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任大典热闹非凡，江湖上有点名气的人几乎都来了，各路人才齐聚一堂。光是冲着排名天下第二的笛飞声与昔日的天下第一李相夷，这大典也值得来一趟，更何况，还有一个名不见经传，却能让笛飞声屡屡落败的姑娘呢。
这样的热闹，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碰上的。
大典的仪式并不繁琐，李莲花当众将令牌交给乔婉娩，宣布由她继任门主，便算结束了。
麻烦的是后面的宴席，在场的人，个个都是老狐狸，话里有话，论心眼，李莲花不比谁差，但他懒得再与无关人士虚与委蛇。
许是时日无多，骤觉光阴珍贵，余下的时间，该花在值得的人身上。
李莲花以出去透气为由，离开了宴席，沈璃尾随其后。
李莲花吃惊，“你不是喜欢热闹吗？”
“我喜欢热闹，但不喜欢打哑谜，况且，今日本应是乔姑娘的主场，可你看看他们，心思都在别的地方，也是乔姑娘大度，不计较，换作是我……”
“你待如何？”
沈璃略一思索，放了个狠话，“早将他们打出去了。”
李莲花莞尔一笑，“今日风轻云净，正宜出行，去走走吧。”
“好啊。”
路经花园，有两人在讨论李相夷。
一个说：“李相夷从前确实是个大英雄、大人物，受人尊崇是应该的，可今日的李莲花算什么？一个武功尽失的人也配坐在主位？”
另一个说：“你忘啦，乔门主和李相夷从前可是……”说罢，面上露出邪笑。
沈璃勃然大怒，银枪入手，枪杆掠过，两人倒飞出去，血洒入草丛，很快混进泥土，余下一点红。两人不经打，落地后浑身一震，竟双双昏了过去。
“无名鼠辈，也胆敢妄议！”沈璃心头火烧得正旺，却也知晓他们罪不至死，只能作罢。
李莲花神色淡淡，好似被说的人不是他，“别生气了，不值得，走吧，去外面逛逛。”
沈璃心中忐忑，先前的雀跃消失无踪，她走在李莲花身侧，悄悄瞄了一眼又一眼。
李莲花觉得好笑，从前都是她克他，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倒是少见。
不必如此，相比单孤刀所说的锥心之言，这些都不算什么。
不过，被人小心呵护的感觉，挺不错的。
沈璃为哄李莲花开心，把她认为他可能会喜欢的东西，全都买了下来。
李莲花失笑，“够了够了，再多就拿不了了。”
沈璃回头一看，李莲花怀里已塞满了，她光顾着买，都忘记帮忙拿了，于是又把东西悉数揽了过去。
倒也……不至于。李莲花知道沈璃是体念他的身体，无奈摇头，随她去罢。
晌午时分，骄阳似火，烤得人浑身滚烫，街上行人渐少，沈璃与李莲花也随着人流，走进食肆用膳。
食肆内几乎满座，小二来回打转，这厢喊添水，那边要点菜，忙得似只转不停的陀螺。
茶水热气腾腾，徐徐升空，须臾之间，消弭无踪。饭菜的香味却始终笼罩着所有客人，久久不散。
谈话声自四面八方传来，与街上的闹市无异。
这便是人间烟火气。
沈璃含笑，视线落回李莲花身上，“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洗耳恭听。”
“我并非凡人，而是灵界将军，也是碧苍王。灵尊是我师父，我自小父母双亡，是师父抚育我长大，教我本领，”沈璃轻笑，“我小时候比现在还犟，因为不服输，一时走岔路，动了修炼邪术的念头，然后被师父重重罚了一顿……”
沈璃从儿时琐事谈起，说到东海大战，此时笑颜已泯。
“我从来没想过，那个会腼腆地向我剖白心迹的人，那个陪我征战多年、生死交付的人，竟然是魑魅。因为他，将士伤亡许多，而我身为王爷，却未能早点察觉。”沈璃闭眸，忆起被迫失信于闺女的子夏，心头沉痛，犹如千斤重。
“付出真心不是错，你做得足够好了。
告诉你一件说书人不知道的事，从东海醒来之后，我曾回过四顾门，那条路，很长，我走在街上，听到百姓们在抱怨，说我们这些江湖中人，只会争来抢去夺地盘，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我站在四顾门门口，听到门下弟子在埋怨，说这都是我一意孤行导致的结果，是因为我，四顾门才会死伤惨重。”
沈璃蹙眉，她知道天下负他良多，可没料到，事实比她所知的更甚。
李莲花朝沈璃露出安抚的笑。
“都过去了，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不要责怪自己，人力有穷时，仙也一样，”李莲花不太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避开沈璃的视线，说，“还有，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有一段时间，我被怨恨蒙蔽了双眼，想过报复，也想让那些伤害过我的人陪我坠入地狱，后来时间长了，才慢慢想开。”
“不要妄自菲薄，你很好，我说的。”沈璃挑眉，随后一笑。
李莲花乐了，点点头，手中杯子与沈璃面前的茶杯相碰，以示认可。
两人返回四顾门时，已近黄昏，步履不停时，说笑声也没断过，两人手里都提着许多东西，斜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好似迎着一对新人回门。
院内人群汇集，当中就有被沈璃打伤的两个人。
乔婉娩、方多病等人终于等到沈璃归来，快步上前。
乔婉娩作为东道主，自然是主事人，三言两语，匆匆向沈璃、李莲花说明缘由，问：“事情原委，究竟是怎样的？”
沈璃拦下李莲花，开口道：“哦，我们离开宴席的时候，路经花园，听见两个鼠辈在大言不惭，我一时手痒，就把他们打了一顿，有意见？”
“敢问阁下可是与笛盟主切磋多次从未落败的沈姑娘？”
沈璃看向说话的人，她知道他，吃宴时，他曾在她旁边，与乔婉娩交谈。
江湖门派更迭频繁，能屹立不倒，经营多年的都不是省油的灯，温子轩便是其一，被打的两个人是他门下弟子。
“是我。”
“在下想与姑娘战一场，可否？”
“好啊，想战便战，但今日不行，”沈璃抬头望了一眼晚霞，“如今天色已晚，明日再说。”
“一言为定。”温子轩领着一众弟子，抬脚离去。
方多病走近，问：“沈璃，你真要和他打？”
“你不都听见了吗？想打就打呗，我又不会输。”
笛飞声出声提醒，“若只论武力，他固然不如你，怕只怕，他不走寻常路。”
沈璃不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多病靠得更近了，附耳道：“我听说，此人惯用暗器伤人。”
话音刚落，李莲花跻身向前，默默拉开方多病与沈璃的距离，而后立定。方多病眨眨眼，一脸莫名。李莲花冲方多病友好地笑了笑，并未解释。
沈璃不以为意，“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损招都不管用。”
“我欣赏你的自信。”
笛飞声说话的口吻总是让人分不清是嘲讽还是认真的，沈璃习惯了，干脆抛开不想。
乔婉娩见沈璃做了决定，也不再劝，只是嘱咐了一句：“沈姑娘，万事小心。”
人群散去，李莲花与沈璃同行。
“你怎么不说话？”沈璃留意到，自她拦下他后，李莲花没再开过口。
“……是我连累了你，抱歉。”
“这有什么的，我和笛飞声天天打，都打腻了，正好换个人练练手。”
李莲花浅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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