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燕带他们来到了一处山洞，踏过结界时脚下落叶翻飞，山洞内藏着好多尚未修成人形的小妖，身上多少都带着伤。
妞妞像是经常到这里来，从怀里掏出一把偷藏的糕点，挨个分给那些小妖，与它们玩成一片。
笑语欢声响彻，阿燕不禁动容，“这些妖从前都是与村民生活在一起的，帮了不少忙，可自从村子里来了一个修士，散播谣言妖会带来灾难，村民对我们的态度便产生了转变。”
这跟沉音印象里的村子完全不一样，她无措地看向夙渊，不知创造假象的人到底是谁，究竟有什么目的。
阿燕的目光落在他们几个之间，“总之，村子对妖来说非常危险，这里有结界，寻常人无法靠近，是去是留，你们自己决定。”
这是将他们当成受迫害的小妖了。
倾陌思忖一息，抢先开口，“留下！既然有地方安身为何不留？”
晚上会起迷雾，他可不想再回到那间只有一把椅子的破屋了。
阿燕对此没有疑义，“里面还有休息的地方，你们自己收拾。”
午后，太阳渐渐偏移，未免引起家人怀疑，妞妞不能待太久，沉音便提出要亲自送她回去。
岂料妞妞摇头，“姐姐，你万一被人发现就不好了，我自己可以回家。”
“那你哥哥怎么办？他欺负你的。”
妞妞垂下头，一双手指搅弄在一起，“我回家找爹娘，他就不敢了……”
直觉事情没有说的那样简单，沉音坚持要将她送回家，“我化人形很久了，不会有人发现我的。”
她今日在村子里乱逛并没有被村民识破，想来也是有些本事的，妞妞其实很害怕守在村口的那些顽皮孩子，内心争斗一番便点头答应了。
倾陌站在洞口，望着一大一小远去的身影，一声感叹，“她只学到了你的善良，却没学会狠辣一面。还是说……你没教过？”
夙渊与他并肩而立，“沉音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有些阴暗的东西，不太想让她这么早接触。”
“你真打算传位给她？”倾陌眼中闪过错愕，在夙渊妖宫一应事务都交给对方打理时，他便觉得不对劲了。
夙渊微微侧眸，“人妖共存只是第一步，灵气复苏，万物生灵之间的界限终会被打破，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力维护九州安定……而我们，又能活多久？”
千年亦或是万年，日月交叠时代更替，永生太遥远，夙渊早已做好湮灭于尘世的准备。
但倾陌胸无大志，也不打算为天道卖命到底，鄙夷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和尊主才是一条心，像我们这种底层打工人，有一日混一日罢了。”
话落他转身进了洞里，收拾今晚休息用的床铺，夙渊对他的背影默叹了一口气，倾陌能为自己而活，其实这也是他最想看到的。
山洞的小妖多，栖息环境十分简陋，即便阿燕也只是在洞口有一块草席大小的位置。倾陌从外面抱来干草落叶，给自己铺了一床小窝，抬头无意一瞥，一条黑色的影子忽然从洞外窜了过去。
直觉不太对，他急忙追到洞口，只见一只黑猫蹲在旁边的碎石堆，看见他以后，轻盈身姿一跃而下朝着树林深处不见了踪迹。
倾陌下意识抽出琴弦抬脚追逐，这时一只手从身后死死按住他的肩膀。
回过头，夙渊冷着一张脸，警告道：“倾陌。”
二人僵持了一会儿，倾陌败下阵来，无奈道：“好好，不追了便是，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这个空间内情况变幻莫测，敌人刻意将沉音也引了进来，不知在打什么主意，夙渊的担心不无道理。可是一直防守便会一直被动，这不是鬼煞的风格，若是他一个人在此，纵使刀山火海也会闯一闯。
只可惜现在拖家带口的。
转头回去继续整理小窝，夙渊跟在他身旁。
“你怎么办？”他问夙渊。
后者盯着他的简陋小窝，目光幽幽，“锦鲤兄弟自然要睡一起。”
“……”
太阳落山之前沉音回到山洞，一进来便看见倾陌和夙渊坐在一堆乱七八糟的落叶间大眼瞪小眼。
“沉音，你来评评理！旁边那么大一块地儿他不睡，非要和我挤！”倾陌用力推了一把夙渊，不愿分享自己辛辛苦苦搭的床铺，结果对方分毫不动，铁了心霸占到底。
“这里妖多地少，那边还要留给沉音的。”
沉音闻言看看君上给她留出来的那块地儿，确实大了些，她一人也用不了。
“其实我……”她刚想不睡也可以，君上锐利的目光便投了过来。
她顿了顿，立刻躺下，身体摊开呈大字占领了空地，“鬼煞大人，您还是听君上的吧，地方小了我睡不开。”
倾陌：“……”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阿燕从外面找了些食物回来分给小妖，分到倾陌这边的时候，他扔下几块干粮，“休息时间不要吵闹，若不想睡可以去洞外站岗。”
倾陌不吃干粮，把头一扭愤愤不平，一个两个都来欺负他！
“你确实太吵了。”夙渊笑意更甚，曲臂躺了下来，“昨夜没睡，赶紧休息吧，我不挤你便是。”
这么大一个不挤才怪，倾陌气鼓鼓侧身躺下背对着他，不禁琢磨自己到底何时惹了这个小心眼，怎么近来一直针对自己。
难道……是因为上次受伤？还是这次不小心勒了手腕？他毫无睡意可言，悄悄转头看向夙渊，后者背对着他，隔着几层厚厚的衣物，根本看不出伤势如何。
深夜，山洞内的小妖们都睡着了，阿燕在洞口闭目打坐，耳边只剩安静喘息。
未知环境中保持着高度警惕，夙渊发出一点儿动静倾陌便醒来了。
夙渊颤着胳膊闷咳，无知无觉翻了个身，恰好拱到了同样翻身的倾陌怀中，吓得他手足无措不敢乱动。
死猫，睡个觉都不老实。
洞口投进来些许光亮，夙渊身体抖动得越发厉害，咳嗽声也越来越大，最终将阿燕也惊了起来。
后者眼光一扫，走过来，“他怎么了？”
“没事，老毛病了。”倾陌说得简单，伸手到病猫怀里一通乱摸，找到了他随身携带的药物。
千辛万苦挣脱了猫爪子，倾陌爬起来，看了看沉音在角落睡得香甜，便也没指望，“能生火吗？我想煎个药。”
阿燕微微皱眉，“可以，去洞外。”
倾陌摘了夙渊的储物袋，从中找出煎药工具，到洞外生起了火。
夜晚整个山洞四周都被迷雾包绕着，与昨夜那间房屋一样，想来黑衣人许是摸清了他们的夜探能力，故意在天黑时将他们困住。
倾陌自顾自煎药，对迷雾视而不见。
夙渊喝的药方都经过精心调配，味道在他闻来是令人作呕，一边煎药一边怨念，既然是为他受的伤，这顿药就当是赔罪来了。
木柴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他走神片刻，肩膀便忽然靠上来一个人。
倾陌额角抽搐，深吸了口气，耐着性子问，“怎么起来了？”
夙渊裹紧了大裘，寒冷空气被阻挡在外，给予了身体分毫温暖，“你不在身边，冷。”
“拿我当暖炉了？而且这天根本不冷！”
“嘘——”夙渊半眯着眼睛，蜷缩靠近火源，火光照在他的半边侧脸，浓密纤长的睫毛投下阴影，脆弱易折，“小点声，会把那些孩子吵醒的。”
倾陌气不打一处来，“你刚才咳嗽比这声音还大。”
夙渊默不作声，盯着咕咕冒烟的药炉发呆，沉重的喘息似是在叹身体的无奈。
汤药还需再等片刻，他在腰间摸了摸，没找到自己的储物袋，便朝倾陌伸出了手。
“做什么？”倾陌明知故问。
那储物袋里除了药就是药炉，连块碎银都没有，翻找了半天也没能讨点甜头。
见他不想给，夙渊也不硬要，而是拿出用帕子包着的碎玉镯，低声咳嗽，“咳咳……太硌了，把这个放进去。”
看到这碎镯子就来气，倾陌把储物袋扔给他，“你上次都说了人家不喜欢，捡这破烂回来做什么？”
夙渊一块块将碎瓷排好，细细包好后放进去，“很久以前的事了，也许是我送的形式不对，回去磨成串珠说不定他会喜欢。”
“很久是多久？”晚睡的孩子有八卦听。
夙渊垂眸想了个半天，给不出一个确切的数字。
倾陌以为他不想透露，顿时没了兴趣，“你不说家财万贯也是位高权重，就拿这捡来的东西送，人家会喜欢才怪。”
水汽咕噜咕噜顶起壶盖，药煎好了。
夙渊捧着热腾腾的药碗，反复琢磨方才的话。是啊，一切都过去了，他怎么能像以前一样按照自己的感觉来呢。
抵在唇边的药碗迟迟不动作，倾陌着急，恨不得给他灌下去，“想什么呢？赶紧喝完睡觉！”
“倾陌……”夙渊索性不喝了，问出心中的疑问，“如果是你，会更喜欢有价值的贵重物品吗？”
“废话，我就是个物质的人。”倾陌翻了个白眼，继续催促他喝药。
夙渊喝了药，很认真在思考，倾陌又怕给人带偏，坏了一桩姻缘，“我只是说我啊，千人千面，说不定人家不看重物质钱财呢！”
“我知道了。”夙渊释然一笑。
一碗药灌下去，又有先前的解毒丹发挥作用，夙渊伤口疼痛消减了大半。收拾好药炉，二人一前一后回了山洞，阿燕将方才的情形尽收眼底。
“你们兄弟感情真好。”
“要不怎么是兄弟呢！”倾陌一拍胸脯，卖弄兄弟情深，一回头见自己亲爱的兄长又把床铺位置给占了。
阿燕嗤笑道：“现在还是兄弟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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