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四郎还没见过这情形。忍足谦也挺喜欢自己的,每一个分身都喜欢,分身也喜欢分身,是相当其乐融融的谦N郎一家。所以他一听菊丸的话就怒地拍案而起:“那还得了!菊丸是什么大烂人竟然连分身都不要!”
菊三郎丝毫没有感谢他帮忙出气的意思:“……我就是菊丸,菊丸就是我,你骂他就是在骂我。”
“哦对,”谦四郎忘了这层逻辑关系,讪讪地放下手,但他不理解这种关系,“菊丸讨厌自己吗?还真是看不出来啊。”后面的话说得糊糊的,小木棍子像烟杆一样被他咬住一头,上上下下。
菊三郎转移话题:“你叼着树枝干嘛?”忍足谦也本人可没有这种习惯,除非他背地里探索大人的花花世界,在大家不知道的地方染上了烟瘾。
谦四郎嗦着木棍子:“这有点复杂,”他其实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同类,不知道自己总结的经验在菊三郎身上通不通用,所以从头讲起,“最年轻的那个分身,身上会出现本体上见不到的拟态,”他举例,“最开始只有谦一郎的时候……哈哈,每次叫这个名字我都想笑诶,像在喊立海大的那个臭脸真田!总之这个拟态最先出现在了谦一郎身上,但后面谦二郎出现,谦一郎身上的拟态就消失了。就像传承一样,新的继承,旧的摆脱,这个拟态会转移到最新生成的分身上。”
“你呢,你也有拟态吧?应该是身体上会多个什么。”谦四郎问菊三郎。
菊三郎:“有,比如你一直踩着我尾巴说话,再踩我就对你哈气了。”
“喔喔!抱歉哈,”谦四郎挪开了脚,“那就是了。我们推测拟态是本体最喜欢的动物,而且分身也会呈现出那个动物的特征或者习性。”
菊三郎不傻,他知道谦四郎为什么老追着他问但就不说自己了。
“所以你是鬣蜥,”他盯着谦四郎,有点跃跃欲试地想摸,“你爬树,还掉下来了。”那必然,热爱树木是鬣蜥的本性,但是谦四郎的体重可不是鬣蜥的体重。
“别挠我!”谦四郎也知道菊三郎的拟态是个啥了,看到他那双欠欠的招子就害怕,毕竟猫科动物的猎食本领不可小觑,他急不可耐地抛出了护身符,“我背上有刺儿!”
一个屁股后面长尾巴,一个背上长刺,真奇怪真奇怪。路人听了他们的对话都得盯着二人空空的后背多看两眼。
末了谦四郎还有点遗憾地想起什么:“唉,可惜白石不会分身,没法拟态,不然我就可以摸他头上的长触角了。”
菊三郎:“白石喜欢蟑螂啊?”
谦四郎咬牙切齿纠正:“是独角仙!”
菊三郎也不生气:“不过你想摸触角,去摸大石也一样的。不需要分身就摸得到。”
菊丸拒绝了二哥给他看猫粮的提议。
他一反常态地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做题。没有菊三郎在的时候,注意力好像是集中了一些。以往那些看起来比学习更有意思的橡皮擦(上面像打针一样用铅笔戳满了洞)、水性笔管后面的那截封油(是甜的)、手指甲(指甲缝里会有打完球后陷进去的泥)、盲抽出复数但总是缺了首推成员的巧克力生写收集册等等……在此时仿佛都丧失了吸引力。
菊丸曾经看过那部热播的“废柴少女逆袭上庆应”的电影。一个心系花花世界的女孩子想要在最后一年完成偏差值垫底到庆应的翻盘,需要把张牙舞爪的金发染回黑色,需要咽下无数不信任的奚落,要把写着笔记的便利贴变成墙纸,要抑制住内心里跳脱的那个自己。
他的志向倒没有那么远大……做个普通的直升学生也无可厚非,不擅长读书的话以后读短大也是一个选项,本来不应该这么害怕才对。
菊丸把脸埋进臂弯里。
那是因为什么呢?是自己迫切地想变成闪闪发光的,有野心又靠谱的成年人吧。
可能是因为,“英二”是社团里无论谁都能心无阻碍地叫出的名字,菊丸英二这个花招百出的人是黄金双打中更容易攻破的那个突破口,“菊丸”的好奇心和一二年级的学弟们一样旺盛,他的情绪在脸上就看得到,像一本没上锁任人哗哗翻到底的书,有一点小伎俩但得逞了就憋不住笑,零花钱永远用不到正途上,赶潮流的时候却总是那个冲在最前头的。
就连到了三年级,负责的班导还会忍不住给菊丸家父母发消息确认“你家孩子真的没有多动症吗?”而后者只能从苦笑着开脱“玩心太重而已”到最后干脆放弃解释“可能有吧,对对对,你说有就有”。
……所以。
所以,当发现他的分身似乎分别掌控着自己的某些特质,而最年轻的分身则凝结了最幼稚天真的那个自我时,他就想试试看——是不是放弃这个热爱上蹿下跳的菊三郎,他就可以把自己改造成一个成熟的大人呢?
就像现在,他说话已经不带那个“喵”的结尾口癖了。
“你也是离家出走吗?”菊三郎被谦四郎带到一处大型连锁超市。对方展现出一股本地人的熟门熟路,先是自作主张问“没吃晚饭你肯定饿死了吧”,接着领着他把熟食区和甜品区所有能试吃的东西吃了个遍。
“啊?我不是。”谦四郎嘴巴忙得很,花栗鼠一样快速咀嚼完嘴里的新品辣香肠试吃装,然后马不停蹄地继续在嘴里塞上树枝的一头,仿佛那张嘴容不下半个空档。他举起手晃了晃,手腕上拴着一只电话手表,此时屏幕正好亮了,有人打电话来。
“谦四郎你自己回还是我来找你!”谦四郎接起电话,对面那头的声音与他的声音丝毫无差,就连说话的语气还有吐字的重音都如出一辙,活像一个人在自导自演,“要不同时出发路中间会合?”
谦四郎抬头看了无处可去的菊三郎一眼,后者手里捏了三个试吃小杯子,一口甜一口咸吃得很沉浸。谦四郎冲着电话手表大声:“别来接我!我先不回!”
“嘿,我怎么变叛逆了……”忍足谦也困惑的声音还没响完,谦四郎就迅速掐了电话。
谦四郎与本体保持着畅通的联系。本体甚至对此早有预料还准备了电话手表,怎么看都很游刃有余,完全不似菊三郎和菊丸之间的状态。
“我不是离家出走的啊,我是谦也派出来锻炼速度的!”谦四郎目光灼灼,“谦也在家干别的事脱不开身的时候,就放我出来跑,一心二用,你说厉害不厉害。”
他居然还严谨地总结出了原理:“假设我是0.2的谦也,还剩0.8的谦也在家,那么我在外面努力跑啊跑把自己的能力提升到0.25的话,回家之后整个谦也的速度就是0.25 0.8=1.05了!堂堂提升5%呢!”
菊三郎仰头:“居然还能这样!天才般的想法!”
谦四郎:“可不天才吗,侑士想的主意。”
原来忍足侑士知道谦四郎怎么回事,也无怪乎他会给菊三郎指路了。
既然如此,谦四郎和他还是不一样的。菊三郎有点失落。他以为他们都是被本体抛弃的分身,找到同类以后就并不孤独,但原来谦四郎是有家的。
“喔。”菊三郎把吃完剩下的蛋糕纸杯摞在一起。
超市也快打烊了,工作人员不再补充告罄的试吃品,再过半个小时就得清场,零星的几位其他顾客都在往结账处走。
“但是我不想回去了。”菊三郎知道自己内心深处的排斥和骚动是什么了。他想玩。他是菊丸身体里年纪最小的一部分,承载着菊丸生性好自由的蠢动,东张西望,充满好奇。既然菊丸不想找他,那正好一别两宽。
但他不想跟谦四郎讲这么多,丢人死了。一个和本体从不闹别扭、齐心协力搞速度大提升的分身,是不会理解这些的。
于是菊三郎选择了最浅显的那个理由解释:“我回去的话就得念书做题了!你想啊,菊丸做题不就是我做题?菊丸做题,菊太郎菊次郎和我都得一起做,四个脑袋都算不出一个正确答案!这也太痛苦了。”
谦四郎精准抓住他的漏洞:“是因为你们分别只有0.25个脑袋,所以凑起来还是只有一个菊丸的脑袋吧。”
敷衍不成功,菊三郎破罐子破摔:“你好聪明,你最会算了。”
“但是你不回去会死的啊。”谦四郎搓下巴,忽然想起来了什么。
晴天霹雳把菊三郎劈裂开:“什,什么?”
谦四郎看了看电话手表上的时间,转过头来问菊三郎:“你这次分身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菊三郎眨了眨眼。他最初被分出来的那段时间还懵懵懂懂的,只知道要打球,对于身外事物的感知都很迟钝,要回忆起那段时间就像蒙眼穿过重重白雾,但他还是在白雾中摸索到了答案。
“下午课后训练刚开始的时候,3点吧。”
谦四郎计算:“现在快十点了,分身保质期过去三分之一了噢。你知道分身不能单独存活超过一天的吧?”
菊三郎听到谦四郎算时间时那股不详的预感应验了:“不能单独存活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具体什么意思,猜的,毕竟我没死过,”谦四郎现在把树枝横过来叼,不像鬣蜥,倒像个巡回小狗儿,“还是谦二郎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了,那个时候谦也不知道分身可以单独存在多久,以为可以创造出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替代他去做不想做的事,就让谦二郎去探亲,他本体在家打游戏。”
“结果在敬老院里待了大半天之后,侑士突然说,‘谦也,你怎么变透明了’。”
“最后是谦也和谦二郎双向狂奔争分夺秒融合回来的,哇塞,特别感人,你看过创世纪那个名画没有,跟那场景一样一样的。”
最后算数小能手总结:“我们推测最大的可能性是,变透明不久以后,这个分身就会消失了。融合不了的话,这个分身承载的记忆、特质都会不复存在。以菊丸为例,如果你没了,菊丸就永远失去了这四分之一的自己。”
下章再写不完,可能标号就会出现(下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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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流浪的菊丸三号(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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