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倾陌还在睡梦中，洞中的小妖早已纷纷起身，妞妞也迎着朝阳跑了过来。
阿燕为她打开结界，女孩带了几颗糖，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糕点没有了，只找到了糖，大家不要嫌弃。”
这些小孩爱吃的东西原本娘亲给兄妹二人分得很公平，可是属于她的那份却被哥哥抢走拿去和小伙伴们分了，所剩无几的糖还是藏在了枕头下面才幸免于难。
沉音睡了一晚，精神养好了许些，她注意到妞妞脸颊尚未干涸的泪痕，不免担心，“怎么哭了？是不是他们又欺负你了？我去帮你欺负回来！”
这一嗓子将倾陌吵了起来，青年哼唧着翻了个身，觉得肩膀十分沉重，他睁开眼睛，入目是柔软乌黑的发顶，一颗脑袋正枕在肩上当枕头。
他登时额头青筋暴起，“……滚、开！”
另一边，妞妞躲到沉音怀里，小手擦着眼泪，吸吸鼻子委屈又难过，“姐姐，小花被打死了……”
“小花……是你们家的犬妖吗？”这个名字唤起了她的记忆，在真实世界中，小花是妞妞家养的一只犬妖，自小陪她长大。
像是找到了难过的发泄口，女孩边说着，小声地抽噎慢慢变成痛哭，“呜呜……顾大人去了我们家，他说……小花马上就要化形害人了，然后……然后爹娘就把小花打死了呜呜呜……”
同类丧生，阿燕面无表情的脸上终有所动容，心生愧疚，“我想过将小花带过来的，但顾宽一直守在村子里，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对不起，妞妞。”
——“错的不是你。”
他们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阿燕转头，见夙渊已经起身了，对方抵着拳咳嗽，嗓音沙哑，“错的是那些残害妖族的无知者。”
倾陌伸了个懒腰，甩开胳膊，肩膀被枕头睡了一夜，哪哪都疼，“你们说的顾宽，就是教村民害妖的修士？”
阿燕点头，目光在他和夙渊之间来回徘徊着，“我算是此地唯一修炼化形的妖，但顾宽修为高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倾陌对上他的视线，瞬间明白为何他会如此轻易让他们住进山洞了，原来是想让帮忙对付顾宽。
他尴尬的咳嗽一声，动作亲密的揽过夙渊肩膀，又贴又蹭，“别看我们，锦鲤兄弟化形也只会吐泡泡，送上门给人家当沙包打还差不多。”
阿燕面露怀疑，倾陌继续说瞎话不眨眼，将这个烫手山芋抛给未来妖君接班人，指着沉音道：“这只小百灵鸟打怪厉害！一拳一个！”
“……啊？”沉音眨眨眼，疑惑指了指自己，说反了吧？对面一拳一个她还差不多。
推辞之意明显，阿燕也不强迫，“村外有顾宽设下的迷雾阵，你们也出不去，如今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们有的是时间考虑。”
何止是村子，连这个山洞外面都有，倾陌心如死水，虽然这一切都是黑衣人的阴谋。
妞妞心情难过，在角落里缩成小小一团，小妖们都上来围着安慰，不多会儿，洞外忽然响起了声声怒骂——
“小怪物你赶紧滚出来！是不是把妖怪也藏在里面了？！”
“吃里扒外的东西，就知道糖是你偷的！”
倾陌掏了掏耳朵，这声音熟悉，有些像昨日被他吓跑的小男孩。
妞妞惊恐地瞪大眼睛，瞬间面无血色，“是哥哥……！他跟来了……千万不能被他发现你们在这儿，要是去告诉了顾大人……”
“你怕他？”倾陌哼笑，没睡好一肚子起床气，撸了撸衣袖，“等我出去把他头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说完便大摇大摆地走出山洞。
夙渊看向仿若无事发生的阿燕，“你不阻止？”
闹出人命，恐怕这个藏身之地就待不得了。
“你们兄弟感情这么好，这话难道不该我问你？”阿燕挑眉，“而且我想看看你弟弟的实力。”
夙渊眼睫几不可见地颤了颤，仔细算算，他确实比倾陌年岁大，可并不想占了“哥哥”这个便宜。倾陌在他心中拥有一个特殊位置，而弟弟则是那只傻乎乎的糖糕。
倾陌出了山洞，见男孩孤身一人，小团伙也没跟来。
对方认出他是上次扒自己衣服的那人，咽了口唾沫胆怯退后，“你……怎么又是你！那个小怪物呢？是不是你把他藏起来了！”
“什么小怪物？”倾陌笑容奸邪，一双白净的拳头捏得咔咔作响，“我只看到了一只不识好歹的小兔崽子。”
“你别过来……别……啊——！”
随着声声惨叫，男孩的衣服尽数被撕成了碎布，拴成一条绳子捆在了腰间，倾陌满意地将他吊在了一棵粗壮的树干上，耳边回荡着孩子哭天喊地的哀嚎。
“吵死了！”他一巴掌拍到男孩脑袋，“再哭把你舌头割了！”
目睹“行凶”全过程，夙渊无奈勾起唇角，倒是觉得十分眼熟。
先前皇城的御妖师，去烟云阁找了一趟麻烦，便是如此在一夜之间被挂到了城墙上。
真是恶趣味。
阿燕对怎么欺负孩子没兴趣，认真端详着倾陌随意缠绕在腕间的弦丝。
“琴弦如此脆弱，还能拿来当武器，倒是头一次见。”
夙渊看向他，异色瞳孔中隐藏着深不见底的情绪。
阿燕身为妖，认不出妖君的眼睛，也认不出鬼煞的七绝弦，村子并没有幻境表现得这样封闭，那只能是……真实世界中的他已经不在了。
这只燕妖很大可能死在了鬼煞现世之前。
男孩光溜溜地挂在树上，嗓子都哭哑了，自己安慰自己，幸亏周围没什么人，实际山洞里所有小妖都看见了，妞妞惊呼的一声，捂住眼睛背过身去，小妖们则是笑得前仰后合，对着男孩指指点点。
倾陌收拾完熊孩子，回到山洞还在骂，“小屁孩欠收拾！老子还治不了你？谁都别帮他，挂个三天三夜就老实了！”
一个孩子这样吊上三天三夜怕是要没命，虽然犯了错但罪不至死，夙渊提醒他注意分寸，转眼便见那道黑影又出现了，轻巧地跃至半空，锋利的爪尖划断了男孩腰间的绳索。
男孩惨叫着摔在地上，狼狈地爬起身，哭爹喊娘逃回了村子。
黑猫大功告成，爬到树上舔了舔爪子，暗黄的眸子看向洞内他们所站的位置，闪烁着挑衅的意味。
倾陌鼓起一张脸，忍得了一次忍不了第二次，他对这只黑猫的印象非常差，蹿到外面甩开琴弦便朝着对方袭去。
一击未中。
黑猫以一种刁钻的姿态躲开，越上山洞后的碎石一路飞跑。
倾陌眉头深皱，盯着它那条微跛的后腿，对跟过来的夙渊道：“不对劲，得追上去看看。”
夙渊本是不同意他冒进的，但这次情况特殊，便点头道：“我和你一起。”
脚下碎石颇多，黑猫灵巧的身姿在其中穿梭着，他们刚追上来，对方便蹿没了踪影。
“瘸一条腿还挺能跑！”倾陌扶腰喘了口气，察觉到异样，胳膊肘戳了戳夙渊，“诶……你有没有感觉……特别累啊？”
夙渊的体能比他还差，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阵阵憋闷，“有灵力压制……我们发挥不出全部力量，不能再追了……你看山上。”
倾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本晴朗苍翠的山头，此刻被一层浑浊的迷雾所覆盖，好似只要靠近，便会被吞噬其中。
“看来这东西修为也不怎么样，空间幻化只能到此。”倾陌不屑嘁了一声，“你说……这黑猫也是瘸子，会不会就是那黑衣人变的？”
“大概……但我见过另一种情况。”夙渊幽幽道：“主人身体残缺，并有着变态嗜好，喜欢将养的宠物变成和自己一样。”
倾陌听得一阵恶寒，忍不住抬脚踢向碎石，“那是真变态。”
碎石有所松动，顺着微微倾斜的山坡滚落，撞到了另一块石头，接着轰的一声，周围地面塌陷，露出一个大坑来。
两人怔怔对视，倾陌低头看向自己的脚，“难道我梦寐以求的神力终于练出来了？”
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夙渊走到大坑边，探着头往下望，只见坑内迷雾翻滚，隐约透露着下方的猩红咒印。
又是骷髅印！
他凝神退后，闭眼深吸一口气，提醒道：“别看！是骷髅印！”
倾陌一听连跑带跳躲得远远的。
“喵～”这时黑猫叼着一朵嫣红的花儿光明正大从他面前跑过，似是在张狂告知，这里的一切都是它的杰作。
倾陌每次都抓不到这只黑猫，这次也是一样，气急败坏，“夙渊——！你变回原形让它瞧瞧厉害！”
黑猫钻进了乱石狭小的缝隙中，忽又从另一处出现，耍得他团团转。
冷冽的眼眸扫过黑猫变幻莫测的身影，夙渊安慰他，“幻化空间何必当真？不过是畏首畏尾的鼠辈罢了，但这入梦要当心，我们先回去提醒阿燕。”
“哼——！”
…
山洞内，妞妞正蹲在地上，满脸苦恼和阿燕说着些什么。
“妞妞，怎么了？”夙渊一回来便见着女孩这副模样，温声询问，他身带的那种温柔气质很容易得到小孩子的信赖。
“大哥哥。”妞妞满心自责，“我不知道哥哥他跟来了，万一回去告诉顾大人，会不会给阿燕和你们带来麻烦呀……”
“不麻烦。”阿燕对此浑然不在意，“以这两位锦鲤兄弟的身手，和顾宽打一架不成问题。”
能者多劳，倾陌吃多了灵曜宫的亏，装成小锦鲤就是为了让别人将他当成废物，“很成问题！我们要是有那本事早跑出去了，干嘛非得挤在这儿？”
又理直气壮地指着夙渊，“还有他，昨晚你又不是没看到，两步一喘三步一咳，睁眼活着就很好了，还想让个病秧子打架啊？”
阿燕对夙渊的第一印象便是修为高深的大妖，可从昨晚的表现来看却不是这样，他有些拿捏不准，但不想轻易放弃这个帮手，“……病不代表弱。”
沉音给小妖梳理好毛发，探头过来问道：“妞妞，今天还要回家吗？”
倾陌方才现身将小男孩好一通羞辱，这处妖的藏身之所也不太安全了，她担心妞妞现在回家会被报复。
“嗯！”妞妞认真道：“姐姐放心，顾大人只抓妖，不会伤害我的。”
“呦，还是个有原则的坏蛋。”倾陌抱臂懒散地倚在洞口。
突然，狂风骤起，树林间枝叶沙沙作响，小妖们嗅到了危险气息，顷刻藏进深处抱成一团。
“不好，快躲起来！”阿燕心头一紧，抱起妞妞退至洞口，这股风他太熟悉了，每次风起，那把剑都会带走一个妖的生命。
倾陌嘴角一抽，拍了拍自己的乌鸦嘴，“不会说什么来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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