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无翊不想与楼下之人多费口舌,手上的剑已经迫不及待重见天日。
刀光剑影间,哀嚎一片。
一个、两个、三个……
苏无翊杀鸡儆猴,先挑为首的几个亲传弟子下手,那些外门弟子见了,有的吓得心惊胆战,像过街的老鼠一样东躲西藏。
有的早就放下来佩剑,唉声叹气地求饶。
苏无翊无心恋战,将带头的那几个收拾一通,也没下死手。
至于十一……
在玄泽宫时就屡屡造谣,刚才又出言不逊。
苏无翊实在没有大度到对他网开一面。
剑架在他的脖颈上,方才威风凛凛的十一如今吓得瑟瑟发抖,一动也不敢动。
“十一,好大的威风。”
“我错了!三师兄!你就饶过我吧。命令是师父下的,我只是奉命办事。你知道的,师父最讨厌不听话的人了。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苏无翊收回了手中的剑,眼睛都没眨一下:“你是死是活于我无关。帮我带句话,叫他老人家见好就收。这么多年的恩恩怨怨,他只是中个毒而已,还能苟延残喘留着一条命。若他再蹬鼻子上脸,就别怪我赶尽杀绝。”
“多谢三师兄饶我一命,师父一定会知道你的苦心的。”
苏无翊漫不经心地擦拭着剑身上的血:“我的苦心?”
“师兄你对同门手下留情,是不想让师父难过吧?要我说,你何必闹因爱生恨这一出呢?师父他是在意你的。真要怪,就怪闻陵那个窝囊废……”
十一话还没说完,脖子上忽然又架着一把刀。
“你错了,他难不难过与我何干?但你们若是敢动闻陵一根毫毛——我不介意让你们尝尝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对了,再告诉你的主子,他中的毒,除了我无人能解。他最好安分一点,否则毒发身亡也是咎由自取。”
因为屋里的人,苏无翊终究是手下留情,并未赶尽杀绝。玄泽宫一种人,苏无翊再不喜,也都留了活口。
玄泽宫的人悻悻地离开。
苏无翊回到屋里,床榻上的人却无影无踪。
他精心布下的阵法也被人破了。
遭了!声东击西!
方才与玄泽宫的人交手时他就发现了,玄泽宫武功最高的那五个不在。
闻陵灵力低微,不会出事吧?
苏无翊正要施展天地寻影术寻找闻陵的下落,却被一双手蒙住了眼睛。
那人身上没有气息,像是一缕元神一般。
能不动声色地接近他,这个人究竟是谁?
苏无翊手上的剑呼之欲出,只是想着那万分之一的可能,终是不愿贸然伤了身后的人。
“苏无翊。”
果然。还好。
“闻陵,你骗得我好苦。”
苏无翊的手触碰到覆在双眼上的那双手。
手与手相碰的一瞬间,他却是像是被虫子咬了一口,飞速地将手抽了回来。
蒙住他眼睛的那双手也移开了。
苏无翊再睁开眼时,黑暗无影无踪,闻陵手叉着腰站在他眼前。
光和闻陵,同时映入他的眼帘。
二十年,闻陵装窝囊废装了二十年,竟然将他也瞒了过去。
苏无翊抬眉浅笑:“灵力低微、不通仙法?却能轻而易举地破除我的阵法?”
闻陵故作无奈地摊开手,撇撇嘴道:“唉,还是被你发现了。”
下一刻,闻陵却是凑到苏无翊面前笑着说:“苏无翊,其实我挺厉害的,我能保护你。”
他离得那样近,苏无翊甚至可以能听到他的心跳声,能触摸到他温热的体温。
心里一酸。一时间竟觉得不那么真切。
仿佛站在他面前的闻陵只是他的黄粱美梦,风一吹,人就消失不见,梦也化为乌有。
苏无翊揉了揉眼睛。
是真的。
从来都没有人对他说过这种话。
苏无翊自诩看透人心,自以为对这世间了无期待。
直到遇到闻陵。
他说:“苏无翊,你会痛的。”
他说,会陪着自己。
现在他又说,他会保护他。
这样好的闻陵,怎么叫他舍得离开?
心里是窃喜的。
可苏无翊偏偏染上得寸进尺的毛病,还想逼着闻陵再哄哄自己。
“二十年了,我竟然都没有看出来。在你眼中,我终究是萍水相逢的外人了。”
“不是!”闻陵急匆匆地反驳,“苏无翊,你不是外人。”
苏无翊继续:“那为什么骗我?”
其实他根本不在意闻陵为什么瞒着他,只要闻陵站在他身边就好了。就像今天这样,只要闻陵站在他这边,哪怕是拼尽所有,苏无翊也会用命护他周全。闻陵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站在他身边,他就心甘情愿奉上一切。
现在,他就想听闻陵哄哄他。
隐瞒二十年,哄哄不过分吧。
闻陵笑嘻嘻道:“或许是……想要三师兄保护我。虽然你每次都做得不动声色,但我知道,每次出事在背后默默保护我的人是你呀。苏无翊,谢谢你。如果我告诉你了,你岂不是就不会默默关注我、替我报仇、救我于危难了?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你……”
苏无翊设下的陷阱却把自己埋了进去。
闻陵看着苏无翊红透了的耳根,一时间起了坏心思,还想趁热打铁:“苏无翊,你给那老狐狸下毒该不会是为了给我出气吧?”
苏无翊红着脸反驳:“不……不是。”
闻陵步步逼近:“师兄,承认吧,其实不止是我离不开你。你也挺在意我的,对吧?”
苏无翊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离不开我?”
“对啊,我离不开你。”
闻陵说得理所当然,好像这话早已在心里酝酿过千遍万遍,已经刻进了骨血。
苏无翊轻叹了一口气:“你一贯是会哄人的。总是甜言蜜语说得天花乱坠。一分感情也能说得十分真。”
可是闻陵,是我离不开你。
后面那句苏无翊不敢说出口,也不能说出口。
有时候,往前多走一步,哪怕是一小步,也有可能跨入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这些话闻陵能脱口而出,可他不行。
苏无翊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刚来玄泽宫的时候什么法术都不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厉害的?”
闻陵垂眸。
刚进玄泽宫的时候,闻陵确实是废物一个。灵力低微,法术不会。
要怪就要怪他失忆了,一点都记不清从前。
但是眼睁睁地看着宿予为了救自己命悬一线,而自己却束手无策……那种无力感,他死都不要再经历一次。
再进玄泽宫以后,为了让师父和同门安心,他表面上装得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但暗地里拼了命地修炼,只为让自己更加强大。
要找到释乙水偿还宿予,他可不能真是个废物。
日积月累,努力总归是有回报的。
二十年的光阴,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闻陵了。
闻陵实话实说:“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强大一点。不过,这不能让师父和那些师兄知道,所以我就只好装柔弱了。反正,真遇上什么危险,三师兄会保护我的。”
“苏无翊,你不会怪我瞒着你的,对吧?”
苏无翊低头不语。
闻陵以为他生气了,扯着他的袖口撒娇道:“以后有事我绝不会瞒着你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好不好嘛~”
一句“好不好嘛”就像是软绵绵的面团,在苏无翊的心上揉搓,而后蔓延至每一寸肌肤,叫人心生贪恋。
得寸进尺这种本能,人人无事自通。
苏无翊也不能免俗。
苏无翊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条斯理道:“其实……我没有生气。”
于是乎,闻陵又开始花言巧语:“我就知道,三师兄宰相肚里能撑船,心胸宽广,宽宏大量,海纳百川,光明磊落……”
苏无翊心想:可是闻陵,我既不光明,也不磊落啊……
若你见了真正的我,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必回会对我避之不及,恨不得从未与我相识。
你不会知道的,当年悔过崖上,洁白的雪落在了如何肮脏的尘泥之中。
*
闻陵亲手在庭院里栽了棵桃树。
他每日出门前都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桃树的树枝,迫不及待想要吃桃子。
眼瞧着桃花开了,眼瞧着枝繁叶茂,还没等到桃子成熟,闻陵他们却要离开这座小城。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也不知道那个时候桃子还能不能挂在枝头。
“霁乐,收拾收拾东西,咱们明日启程去泽陵。”
用过早膳,闻陵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晃荡。
霁乐此时正蹲在桃树下看着地上的蚂蚁搬家;苏无翊则是在亭子里打坐静思。
听闻闻陵的话,两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不约而同。
霁乐虽然疑惑,但没有多问,只是乖巧地点点头:“哦,好的,我知道啦。闻公子,我先去收拾东西了。”
闻陵和霁乐相识已有两月,霁乐一直一口一个“闻公子”。
闻陵劝他不必拘谨,可霁乐却坚持这样称呼,还说要报答他的恩情。想必是感恩之心作祟,他们之间总隔着一点距离。霁乐一直到今日都没改口。
他上辈子不是这样的。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走上一条自己心里也没有底的路,上辈子的宿予潇洒,勇敢,随心随性。
这辈子的霁乐行事小心翼翼,大抵是从前的日子过得太苦。
如此想着,闻陵有些心疼,便难免责怪自己没能早点寻到他。
眨眼的功夫,苏无翊已经飞到闻陵身边:“去泽陵?”
泽陵是人界最东南之城,再往东,便是妖族的地盘——九溟之地。
闻陵解释道:“这些天,我一直在查找释乙水的下落。翻遍古籍,得知释乙水在人界东南方。”
苏无翊不容置疑道:“我也要一起。泽陵再往东便是妖族地界,我不放心你们。”
闻陵笑着说:“早把你算进去了,你当然要一起。不然,一个人在这儿,守着孤零零一棵桃树,多无趣。而且……我答应过你的,和你一同看遍人间风光。如今,不正是好时候?”
苏无翊一直觉得自己不喜欢被人控制,不喜欢被安排。比起成为旁人计划中的一部分,他更喜欢高高在上冷眼旁观这世界,看着旁人一步一步走向宿命注定的结局。
可遇到闻陵之后,一切都变了。
他喜欢这种感觉——闻陵的计划中有他的感觉。
他于风中久久伫立,来去无踪的风停留在他的耳畔,想要带他一同。
真好。
即将开启新的旅程,闻陵恨不得眼睛一闭一睁,就已经在泽陵了。
闻陵的兴奋不仅是因为即将得到释乙水,而且……
故地重游,想起来,难免有些激动。
闻陵一高兴,总是想找个人分享自己的心情,嘴巴就不想停下。
他一边荡秋千,一边“喋喋不休”:“对了,苏无翊,你知道我为什么取名‘闻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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