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在冬夜快要冻死前弥留之际,努力向梦里出现的人索要温暖一样。
叶轻雪是不允许自己沉溺太久的。
他们不过是她在家中培养环境极端高压下,无法逃脱老管家细密掌控的浮华慰藉。
找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让她有种叛逆的快感。
可是寇揽涛和她的环境并不相同。
叶轻雪这种不想玩了,随时都能回头。
大不了那些门,她再也不打开。
寇揽涛却会溺死在自己的世界里。同学们的每一次纵容,都是在将她推向更深的深渊。
一个人家境贫寒已经很惨了,还要给人罩上一层予取予求,毫无后果的虚幻保护壳。
假意忍让放任她横行掠夺,实则如同观赏动物一般,欣赏她的丑态百出。
叶轻雪把衣服从寇揽涛怀里抽了出来。
“我不能给你。”
寇揽涛忽然情绪激动地跟她争抢起来:“你送给我吧!你不是讨厌黄心蔓吗?我帮你教训她。我这里有她的把柄。只要你肯给我钱,我就帮你教训她。”
叶轻雪默了片刻后说道:“我不讨厌她,也不想教训什么人。之前,我确实做的不合时宜。就像,太阳不能在夜间照耀,月亮不能在白天争辉一样。”
倒不是因为,经过老管家的一通教训,已经剥落了她身上的桀骜不驯。
而是,叶轻雪并不想被人利用。
哪怕寇揽涛甘愿做她的刀,也是很值得让人警惕的。
她从来不认为,世界上会有这样的好事,只要给对方一件破损的裙子,就能让她为自己所用。
叶轻雪打开试衣间的门,从里面走了出来。
寇揽涛抱着裙子不肯松手。
有时候,也不仅仅是想要一个物件,只是一份执念。
一种我能抓住一切,我想得到一切的执念。
这种执念能让人飞黄腾达,同样也能让人坠落深渊。
有执念的人,很容易看不清自己。
偏偏寇揽涛过往的人生里,很少有能抓住的东西。越抓不住,就越要抓。
裙子之前已经有所破损,再加上被两个人这样撕扯,刺啦地一下,彻底被撕成了两份。
叶轻雪撕毁了寇揽涛的执念,寇揽涛把那半边的裙子扔到地上,瞬间恼羞成怒道:“你撕坏了也不肯给我?”
傅铭安看了眼时间,距离下午上课还有一会儿,他对寇揽涛说道:“你想买什么?我帮你买,买完回学校。”
寇揽涛敛起了狰狞的面孔,对着傅铭安笑了笑:“不知道呢,我得再逛一逛。你们陪我一起!”
叶轻雪捡起地上被撕毁的裙子:“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学校了。你们逛吧。”
寇揽涛拽住叶轻雪的胳膊,颇为强势地说道:“不许走!陪我逛。”
其实,如果不是他们三个人看起来年龄相仿,倒真有几分爸妈带着胡闹的熊孩子,无奈逛商场的既视感。
寇揽涛走在他们两个人的中间,叶轻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起来有些沉默和拘谨。
傅铭安内心冷笑,在家里对他放荡得不行,怎么到了外面突然就装起来了?
寇揽涛在商场里疯狂购物,反正有人给自己付钱。
今天是她过往的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
很有可能,也是她今后的人生里,最幸福的一天。
购物可以消散人心中的戾气,几圈下来,寇揽涛的眉目温柔了许多。
就连跟叶轻雪讲话都是轻轻柔柔的。
叶轻雪没有怎么理会,她淡淡地问她:“能回学校了么?”
寇揽涛趴在楼上,从上往下看,一眼就看到了一楼儿童区的摇摇车:“我想玩那个。”
叶轻雪点了点头:“玩完就回去。”
寇揽涛带着他们去乘直梯下楼,等按电梯的时候,她拍开了傅铭安的手:“让我来!”
因为家人都行动不便,再加上极度贫困,平日里也不会带她逛商场。
她只在电视上看过那种玻璃直梯上上下下。
感觉很像愿望瓶。
可她从来不曾把自己的愿望放进去过。
寇揽涛自己玩还不算,非要拉着傅铭安和叶轻雪一起玩。
三个临近高考的高中生,坐在摇摇车里,听着著名的启蒙歌曲——
“爸爸的爸爸是爷爷……”
叶轻雪和傅铭安都不爱玩这玩意儿。
不过,寇揽涛挺喜欢的。
她甚至闭上了眼睛享受,想象这是自己小时候的场景。
弥补缺失的童年。
摇摇车上的叶轻雪,转过头看向沉醉其中的寇揽涛。
她的腿很长,不知道窝在那样小的空间里,会不会难受。
其实,寇揽涛在她印象里一直很漂亮的。身姿纤细高挑,皮肤细腻白净,尤其是那双眼睛,如果不总是显露出那种,毒得能滴出水来的阴沉眸光,是很赏心悦目的。
而且,寇揽涛十分要强。
就算家境不好,也还是留了一头长发。
因为买不起好的洗护用品打理,就用打火机烧别的女孩子的头发,大有一种,我的头发长不好,大家都别长好的狠戾感。
后来,就陆陆续续地有人送她洗护用品了。
寇揽涛的头发一直打理得好好的。
每一根头发丝都那么有质感,永远不会让人觉得她落魄。
真的,完全看不出来。
再加上,她看上谁的衣服,就会主动伸手要。
班里的同学也愿意给。
这种愿意并不是出于怜悯,而是自身过得太好了,平日里没有被人打劫过,觉得被人索要东西,新鲜又好玩儿。
再加上被索要者的一点点坏心眼儿,就完全不把寇揽涛当人了。
只当她是拦路狗。
丢块骨头,扔几块肉,都是小事。
傅铭安今天也是同样的想法。
要想受人尊重,首要要自己尊重自己。
如果连自己都不尊重自己,总是做一些让别人看不起的事,那就不能怪别人不拿她当人。
可现实容不下那么多自尊者。
寇揽涛如果太过自尊的话,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只能把自尊抛在一旁,来换取更需要的东西。
寇揽涛并不傻,也不笨,她很清楚自己的行为,会致使怎样的后果,或者是得到何等利益。
她是被生活逼迫出来的,最精明的算计者。
装疯卖傻,只是最为表层的掩护。谁信谁傻。
叶轻雪或许是唯一在乎她内心的人。
可是这种在乎很虚幻,带不来任何实际的东西,仅仅是抚慰心灵而已。
偏偏寇揽涛不需要这种,精神层面的东西,她只要最充足的物质享受。
在回去的路上,寇揽涛拎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她学着之前叶轻雪的样子,在他们前面慢悠悠地倒着走。
“你们两个,是对我最好的人!我会永远记住今天的。”
叶轻雪看向寇揽涛扬起的眉梢,看来她是真的很开心。
如果不是拎着沉沉的购物袋,大概会跟她现在的心情一样,飞到天上去。
傅铭安不经意地偏过头,看向叶轻雪。
运动装挂在商场的展柜里,哪怕是在聚光灯下也没什么质感。
偏偏穿在她的身上,出奇地明朗好看。
松松垮垮的圆领卷边上衣,慵懒地挂在了她的肩上。
露出一点白皙的锁骨,看起来像一块闪着白光的美玉。
穿着休闲的运动装,就不再适合之前的半散发发型了。在商场里,傅铭安就看到她在试衣镜前,随意几下就挽了个丸子头。
她确实漂亮。
傅铭安小时候,被带进这个家的第一天,就这么觉得。
之后他一直将她照顾得很好,因为他的妹妹,还需要她的心脏。
老管家说,叶轻雪的心脏是唯一配型成功的。
别人的都不行。
这么些年过去,还是她的心脏最合适。
寇揽涛忽地惊呼道:“天啊,为什么刚刚你的眼睛里有杀机?”
傅铭安立即收敛了神色,装作一脸茫然的样子。
叶轻雪好奇地看着寇揽涛,不知道她在说谁。
寇揽涛开始指着傅铭安,更大声地嚷嚷起来:“他!就是你身边的这个人!我看人是特别准的,刚刚他看向你的眼神里,起初是若有似无的喜欢,到了后面突然有股浓郁的杀机。”
叶轻雪觉察到傅铭安有些不自在,再加上寇揽涛讲话一向颠倒,没什么来由和根据,所以,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反倒对寇揽涛提醒道:“你别倒着走了,快点好好走路吧。”
寇揽涛没有听叶轻雪的话,她仍旧保持着之前的倒走姿势,用自己那双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傅铭安,内心已然有了能获得更多东西的计策。
见叶轻雪没有怎么起疑,傅铭安又恢复了以往平淡清冷之色。
或许是杀叶轻雪的理由足够充分,所以内心倒也自在坦然。
寇揽涛拎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回到班级,在把东西放进后面储物柜里的时候,故意弄出了很大的声响。
班里有不少同学正在睡午觉,刚想回过头骂骂咧咧地说几句,一看弄动静的人是她,就又趴回到了桌子上。
惹不起疯子,但躲得起疯子。
叶轻雪也在换了身衣服后,趴回到了桌子上,准备小憩一会儿。
寇揽涛走到傅铭安面前,敲了敲他的桌子,得逞一般地道:“跟我出来。”
傅铭安跟在寇揽涛身后走了出去。
寇揽涛将傅铭安带去了天台上,她趴着被太阳烤得炽热的围挡说道:“为什么想杀叶轻雪?你们关系不是很好么?”
傅铭安一贯清冷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掩饰的浅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说完转身离开,不想再跟她有所牵扯。
寇揽涛也跟着转身,后背靠在了围挡上,刚贴上去就烫得她一激灵,她只能微微离开了些距离。
“给我三千万,我帮你保密。”
傅铭安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没钱。”
她看着他僵直的背影,狡黠一笑:“听说,你跟叶家关系匪浅,不然不可能从小就寄宿在她家。叶家家大业大,这点小钱还是拿的出来的。你大胆地问她家里人要,他们不可能不给。”
寇揽涛在这所贵族学校待久了,见惯了周围的同学和他们家人的消费水平,渐渐地对钱没有了概念。
好像无论怎样数额的钱,都算不上多。
寇揽涛并不是很在乎叶轻雪的生死,自己能活到什么似乎都不知道呢,哪顾得着管别人?
她只是想借此狠敲傅铭安一笔。
毕竟,傅铭安在她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这个校园本就是混乱无序的,她对这些人做什么,都不算过分。
傅铭安没有应允,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寇揽涛紧跟了过去,拽住了他的衣袖,却忽地被他一把甩开。
她猝不及防地被重甩到墙上。
或许是对方的暴力以及对她的忽视,蓦地激起了寇揽涛强烈的报复心理。
“给你一天的时间,把钱打到我卡上。否则,我会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虽然不清楚你什么时候会对叶轻雪动手,不过一旦她死亡,哪怕再怎么伪造成意外事故,你都脱不了干系。”
寇揽涛威胁完,就得意洋洋地把自己的卡号,发到了傅铭安的手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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