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见舟淡淡地看着林若风原本泛着粉的脸蛋“唰”地变得惨白,反应了许久才“扑通”跪地,肩头似乎有些无助地颤抖。
桃子也跟着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帮自家主子求饶。
“王妃娘娘不是故意的,碎碎平安,还请王爷宽宏大量,饶了娘娘这回吧!”
其实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但看起来胆子是真的小。
秦见舟想着,将手里的茶杯放回郭启樊仍举在手里的檀木托盘中。
“起来吧,检查一下有没有伤着。”秦见舟面上依然冷冷的,边说着边抬了抬手,示意桃子将林若风扶起。
郭启樊很擅长察言观色,在最恰当的时机将重新备好的两盏新茶端上来。
“王爷,王妃,请用茶。“
林若风顺着声音打量了郭启樊两眼,只见这人始终一副温顺的模样,好似无悲无喜,没有什么世俗的七情六欲一般,只是唯崇贤王马首是瞻。
但他也并不将郭启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放在心上,因为此刻必须全神贯注地应付眼前的崇贤王。
林若风接过新沏的热茶,小心翼翼地握紧茶杯——这次即使觉得烫也只能咬牙强撑着,他是一点都不敢放手了。
借茶杯的遮挡,饮茶时他又忍不住偷瞄秦见舟,侧脸如刀刻般的起伏,发尾自然微卷,这般硬朗好看的模样,可惜是个有病的。
但只瞄了两眼,就撞上秦见舟投来的视线,毫不避讳。
接到圣旨后,秦见舟便派郭启樊去打听过林家女儿,传回的情报明明说林若清虽然是个美人,却是个烈性子的,但如今眼前之人,怎么看都像个藏了许多小心思的软柿子,而且还不会说话,和所得情报简直大相径庭。
心上的犹疑像夜空里的萤火虫,闪了闪,很快就飞走了。
反正自己对女人也没有兴趣,府上更不差多养两张嘴,能让外头那帮人信了便好。
一盏热茶落肚,两个人表面默不作声,心里却都有各自的盘算。
两盏空茶杯回归原位,秦见舟注意到林若风白皙的指尖泛着明显的红。
看来她确实很怕烫,秦见舟想着。
“王爷,外头落雪了。”
门外的屋檐飘落点点雪花,郭启樊适时地在一旁低声提醒。
自记事起,秦见舟便喜欢雪,尤其是大雪,大到能把全世界的污秽都深深掩埋,令那些肮脏再无重见天日之时,那才是最好。
因此,每次下雪,郭启樊都会简明扼要地提上一句,而秦见舟多半也会以此为由头,放下诸事,独自去后院里散步赏雪一番。
秦见舟的视线状似不经意地扫过厅内侍候的婢子小厮,最后落在拘谨地杵在原地的林若风,“夫人,一起吧。”
看似是在提议,实则林若风根本无从拒绝,因为秦见舟不等他回答便已经迈着长腿率先走出殿外了。
这人分明孤僻得很,赏个雪而已,非要拽上我作甚!
林若风在心里恼火地想着,行动上却不敢怠慢。
当他端着自己学艺不精的千金小碎步挪到门口时,发现裹着狐狸毛披风的秦见舟手捧暖炉,正立在台阶下等他,而郭启樊则站在旁边为他撑伞。
两人对视的片刻功夫,伞顶已落了不少白雪。
乌黑发亮的狐狸毛在趁机路过的寒风中抖了两抖,秦见舟的投向林若风的视线沉静中又略带疑问,好似无声的催促。
忽然间一阵刀子般的北风又呼啸着再次穿过,吹得林若风也忍不住战栗一阵,赶紧小跑向前,低眉顺眼地跟在秦见舟旁侧。
一行人沉默无言地走到后院,腊梅枝上已经压了好些积雪,衬得花朵更显鲜艳。
腊梅树栽在一座小石桥旁,底下的池塘冬日只要上了冻,每日便会有人来凿一个冰窟窿,好方便秦见舟来院中赏雪喂鱼。
五六七八条红白黄相间的锦鲤感知到岸边有人,扭着肥胖的身躯挤到冰窟窿的水面,啵啵地张嘴乞食。
郭启樊递上一袋鱼食,秦见舟顺手接过,抓起一小把抛洒向鱼浪翻腾的水面。
林若风从未见过锦鲤抢食的场景,觉得分外有趣,兴致盎然地看他喂鱼。
这边刚撒完两把鱼食,秦见舟稍微一转头便发现身旁多了个眼冒星星的人,透着粉、挂着笑的脸蛋像个小孩似的,早已没有了方才刚摔完杯子时的唯唯诺诺。
心还挺大。
喂鱼的动作停了,林若风感到奇怪,一转头,却直直对上秦见舟的眼神。
他咽了咽口水,这才发觉,自己方才看喂鱼看得太出神,竟忘了自己如今是什么境地。
但两道视线只交汇了短短一瞬,便被秦见舟开口打断了。
“你要不要喂鱼?”
说着,便将还剩半兜鱼食的小荷包递给林若风。
林若风有些意外,谨慎地以眼神确认他是真的允许自己投喂那些胖鱼,才伸手接过鱼食。
一冷一热的手指短促地相碰,林若风一时竟觉得有些酥酥麻麻的。
他学着秦见舟的样子有模有样地抛洒鱼食,锦鲤在池水里翻腾,抢到一口吃食便心满意足。
它们从来不懂得担心明天。
雪虽然比刚刚势头弱了些,但还在下着。
林若风将空了的荷包递还给秦见舟,偷偷打量了一番秦见舟的表情。
唇角平直,眼睫投下一片阴影,看不出喜怒,就是不知什么时候能放自己回去。
“本王这雪也赏够了,夫人回去好好休息吧。”
秦见舟的视线仍停留在那一株鲜艳的红梅上,声音不温不冷,在林若风听来犹如赦令,只觉温暖如春。
林若风已浑然不在意微微冻僵的手,双膝浅浅一屈,便和桃子脚下抹油地往卧房而去,就连背影都看着要比先前欢快些许。
后院距离林若风住的卧房不远,他搓着有些冻僵的手、呵着白气回到了温暖的屋内。
到用午饭还有段时间,他随手翻开柜子上秦见舟收藏的书册,只看了两眼就被枯燥无味的文字劝退,再翻回来看一眼书名,是个什么经,看不懂,倒是颇有些想念家里活色生香的话本了。
“桃子,我们是哪天回门?”
“明天便要回门了。”
“王爷也会跟着去吗?”
“那是自然。”桃子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林若风,“公子怕不是赏个雪把自己冻糊涂了吧?”
林若风倒是不愠不恼,嘿嘿一笑,惬意地倚在暖榻上,边烘着手,边看着窗外的雪景发呆。
“也不知道姐姐和王爷掰手腕的话,谁会赢。”
“公子,你莫打趣了。”桃子咯咯笑着,“小姐自小习武,身体强健。那王爷虽是男子,却是个病恹恹的,哪能比得过小姐呀。”
“也是,但我又时常觉得,总有哪里不对劲。”
“是吗?可王爷看着像是一股风就能吹倒似的,和传闻中一模一样呢。”
但是他却忽然回想起了昨日王府门前,稳稳扶住自己的那只手,分明有力极了。
耳垂莫名有些发烫,林若风甩了甩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准备找点事做。
“桃子,你去帮我打听打听,王爷喜欢吃什么。”
桃子以为自己听错了,瞪着浑圆的眼睛,“公子,你该不会要给王爷下毒吧?”
林若风有些无语:“我又不是来找死的!”说着,他用手指勾了勾自己头发,咧嘴一笑,“好桃子,快去帮我问问。”
桃子看着自家主子耍赖的样子,无奈摇头,“好吧,那我去去就来。”
一番打听后,桃子回来得比林若风预想的快。
“公子,我问到了。”桃子探头探脑地再三确认外面没有旁人,才仔细关上房门,快步跑到林若风身边,压低了声音汇报成果,“王爷平时除了看书、下棋,好像没什么别的喜好,大多时候都躲在书房里闭门不出,对吃食也不怎么挑拣,只是每次送去的糕点都剩得最少。”
“下棋?糕点?莫非……那个病秧子嗜甜?”
林若风眼珠一转,便拉着桃子一头钻进了不远处的小厨房。
另一边的书房里,秦见舟如往常般紧闭着房门,独留郭启樊守在身边,房内只剩火焰轻微的噼啪声。
“王爷,户部尚书柳平方今日给不少人发了拜帖,包括林首辅。”
“什么由头?”
“说是赏梅。”
“赏梅?只怕腊梅清高,不如那些歌女亲切。”秦见舟毫不掩饰厌恶的神情,“林首辅去吗?”
“自是不去的。”
郭启樊将一封烫了金的拜帖摆到秦见舟面前的桌上,公事公办地询问道:“王爷要去看看吗?”
秦见舟看了一眼那封红得夺目的帖子,感到反胃。
“就说本王身体不好,最近又染了风寒,不便参与,祝柳尚书与诸位玩得尽兴。”
“是。”
翻了一会书,秦见舟将下了“戏台”的手炉和披风都丢到一边,三九寒天里身上竟只穿一件单衣。
“炉子的火调小一点,屋里热得慌。”
“是。”
郭启樊熟稔地拎起烧火钳,将暖炉里烧着的炭挑挑拣拣地捞出来将近一半,再将暖榻边朝着一方小院的窗支起一条缝,好让外面的冷风能稍微透进来些。
屋里的温度很快就降下去了不少,秦见舟支着额角,好似夏日乘凉般微微敞着衣襟,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已经有些泛黄的书卷。
过了一会,厨房照例送来小食供秦见舟阅读时消磨,却不是往日常有的各色糕点糖果,而是换成了简单的一碟蜜饯果子。
“今日怎么不安排厨房去买你最爱的刘记糕饼铺了?”
“王爷,是王妃娘娘另有安排了。”
郭启樊语调平缓地解释着,却拿余光打量着秦见舟的反应。
“她?有什么安排?”
秦见舟放下了书卷,竟难得展露出一丝好奇,这让自小便跟在他身边的郭启樊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这个……在下便不得而知了。”
“郭启樊,你最好能给我解释清楚。”
他举起手里的书卷,假意要向郭启樊砸去——在发小面前,秦见舟总忘记有主仆之别。
“王爷,您还是等王妃娘娘亲自解释吧。”
中午,秦见舟走出书房前,又裹上厚重的狐狸毛披风,捧上暖烘烘的手炉,顶着像模像样的病号脸移步到膳厅,打算替他失落的糕饼们讨一个公道。
桌上照例摆了精致的八菜一汤,今日还多添了一副碗筷,但左等右等,新主人的座位上依然空空如也,他想要的解释也不知何在。
秦见舟烦闷地皱了皱眉,“人还没来吗?”
一个小丫鬟赶忙上前拜道:“回王爷,王妃娘娘刚刚传话来说……”
只听她声音越来越小,秦见舟有些不耐:“说什么?”
“说……说让王爷等她片刻,马上就到。”
好大的胆子,竟让堂堂崇贤王只能吃些果脯蜜饯,还得干坐在膳厅里等她来用膳。
传话的小丫鬟夹在两个主子间进退两难,偷偷抬眼,便发现崇贤王冷着一张苍白的脸,安静地捧着手炉坐在那里,看起来如冰雕般冷静,却分明隐隐透着不悦。
过了约莫一刻钟,林若风才姗姗来迟,跟在身后的桃子则拎着一个漂亮精致的食盒。
“林若清,你最好给本王一个值得等待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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