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昀虽然是丹修，但是受益于五大宗门大力推行的炼气期基础通识课，她对其他常见道门也有一些了解。
比如说御剑这门课，就算是剑修，通常也是本门剑诀练过第二层才有机会接触。个别讲究的宗门甚至专门为御剑开了门课。
而周行邈，据她所知，一没剑修指导，二没相应的心法加持，就连剑都是不知哪个犄角旮旯捡来的小垃圾。却能平平稳稳把五菱开出迈巴赫的风驰电掣。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乔昀反手抓住大徒弟的手腕，目光灼灼的盯着她：“邈邈，你是不是背着我有其他师父了？”
周行邈手腕被巨大的力道死死扣住，她闻言甚至来不及反应那阵疼痛，脸色微微一白，虽然莫名其妙，急切的否定已经脱口而出：“师尊收留我十余载，待我如亲人一般。徒儿为何要做这种令师尊伤心失望的不义之事？！”
乔昀松开周行邈的手，连忙安抚：“为师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你御剑御的太好了，想打听一下你是跟谁学的，为师也想去进修一下。以后出门方便。”
周行邈抿唇，眼神恢复了一些清明，解释道：“我先前外出除邪祟的时候，在山下坊市的聚宝阁处理了一批旧书，其中有本写了批注的御剑术功法只要一个下品灵石，我便买回来自行研读了一下。月余便能御剑飞天。”
旧书？自学？一个月？
乔云听的眼前一亮，一亮，又一亮。
这不是天才是什么？
乔昀痛心疾首，好好一个剑修苗子，就这么被破炼丹的给耽误了。
乔昀喜欢清净，弟子们的住所都在离山顶大殿数里开外的山腰腰，她大手一挥把周行邈扣在了自己的大殿内。用传音符不知给谁传个信之后，事无巨细的打听起她们五师姐弟近期的情况。
期间还敷衍了几个传音来祝贺的宗门长老。
周行邈自然的在一旁给乔昀端茶送水，一边回应，一边心里重新泛起不安。
师尊突破后性情大变，总说些奇怪的话，她既担心对方的身体是否出了岔子，又有些隐秘的欢喜。原来的师尊一心追寻大道，如高山之巅的万年白雪，世界里干净的容不下一点俗世杂念，不像现在，会主动关心她们师姐弟，会与她同乘一剑、甚至打算牺牲修行的时间来教导她们。
周行邈天生就是正经到有点古板的心肠，这点欢喜背后的含义她是死也不愿意去深思。
只是在不为人知的地方，见到那双不染尘埃的明眸映入自己模样的瞬间，经年埋藏心底的种子骤然开出了一簇孱弱易碎的花。
不多时，一个年轻俊朗、身着湛蓝长衫，腰悬灵剑的男子匆匆走进大殿。
正是水栖峰峰主，也是乔昀的亲师弟，应清霄。
当今世上，五大宗门是修真界的顶点，偏居一隅的流云宗则只能勉强挤进炼丹届的九州五十强。
为了拯救宗门岌岌可危的排名，当代的宗主卜风成弃卒保车，把剑修、符修、器修等等不擅长的短板统统砍掉，只剩下丹修一脉大力发展。
在资源的倾斜下，流云宗的其他修士纷纷跳槽跑路，五个峰主中只有实力较弱的水栖峰还收了零星的剑修和符修。
而作为筑基便成功独自炼制出二阶丹药的丹道天才玉仪仙子的首徒，周行邈自然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先前的乔昀也完全没有想过这茬。
但现在不一样了，常言道，一切的恐惧，都来自火力不足。周行邈既然被天选了炮灰后宫这种高危职业，战斗力自然越高越好。
乔昀迫不及待地让原本身为剑修的应清宵试试周行邈的天赋，一番根骨与实战的考察后，对方收了剑势，点点头，又摇摇头。
乔昀拍拍小师弟肩膀：“不要磨叽。我们赶时间。”
一峰之主应清宵从小性格软塌塌，被师姐一催，连忙解释：“师侄是个好苗子，如果能散基重修，假以时日必然能在剑修一道上有所成就......”
散基重修，损修道者根本，散基后虽然可以重新选择修行的功法，但也意味着修行者要重新来过，从练气起步，再次筑基的难度也会翻倍。
修真者向来对入道十分谨慎，从一而终，改换功法的条件少有人了解，应清宵话说到一半瞥见乔昀逐渐凝重的表情，便很识时务地停了下来。
乔昀思忖片刻，看向应清宵：“我记得你的功法，踏天歌，好像前两层不需要以剑入道也可以修炼吧？”
应清宵面带忧虑，点了点头。
乔昀嗯了一声，眼神落回了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周行邈身上，问：“邈邈，你愿不愿意跟应师叔修行剑道的功法？”
周行邈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一瞬间变得十分难看，但很快恢复如常，她低头冲乔昀行了一礼，道：“但凭师尊安排。”
乔昀很满意，虽然大徒弟有天赋，但是也得试试才知道她喜不喜欢。毕竟修行丹道这么久，让她仅仅为了提升战斗力放弃多年的道行修为实在不值得，若是她真的对剑修一道无感，自己再想其它法子帮她保命就好。
效率地安排好大徒弟，乔昀心情愉悦，让周行邈最近不用操心藏木峰的杂务，安心修炼，丝毫没有注意到周行邈被应清霄领走时微妙的神情。
乔昀运起她的独门轻功逍遥游，飞身去了大徒弟的住处，刚想整理一下遗留下的峰内事务卷轴，便听到门外匆忙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小弟子的大叫声。
“不好了，大师姐。他们要抓四师姐下黑水牢！”
黑水牢！流云宗用来关押入魔和修邪术的修士之地，那里日夜无光，满是**滞涩之气，修士在其中久待必然损伤心性与根基，通常不用来关押本宗门弟子。
更何况小四本就心性不稳，像一头敏感的野兽，极易受惊，也极易躁怒，在黑水牢里关几日数月，乔昀简直不敢想象她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乔昀向来平稳无波的心底倏然生出怒火，脸色沉了下来，把闯进门内的小弟子吓的一哆嗦。
小男孩十二三岁，板正的穿着月白兰边的亲传弟子服，样貌在灵秀辈出的仙门中只能算普通，唯有那因慌张跑来而略泛着红晕的面皮比常人白皙上许多。正是乔昀的小弟子，战青。
他年幼时老家遇上了旱灾闹饥荒，一家人饿死在逃荒路上。乔昀斩旱魃的时候见了顺手捡回来，之后就扔给周行邈，自己没怎么管过。
以至于战青推开门的瞬间，没有认出来自己的亲师父。愣了片刻，才犹犹豫豫的看着那双冰川下流泉般冷彻难及的眼睛，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师，师尊？”
乔昀看着对方那和周行邈如出一辙的板正模样，眼中冷意淡去，露出和煦的微笑：“小五，好久不见。都练气九层了。好孩子，修道正当如此勤勉。”
她随手摸出一枚固灵丹，拋给对方，道：“奖励你的，闭关前服用可助你顺利筑基。”
战青连忙接住，仔细看了一眼手中光华流转的丹药，心脏砰砰直跳。
练气到筑基是一个质的飞跃，修炼者会将灵力凝聚成丹田中的一个气海，从而大大提升自己的修为和实力。在这个过程中，无数修士会因为灵力吸收无以为继而遭遇瓶颈，筑基失败。
固灵丹能在紧要关头帮助修炼者自动吸收外部灵气，对筑基大有裨益。三阶丹药本就是珍宝，固灵丹更是无数练气修士抢破脑袋的稀缺资源，外面一颗就要卖到上百中品灵石。
更何况这颗的品质至少在中品以上，堪称有价无市。
战青眨眨眼，瞬间想要拜服在素未谋面的师尊脚下，亲切的叫一声妈。
他昂头看乔昀，像是看着一棵摇曳的金钱树。
安抚完小五，乔昀压住心中焦急，维持住靠谱成年人的形象，问：“你刚刚说小四怎么了？”
战青啊了一声，泫然欲泣：“今天是外门弟子每四个月一次的校考，各峰的亲传和两位学堂的长老去现场挑选内门弟子。最后选出来的五个人里，四师姐负责试一个水木灵根女弟子的丹道修为，结果炼到一半四师姐突然出声呵斥她企图作弊，那个外门弟子心性不稳，居然炸了鼎，自己也反噬受了重伤。可是鼎已经炸了，证据也找不到，那个弟子一口咬定自己没有作弊，帮她讲话的人很多，几个长老也大为震怒。落金峰的亲传非要说四师姐蓄意伤人，行径恶劣，甚至怀疑她修了邪术才至于此，非要将她关进黑水牢。”
乔昀脸色重新沉了下来，问到：“他们此时在何处？”
战青这个时候已经不怕了，他看出来师尊是个护犊子的，不会气四师姐又在外面惹了麻烦，赶紧道：“天土峰，长明水榭。”
话没说完，战青便觉得一阵狂风将自己席卷出门，再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天土峰的白玉幽径上。
一大群人乌泱泱站在长明水榭门口，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显然有些是后来看热闹的。
里面传来巨大争吵声，乔昀正欲上前，便听轰隆一声，长明水榭琉璃青瓦的顶上被冲出了一个大洞。一道黑色影子如闪电迅雷般划过天空，翻了身，落地时候带血的身形踉跄了一下，可站起身来却又是笔挺如松。
谢烛野立在人群中，如一把淬血妖刀插在地上，黑色的外出劲装破损带有血痕，脸上的肆意狂躁却不减分毫。
一旁退的远远的几个人满脸愤怒的骂出声。
“妖人，伤了人还反过来诬陷师妹，你修的什么邪魔外道！”
“不知廉耻，我看她就是心思恶毒，嫉妒师妹的天赋，才故意在最重要的结丹关卡打断师妹。”
“可不是，这个女的平时就是一副邪修的样子，仗着是峰主亲传到处欺压弟子。小小年纪不学好！和方莲师妹一比简直是丑恶至极！”
乔昀听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见谢烛野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捋起袖子就要上去替他们师父清理门户。
战青连忙抱住乔昀大腿，惊慌摇头：“师尊，万万不可在这动手，乌长老也在这！”
乌长老是宗门执法堂的老大，也是宗主的师兄，宗门唯一的元婴后期修士，无人敢忤逆分毫。
“狂妄小儿！心有邪念，恶意伤人还不知悔改。既然你师父教导无方，教出你这样的混账，执法堂只能代为管教了！”果然，一高瘦清癯，留着山羊胡的老者缓步走出来，他周身一股威严之气，让人群瞬间静了下来。
他的身边跟了一个穿内门弟子服的青年，正是早间为外门授课的方辰。
谢烛野咧了咧嘴角，冷笑道：“我心存邪念？那个姓方的往丹炉里面扔血砂髓，你怎么不问问她那东西哪来的？至于我师父，她本就没教导过我，何来无方之说？”
血沙髓，修士骨血提炼七七四十九天而成，获取手段恶毒至极，若对方手上真有那种东西，说是邪修也不为过。
宗门内弟子如此犯禁却未被发现，无疑是执法堂的失职。
一旁的围观弟子义愤填膺：“你血口喷人，方师妹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情！”
乌长老面色骤变，一阵骇人威压在谢烛野头顶爆发，她肩膀一沉，双膝砰的一声砸在水榭前地上尖锐的碎石中。
血色透过单薄的布料在碎石上晕开。
谢烛野感到一阵钻心疼痛，咬了咬牙，将嘴里的血沫咽了下去，目光阴鸷地看着高高在上的乌长老。
“真是对不住呀，弟子嘴笨，不小心戳到长老痛处了，长老可不要怪罪，哈哈哈，咳---”
乌长老冷声：“看来送你去黑水牢之前，得先教教你何为礼义廉耻！”说罢掌中运起灵力，挥手直冲谢烛野胸口打过来，这一掌要是挨结实了，恐怕不死也得经骨寸断，永远变成废人。
谢烛野面色一变，正要闪躲，却有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人影挡在自己面前。
只见那人指尖掐诀，捻了一旁空中落叶向前一推，便轻松化了那凌厉骇人的掌风。
身上的千钧骤散，谢烛野喘过一口气来，没想到这宗门里还有来救自己的人，略有些惊讶的抬头，熟悉而又陌生的素静面容瞬间让她微微晃了神。
师尊？她为何会来此处？谢烛野皱眉，她已经突破了？她为何要帮自己挡下那一掌，明明之前都是任由执法堂处置自己。难道是今天突破了心情好顺道来救自己回去受罚反省？
那自己今天还真是好运气，思过崖的罡风挨一挨总比被废了修为强。只不过又要被训斥一顿招惹事端，一想到那个人冷厉又厌烦的目光她就觉得胃里进了条死鱼一般恶心。
“玉仪。”乌长老严词厉色，怒道：“此子出手伤人，不思悔改，目无尊长，罔顾人伦。你身为师父，大有失职之过！如今却还要包庇这个混账小儿吗？”
乔昀一双明眸如玉，此时却似乎含着冰碴，生生令人寒凉刺骨。
“乌长老。”她淡淡启唇，高墙一样将谢烛野挡在身后，战青连忙过来搀扶她。
“你说我徒弟伤人，凭的不过是一面之词，她不过是说出自己出声打断的缘故，你却凭着自己的成见，疑我徒的罪从有，疑他人的罪却从无。不愿调查，还要对她屈打成招，以大欺小。这徇私枉法难道便是长老的为师之道吗？”
乌长老气的说不出话，瞪着乔昀，半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说我徇私枉法？”
乔昀盯着他，微微勾起嘴角：“我自然相信乌长老明察秋毫，今日只是弟子受伤过于气愤。”她的眼神落到了一旁自打她来就低下头的方辰身上，说：“又或者是受了蒙蔽，一时大意。”
她复又看回乌长老，冲他行了个礼：“我相信长老一定会查明此事的前因后果，还我徒弟，也还那位方小弟子一个交代。”
“至于黑水牢，那是关押有罪之人的地方。在我徒弟明确罪责前，无人可以动她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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