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城的修士并不愿意说他们为什么会到无妄城来。
当然，在面上他们很配合。
说他们是在山脉之中清缴凶兽并顺带点灵，一路过来。听说发生魔灾，准备到比较接近的覆江城落脚。
结果先是在城外被魔虫群袭击，没有覆江城的人出来帮忙。
好不容易魔虫退去，进入覆江城之后，又被袭击了。
这个理由站不住脚。
毕竟按照他们所说的时间线，他们离开无妄城的时候，天虚宗弟子都已经到了无妄城，开始查“灵宝出世”的传闻，魔修作乱的消息也已经传出来了。
这时候搞什么“例行巡逻”，显然不合理。
但要说是为了无妄城的机缘吧……
无妄城那边的机缘要是那么早就成型跑了路，他们之前到无妄城的时候，也没必要那么防备他们？
当然，也有可能是在他们在“离开无妄城”的时间上说了谎。
其实出来得更晚。
也有可能是其他原因。
不过，说理由站不住脚，倒也不只是凭着逻辑推断。
而是这些无妄城出身的修士在说起自身经历的时候，因为受到的神魂冲击还未完全平复。好几个人都没掩饰好，表情上就露出了端倪。
说起进覆江城之前，分明有人露出了“是这样吗？”“哦，是这样啊。”“知道了。”这一类的表情。
而说起进城之后，就一个个都情真意切起来。
他们身体上的伤，多半是进城前留下来的。但是进城之后，就陷入了幻境之中，直接是神魂受影响的那种。
他们恍然觉得自己变成了覆江城的凡人，身体到处都是病痛。却要拖着这样的身体重复满是魔气、粉尘的高强度工作。
完不成工作会被惩罚。
偶尔到车间里面来视察的管事总是脾气很差，动辄打骂。
他们虽然大致知道这不是自己，但由于神魂直接受干扰而很难发挥出实力。就算用出一些道术道法，那些管事也会迅速变成怪兽，发挥出更加强大的力量。
虽然后来突破了幻境，神魂的冲击却不是一时间能消除的。
不得不全力以赴的平复，避免被那种愤怒不甘的心态冲垮道心。弄出认知错乱之类的毛病来。
无疑，魔气浸染让他们的防守更艰难、遭遇的冲击也更强。
要不是白菡以灵宝相助，能不伤神魂的拔除魔气，怕是有好几个真缓不过来。
甚至，是否是他们自己冲破了幻境这一点，都值得怀疑。
天虚宗和天河宗的人可都没忘记，是他们往这边靠近以后，邪神才从这附近跑掉的。之前都是在这个方位徘徊。
但这种事，就算说出来，人也多半不愿意相信。
天虚宗直接就没人说了。
天河宗的人更是当然不会做好事。
在这期间，去周围探查的纸莺也飞了回来。直接就往白菡的怀里钻——倒不是占便宜，它回来的时候惨兮兮的，显然是被魔气侵染了法禁。
白菡就很惊讶，惊讶它法禁受到影响，居然还活蹦乱跳的不受影响。灵性也远远超过了一般的灵器甚至法宝。
容臻当她不敢动手，“白师妹，把它放进水里泡一泡就好。虽然不是什么法宝，但这纸倒也不怕水。”
既然容臻这么说了，白菡自然也就不担心了。
用净水术往纸莺的身上淋。
纸莺的身上很快就浮现出栩栩如生的羽毛，抖一抖，剩下的净水就都被抖掉了。
有几滴水溅到了白菡肩头的浮光身上，惹得浮光愤怒的叫了两声。于是，纸莺又忙扑回到了容臻的怀里，得到了几缕纯净的灵气。
这才完全恢复精神，变得神气活现，开始叽叽喳喳。
从它的报告中可以知道，类似的“骨灰池”不只一处。
但找到的其他骨灰池都比较浅。
因为被魔气浸染太严重，它就找到了三个这样的地方，就赶紧飞回来了。
又根据纸莺的比划，它搜寻的地方，估摸着还不到外城的五分之一。且还只是大致搜索，专门找那种一看就很大型的厂房去搜。
足可见覆江城这么对待凡人是由来已久。
无妄城的闵宗师有些唏嘘，“说起来，我们在城外的时候，倒是忽略了一点。这座城外并无坟茔。”
换句话说，这座城市可能很久都已经没有正常的死人、下葬过了。
*
已经见识过这座城市最深的黑暗，邪神也已经远远避开，连纸莺去探索都只是被简单的魔气浸染。
接下来要探索的东西也就不多了。
黄绍和许鸣香两人又结伴迅速探索了一轮，这次是厂房之中的“宿舍楼”。
他们在宿舍楼里发现了不少有关法禁的书籍，和一些识字书。但没有发现任何可以称之为教典的东西。
当然，推测一下，也许对这里的凡人来说，也不需要什么明确条文的教典。
这些凡人的诉求很可能相当一致。
可这依然不是好事。
这意味着，这位肯定已经出问题的香火神明，缺乏约束，也无从推断其弱点。
此后……该查的东西，因为荒废的缘故，很快就查得差不多了，不管是天虚宗、天河宗还是无妄城自有的修士，其实都不怎么乐意往内城跑。
内城的各大家族，他们的家宅阵法都还在呢。
不少人的脑袋中都冒出了同样的念头：该怎么继续摸鱼呢？
但外城的平静也没持续多久。
在这时候，覆江上忽然亮起了大片的光华：一大片的修士，坐着各种各样的飞行法器，乌压压的一片，冲着北边的半城来了。
一眼望去看不到头，估摸着怎么着也得有上千人。
而且这些人显然不是落荒而逃。
在他们的身后，并没有巨人追杀。
至于魔虫，似乎是因为都和魔气有关的原因，在封城之后很快就不见了踪影，目测不大可能是修士们自己解决的。考虑到魔气罩一破，魔虫就一哄而入，更可能是被“邪神”给吞掉了。
没有巨人追杀，就足以说明，他们那个半城，这会儿已经基本安全。
为什么要来这半边？
*
“覆江城的法禁被屏蔽了。”丹鼎峰的黄绍判断。
不是被破坏，还是有一部分力量的。但足以让普通的飞行法器也能过来。
“总觉得大致知道他们这是要去干什么。”容臻将纸莺塞回自己的袖子里，若有所思。
白菡一直没吭声。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覆江城那边吸引的情况下，浮光忽然从她的肩膀上跳下去，跑进了黑暗。
完全没表示自己要去做什么。
鉴于浮光有传送到易岿身边又传送回来的经历，白菡倒是不担心它的安慰危，只是有些好奇。
在言醉招呼她的时候，她听话的站到了言醉的飞舟上。
知道了这里的凡人过得是怎样的日子，白菡的震撼还没全过。也确实是没了之前的那种急迫感。
她比容臻和其他没说出口的人更明白——或者说直观的感知到了将会发生什么，却全没有想出明确地章程：该怎么做？又能不能做到？
*
正如不少人想到的。
从覆江城南边过来的修士们，并没有吸引到巨人的仇恨，没被巨人攻击。他们乌压压的飞到了内城之中，各个开启阵法防护和巨人打消耗的家族上空，大声嚷嚷起来。
让他们“交出罪人”。
情绪相当激动。
无妄城的一个金丹法师扯着嘴角，“看来这些人一样也受过神魂冲击。但看起来没那么严重。”
金浅一脸吃瓜看戏的表情，舔舔虎爪，“毫无心机”的道，“也许是在你们身上汲取了经验？”
这个金丹法师的脸绿了。
还真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说他们受到的冲击轻一些，消耗少一些，又不是恰好被天虚宗的人找到。他们八成也是要找范家“要说法”的。
再考虑到这个地方被“邪神”封锁，只能说，牺牲范家这些家族来获取离开的可能，也是理所当然吧。
但是，范家肯定是不可能这么想的。
哪怕一干修士已经在他们的头顶，痛斥了他们的罪行。
——当然，站在这些修士的角度，范家主要的罪行不是杀了多少凡人，而是造成了邪神，让众多修士陷入了危险之中。
白菡听见，下意识的想要抱抱浮光，用浮光柔软的毛发安慰一下自己，却理所当然的抱了个空。
不多时，没有参与声讨，而是远远旁观的众人就看见，赶在那些群情激奋的修士忍耐不住要动手前，范家主宅之中，唐烨飞了出来。
声音几乎立刻传遍全城，“诸位，范家妄杀凡人的前任家主及其嫡系都已经被诛杀！香火神明的诞生，又怎能算到范家所有人身上？”
“再者，如今这位神明的想法，可能是为信徒复仇。可那些凡人信徒又有几人知晓，到底有多少人算是他们的仇人！杀了所有北城家族的修士就足够吗？香火神明会因此而如诸位所愿的就此消失吗？只怕它的力量会变得更强、更混乱！现在就能让诸位一起来声讨，在那之后呢？”
虽然对绝大部分来声讨的修士来说，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但他的灵体，多多少少也还是起到了一点效果。
原本众志成城的声讨之中，顿时就出现了一些质疑的声浪。
白菡看着在修士们的声讨声中，行动变得迟缓的巨人们，叹了口气。
人到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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