恶心人故意夸大表情装出一副崇拜的模样，一字一个调，“你很牛逼哦，我等你来找我呀。”
伤害性不强，侮辱性极高。
“别动，警察，都蹲下！”
陈柯不太愿意去警局，笑着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看着巡警：“叔叔，你抓错人了，我是良民。”
“呸，狗屁良民！”左护法扶着腰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面听见这话他立马转身，“刚刚是鬼把我弄摔倒的是吧！”
大哥一脸你还不嫌丢脸的样子朝他使了个眼色，他闭嘴了，眼睛却还犀利地瞪着陈柯。
陈柯只当他是个没断奶的小孩，有些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胆小怕事就算了还这么玩不起。
“你们几个，都跟我走。”为首的警察对于这种业务非常熟练，他指着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开的温衍补充道：“还有你也是。”
一行人跟着警察浩浩荡荡地出了火锅店，陈柯和温衍生无可恋地走在最后。
招待的警察看到为首的几个人顺势调侃了句：“哟，又是你们几个？”
陈柯有些意外心想，老油条啊，难怪进局子的时候那么淡定，跑都不跑。
一旁的温衍关注点貌似不在这，他直勾勾地盯着白墙上走动的钟表，好像急着去做事。
一轮训话结束，陈柯有些困了，抬腿准备出去找个酒店凑合着睡一晚。
“你去干什么？”温衍问。
“睡觉啊，不都结束了吗？”陈柯说。
“还要写检讨。”
陈柯转过身，挑眉玩味地看着温衍：“你很熟？”
坐在首位的女警官看他们一个个写不出检讨抓耳挠腮的样，语重心长地开口：“你们这群人，正值青春年华应该想着怎么去报效祖国，而不是成天到处闯祸……”
陈柯眼皮开始上下打架，单手撑着脑袋才勉强找回一点精神，他现在就像是在听物理老师讲压轴题一样。
不到45分钟，陈柯盯着一副被吸光精气的样子把检讨书率先交给了警官。
警官从他离开位置时就用“孺子可教也”的眼神看着他，直到看见检讨书上的字时她愁了眉头。
字写得丑的她见过不少，但能把检讨书写成类似“宣战书”一样的风格的人倒是少见的很。
“警官，我字就这样但我保证下次绝对不会再犯了！”陈柯见她半天都没说话，摸了摸鼻子，自觉理亏。
他承认写检讨时确实带了很多个人情绪进去，本来已经足够挺健的字在他个人风格的加持下开始有了龙飞凤舞那味。
甚至有几个字下笔特重，一看就知道是在情到深处的时候自由发挥出来的。
警官正打算说些什么，温衍走了过来：“这是我的检讨书。”
陈柯背着手站在一旁，他偷瞄着两张并排摆放的检讨书。
左边是温衍的，右边是他的。
二人写的字体同为行楷，温衍的字却比陈柯写的要收敛许多，每个字都安分地站在纸上，丝毫没有要干架的意思。
警官看着两份检讨书还是忍不住教育陈柯：“你看看，看人家写的，有时间多向人请教一下。”
“对，对，对！”陈柯跟着附和。
他看向了温衍嬉皮笑脸地说：“我出去肯定向他好好讨教讨教。”
温衍拧着眉像是不太舒服的样子。
陈柯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抿嘴收了笑，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站着。
警员看到前面还有一群人在埋头苦干有些心累：“家长来了吗？”
“来了。”温衍回答说。
陈柯眉毛抽了抽，就这点破事还得请家长？
警员看着陈柯问：“你呢？”
陈柯指向温衍，戏精发作道：“来了，他是我弟弟，他的家长不就是我的家长吗？”
“对吧，好弟弟？”陈柯笑着问。
“嗯，他和我一起长大都是留守儿童。”温衍扫了眼陈柯面不改色地扯慌，“来保释我们的人是我们的哥哥。”
陈柯顶了顶后槽牙，满眼戏渝地看着温衍。
俩人一前一后地出了会议室。
“出来了。”
陈柯被吓了一跳，看着眼前这个穿得骚里骚气还对自己wink的“人妖”，他硬生生地把“操”字吞了进去。
两人四目相对，沉默不语。
这都是什么味啊也忒香了吧，陈柯不觉尴尬在空气里乱挥了几下试图给自己隔离出一片清新的空气。
“不介绍一下吗？”见温衍出来，他立马躲到人身后，对这个长发男人有些避之不及。
“沈清，火锅店老板的儿子，我朋友。”
“陈柯。”陈柯朝他点头示意。
三人又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我去取车，你们聊。”沈清开口打破僵局。
陈柯觉得自己像个外人，没说话跟在沈清后面出了大厅。
他站在警局门前掏出手机点进了一个app，准备定家酒店凑合睡一晚。
“等等。”温衍叫住了他。
陈柯转过身问：“有事？”
温衍没搭理他，转身走进了旁边的药店。
陈柯眼珠转了转，有些忘恩负义地想，这人有毛病？
冷风“呼啦啦”地刮着，陈柯缩了缩脖子，低头继续看手机，试图找到令他满意的酒店。
他硬生生盯着手机看了三分钟，发现这破地方连个正规一点的酒店也没有时，温衍提着袋子出来了。
“处理一下吧。”温衍靠近陈柯用袋子撞了撞陈柯的肩膀。
陈柯有些疑惑，不确定地看着温衍问：“什么？”
“手。”
陈柯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早上在陈馨家弄出来的伤，拒绝的话刚到嘴边，温衍就把袋子强硬塞进了他的手里。
陈柯打开袋子看了一眼，发现除了碘伏，自己好像也没什么会用的了。
“谢谢你昂，那我俩加个微信吧，我把药钱转给你。”
温衍没有拒绝，从裤兜掏出了外盖有些掉漆不知道转了多少手的手机。
—【转账2100.00】
温衍没收，看着陈柯开口：“钱转多了。”
“上次下山麻烦你了，这次还得麻烦你帮我包扎一下，我不太懂这些。”
看温衍有些犹豫，陈柯抬起受伤的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两千一百块钱，买条命挺值的，我在这就和你一个人熟，以后没准得多麻烦你呢！”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自己手心的那一刻，陈柯手指下意识地向内蜷缩了一下。
陈柯低头看着温衍修长的手指拿着绷带绕过手背再绕回来，他心里竟产生了些奇怪的感觉。
温衍包扎完后收了东西，盯着陈柯，薄唇微张：“注意保养，小心留疤，免得以后讨不到媳妇。”
“留疤”
“媳妇”
……
陈柯有些愣，觉得这些个词怎么这么耳熟呢？
猛地意识到，这不就是当天他刺温衍那句话吗？
“小衍衍好了没呀，在这**呢？”沈清坐在骚红色的杜卡迪机车上，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我走了。”
“嗯。”
寂静的夜里又只剩下陈柯一人，他眼底闪过一丝消沉，不知该去往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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