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炽灯长明，一切阴暗都无所遁形，室内暖风轻轻拂动纱帘。
纵使都是以白色为主题，医疗中心内的氛围却比研究院温暖得多。
人鱼仰面躺在病床上，被子拉至下巴，却盖不住长长的鱼尾，只好蔫趴趴垂落在床下，巴掌大的小脸上扣着一个氧气面罩，许是知道这是对他身体有益的治疗，此时低眉顺眼一动不动，乖得出奇。
“那群研究院的疯子想测试人鱼的自我修复能力，往他体内注射了一点病毒。如果不是因为见到你，产生了极大的情绪波动导致出现异常，结果出不了什么大事儿。”
医疗院的院长是个英俊亲切的黑发青年beta，名叫东方秋，上扬的唇角仿佛对谁都带着三分笑意，对旁人避若蛇蝎的首领大人也态度熟捻。
从名字便能看出，他并不是极地联盟的人，而是来自遥远的亚东联邦。
东方秋曾被世界医疗组织称为是最有望研究出如何改变分化结果的天才，受到非常狂热的追捧，却在最炙手可热之际突然销声匿迹。
只有极地联盟的人隐约知道，大概是首领曾经无意中救过他，他便自此抛下远洋彼岸的家人，背叛势力庞大的家族，追随首领至今。
东方秋将手中研究院的报告递给江令惟，“比起这个，更应该注意的在这里。”
“研究报告推测，人鱼现在可能正处在从幼年期到成年期的过渡过程，也就是相当于我们人类的分化期。”
“分化……”江令惟细细咀嚼这两个字。
这个世界有两种性别体系，第一性别是传统的在出生时就定好的男性或女性，第二性别则是要满16-18周岁后才会通过分化获得。
以现在的科技水平，在进入分化期之前就能通过各种检测来判断分化后的性别，出错概率极小。
占据全世界总人口92%的人，会平平无奇地度过他们的分化期，分化成beta。
剩下那8%，才会出现alpha和omega这两种特殊性别，他们在分化期的表现可要惊险得多。
江令惟皱起眉，阿瓦瑞提亚并没有跟他说过会有人鱼分化的后续剧情，是因为小世界的剧本太过粗略，还是剧情出现了偏差？
“他会分化成什么？”
“根据检测结果，他有99%的几率会分化成omega。”
众所周知，检测几率越大，代表基因越纯，分化后的等级就会越高。
99%的几率，未来必定会成为一个3S级别的omega了，这在整个极地联盟，不，全世界都是极少数。
一只3S级别的人鱼omega。
东方秋眉头轻挑，意味不明地舔了舔唇。
“分化期是非常重要的一段时间，期间出现的症状因人而异，暴躁、亢奋、抑郁、性/欲旺盛，出现情绪波动过大，易怒或是易哭都是正常的，关键是不能给分化者带来进一步的情绪或感官刺激，尽量让他保持心情舒畅，否则会导致难以预料的后果，比如分化失败、精神失常、终身的信息素紊乱症等等。”
江令惟是beta，自然不会对alpha和omega的分化过程有太多了解，东方秋对此早有预料，所以解释得格外仔细。
“当然，我刚才所说的这些都是对于正常人类而言，”东方秋忽然话锋一转，“对另一个物种来说，就不确定了。”
“毕竟这是世界上迄今为止发现的第一只人鱼，他身上的一切都处在猜测阶段，比如分化时产生情绪波动可能会对他带来影响，也可能不会，甚至他到底会不会分化成omega，都有待验证。”
东方秋定定注视着江令惟，同为beta，男人比他要高大不少，他需要抬眼才能看清对方眼底的情绪。
江令惟从生命仓中出来后就直奔医疗院，来不及收拾，只随手套了一件黑色浴袍，腰带松垮地系着，露出大片精壮完美的胸肌，金色发尾上仍带着些水汽。
从始至终，他的目光一直落在人鱼身上，片刻不曾分离。
东方秋看在眼里，甚至在听到自己说“不可预测的后果”时，他眼中闪过那一丝微不可见的担忧。
微乎其微，但对于他这种人来讲，石破天惊。
东方秋若有所思，顺着他的目光瞥过病床上的人鱼。
人鱼听不懂他们正在说的话，对自己身上正在发生的转变更是一无所知，蝶翼般的睫毛一颤一颤，似是快要睡着了。
江令惟抬手将顶灯熄灭，只留下床头小小的一盏，昏黄的光晕在阴暗中显得更为静谧。
看他并没有离开医疗院的打算，东方秋做完了本职工作，自觉地先转身退场。
合上门，迎面撞见等候已久的波书亚。
隔着长廊，黑发黑眸的医疗院长和西装革履的秘书长，两人眼神交锋的一刹，便能瞬间堪破彼此，这是独属于竞争者无言的默契。
东方秋嘴角的笑意似是焊死在那张俊朗的脸上，从不曾表露过一丝负面情绪，他率先开口道：“波书亚·普利切特秘书长。”
“秘书长的脸色看起来有些糟糕呢，”青年踱步至秘书长身前，慢条斯理地说，“让我猜猜，是因为什么呢，或许会和人鱼有关……”
“和你无关，来自东方的小子，这里可不是你的地盘。”
波书亚索性卸下伪装，神情阴鸷，语气暗藏威胁。
东方秋并不着恼，反而意味深长地对他道：“在我们东方有句话叫欲速不达，太过急切，暴露了真实目的，可是会万劫不复的。”
他了解波书亚，就像了解他自己。
波书亚现在就像一只忍饥挨饿快要到极点的鬣狗，如果没见过主人带回来另外一条小狗崽，前所未有地宠着，也便能这样一直忍耐下去。
联盟里许多人都已经看出端倪，波书亚最近受到人鱼的刺激，对首领的心思已经藏不住了。
波书亚当然不会接受东方秋“好心”的劝告，他对东方秋早有偏见。
东方秋身为beta，不受家族重视，自身虽有能力，给他带来的却是更大的危机。
改变分化结果，纵使只是一个可能，对权贵来说吸引力也是巨大的。
虽然东方秋当时确实是在做改变分化结果的研究，却并没有到达那种高度，只是中了有心人的捧杀局，被无数顶层阶级的人争抢绑架，毫无反抗之力。
只有在不看重第二性别的极地联盟，才能得到安全。
不过是借荫庇护，其他人还真信了他对首领感恩戴德忠心耿耿，拿首领来给自己树立名声，真是卑劣的东方人。
波书亚不再理会，面带鄙夷地略过他。
黑发黑眸的医生摇摇头，看着波书亚离去的背影。
“蠢货。”他轻轻说。
竟然还没看出近期自己身上的异常是来自人鱼的特殊能力，果真是条再蠢不过的狗。
东方秋自认为与波书亚不同，他来自东方，最是懂得如何克制**，不去幻想那些注定不会属于他的东西。
可就在刚才，首领从他手中接过检测报告时，男人指尖薄薄的一层枪茧，轻轻搔过他的掌心，一触即离，却带来不可抑制的微微荡漾。
他下意识觉得首领给他的暗示，但转瞬又立刻察觉不对。
传说中，人鱼有一项与生俱来的天赋，便是能够引诱水手让他们进入最渴望的幻象，从而自发跳下船成为猎物。
这只人鱼虽然没有传说中那么强大，但确实……隐秘地挑起了他埋藏已久的渴望。
路过的小护士不知内情，忽然听他说出一句脏话，惊讶地瞪大眼睛。
扭头去看，却见东方秋笑容依旧是那么温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小护士懵懵地眨了眨眼，果然是错觉吧，向来绅士的东方院长怎么会说出如此粗鲁的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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