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完书吃过晚饭,新生们陆续回到教室,准备上晚自习。
刚开学还没排座位,林轻舟环视了一圈教室,没发现自己认识的人,自然也无法融入那种热火朝天的叙旧氛围。她望见窗边还有个空位,就在程天啸与杨文远身后。
林轻舟走过去坐下,与两人打了个招呼,从书包里取出几本教材,挨个写上名字。
晚自习的铃声打响,同学们的高谈阔论伴随着班主任的关门声逐渐平息。林轻舟也被这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停下手中的笔,抬头向讲台上看去。
到目前为止,林轻舟只在早上报到的时候见过班主任一面,当时人多时间紧,她也没太注意班主任的样子,现在才有机会细细观察他。
“各位同学好,欢迎大家来到高一五班。我是你们的班主任。”说话的男人三十五岁左右的样子,体型偏瘦,戴着副细框眼镜,面容也很清秀,但锃亮的头顶却成为了全身上下最大的焦点。“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我姓王,教化学。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趁他转身在黑板上写字的功夫,坐在林轻舟前面的程天啸转过头来,冲她挤眉弄眼:“四班得把咱们班主任叫隔壁老王。”
林轻舟笑了一下,赶紧把他推回去:“小心老师听见。”
班主任写完电话号码和微信号,两手撑在讲台上继续说道:“我的办公室就是楼梯旁边第一间,平时有事的话就去那找我。大家都已经是高中生了,我就不再强调抓紧学习之类的事了,晚上回去定好闹钟,明天早读不要迟到。”
说完这几句话,班主任便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只是打量着教室里的学生。林轻舟有些意外,高中生活的开端竟然这样毫无仪式感。
前排的杨文远似乎也有同感,在书上画着小人儿:“上小学初中的时候,每年开学,班主任的首次发言都很激情澎湃,什么你们的人生又迎来了一个新的阶段,要比以前更加成熟,希望接下来的日子里合作愉快。他这才说了几句就完了。”
林轻舟看着讲台上正在踱步的班主任,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穿搭:他上半身穿着衬衫却配了一条运动裤,衬衫下摆往裤子里一扎,再搭上一双亮眼的荧光色凉拖,显露出一种漫不经心和放荡不羁的混合气质。
这时,班主任突然走下讲台,来到杨文远那列的第一排学生面前:“这一列同学,和第四列的同学换位置,换座位的时候不要说话。”接着,他又走到另外几组前,重复了类似的命令,而后将几个前后排的座位也调整了一下。
林轻舟坐在原位没动,目送着杨文远离去,又等来了一个新的同桌,是个留着短发的女生,眼神明亮,透出一股机灵劲儿。她把自己的东西放好,冲林轻舟爽朗地一笑。林轻舟看她像是个好相处的人,也跟她打了个招呼。
经过这么几次调动之后,班里原本自发形成的座位全部都被打乱,班主任满意地点点头:“行了,你们就先这么坐着,如果哪位同学有意见可以私底下跟我说。座位每周向前滚动一排,每两周向左移动一组。你们注意自习纪律,我等下回来。”
等班主任出了门,林轻舟才后知后觉,他这就把座位排完了。虽然高中生的身高差距不会过于悬殊,不需要考虑遮挡视线的问题,但这样也未免太过随意。她回忆了一下班主任脚上穿的那双拖鞋,为自己未来三年的高中生活感到担忧。
她低头继续给剩下的教材写名字,同时听着耳旁来自新同桌的狂轰滥炸。
“我叫徐来,来回的来。同桌你叫什么名字?初中在哪上的?咱们班有你认识的人吗?”
徐来的嗓音清亮,音调又比较高,语速也快,很难让人忽略。
林轻舟本来不想在自习课上说话,但又觉得不理别人实在不礼貌,便压低声音,一一回答了她的问题。
大多数人的初中都还是走读制,因此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他们上的第一节晚自习。这份新鲜感和开学的躁动混合在一起,很多人都在和附近的同学交头接耳。起初教室里还只有零零碎碎的低语声,不一会就蔓延成了一锅开水似的喧嚣。
程天啸的新同桌是个挺腼腆的姑娘,他上去骚扰人家半天,见她不太愿意说话,便转过头来跟徐来搭上了腔。在发现徐来的母校是另一所规模较大的初中后,他就兴致勃勃地听徐来介绍班里的同学。
林轻舟被迫听着两人聊天,刚想让他俩小声点,却听见徐来说道:“还有坐咱们最后一排的那个,也是我初中同学,叫严慈。”
这下林轻舟也来了精神,没有再阻止他们的谈话,默默在一边探听情报。
“你认识?他是我室友。”程天啸问道,“他一直都是那种臭脾气?”
“我跟他不熟,所以不太清楚,但应该不是。我听别人说,他人还挺好的。”
听到这话的程天啸很是震惊,和林轻舟面面相觑:“严慈他,人还挺好?”
“对,不过他不怎么喜欢跟别人打交道,有点独来独往。”徐来说道。
被刷新认知的林轻舟还想再多问几句,刚一转头,就透过后门的窗户玻璃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张脸的皮肤白得发灰,缓缓浮起一个狡诈而自得的笑容,直勾勾地盯着林轻舟,一副“逮到你了”的表情。
林轻舟被吓出一身冷汗,迅速坐正身子,打开课本低声说道:“老师在后门,别说话了。”
徐来和程天啸向后门看了一眼,也连忙装出正在学习的样子。
看见有几个同学发现了自己,“老王”也没继续在门后监视,推门进来说道:“不要吵了,都上高中了,放自觉点。下不为例。”
林轻舟有些心虚地低下头盯着课本,等自己的心跳逐渐平复下来。
她发现,自己沾上严慈准没好事。她决定将这句话命名为“严慈定律”。
第一节晚自习快下课的时候,没有任何征兆,忽地一下所有的灯全都灭了,闪得人猝不及防。眨眼之间,整个教学楼都被黑暗和惊叫吞没。教室里的同学纷纷议论起来。
“怎么回事?”
“停电了?”
“安静。”班主任的声音压住教室里的骚动,“应该是电路故障,我去问下情况。所有人都不许离开教室,也不要大声喧哗。”
林轻舟上初中时经常遇见这种情况,于是轻车熟路地从书包里拿出充电台灯,按上开关。
台灯在一团漆黑中发出微弱的光亮,仅仅照亮了书桌的一小块区域。
程天啸注意到身后的灯光,惊呼道:“你考虑得真周全,口罩、台灯,背这么多东西你不嫌沉吗?”
“还好,习惯了。”林轻舟笑笑,摊开课本,从刚才断掉的地方继续看起。
黑暗的环境往往与寂静相伴,这会班主任不在,尽管恐慌不安的氛围在教室里蔓延,但很多人都没了聊天的兴致。这份安静衬得外面的风声格外清晰,那声音渐渐吹得变了调子,从窗户的缝隙中丝丝缕缕地钻进来,如泣如诉,听得人心里直发毛。
徐来将凳子往前拉了拉:“这风声听起来真瘆人。”
“嗯。”林轻舟从课后题中抽出思绪,“山风吹得急了就带哨音。”
鹿山中学就建在鹿山脚下,学校名称也是由此得来的。林轻舟扫了一眼窗户,黑漆漆的山脉在夜幕掩映之下显得尤为清晰。
“别人都说鹿山看起来像卧着的鹿,所以才叫鹿山。”程天啸回头和他们说话,“我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徐来应道:“好多地方的景点不都这样嘛,关于名字都是牵强附会的解释。”
“也对,除了那些本身就有传说故事的名胜古迹。”物理书上的各种符号太过扎眼,灯一关程天啸就打起了哈欠。他听着凄厉的风声,忽然一激灵:“我给你们讲个故事提神吧?”
程天啸的声音大,和他们隔了两排的同学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怂恿着他快讲。
“这个故事绝对真实,是听我表姐讲过的,她也是鹿中毕业的。”程天啸故弄玄虚道,“鹿山上面有一片公墓,从宿舍就能看见。”
林轻舟有印象,透过宿舍窗户看鹿山,确实能见到一片白茫茫的块状物,只不过距离太远,看得不甚清楚。
程天啸接着说:“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那天的风声好像格外吓人,但大家都没在意,和平常一样睡觉了。有个女生半夜醒过来,听见鹿山公墓的方向隐约传来了女人的哭声。说来也巧,那个女生有个便携式的单筒望远镜,她就拿着望远镜下床,好奇地向那边看。随着她移动镜头,一张清晰的脸进入了她的视野,那脸上面没有五官,只有两个大血窟窿,还往外面淌血水。”
程天啸绘声绘色地讲着:“她当时吓得把望远镜都扔了,坐在地上浑身发抖。过了好一会,她才壮着胆子再看了一眼,一切都很正常,她就松了口气,只是自己看错了而已。经过刚才这一遭,她有点想上厕所,就出了宿舍门。然后,她借着手电筒的光,在走廊里看见一个长头发、穿白裙子的女人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她以为对方也是起夜的同学,就没多想,直接向前走。结果,就在她经过那个人身边的时候,对方忽然抬起头来,将头发向后一掀,露出两个大血窟窿,朝她扑了过来!”
“后来呢?”林轻舟很配合地追问。
“后来她就拼命地往宿舍跑,据她认识的人讲,她从那天之后就有些神神叨叨的,她父母带她去看了很多医生都不见好转。最后还是他们去道观里找了个高人,按他的法子给治好了。”
徐来往桌上一趴:“校园类怪谈都跟批发似的千篇一律,听完更困了。”
“啧,我费这么大劲讲故事,你还不领情。”程天啸讲故事的热情还没消退,一时没控制好自己的音量。
“谁在说话?”老王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程天啸赶紧转回去坐正,假装无事发生。
“检修工人已经来了,再等二十分钟左右就能来电,同学们稍安勿躁。”王老师通知大家,“现在是下课时间,除了去卫生间以外,大家尽量不要出教室,以免发生意外。”
从吃过晚饭到现在,林轻舟一直坐在座位上,她实在想出去走走活动筋骨。卫生间离他们教室有一段距离,走个来回就刚好当散步,她借机得到班主任的批准,起身出了教室。
林轻舟早就习惯了摸黑走路,更何况楼道不算伸手不见五指,她就没拿手电筒,只身一人朝卫生间走去。
她刚走出去没几步,忽地被人按住了肩膀。
“!”林轻舟被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好像是个学生。
“是我,严慈。”
林轻舟心头一紧,随时准备喊救命。她强装镇定地问:“你要干什么?”
“我也要去卫生间。”
林轻舟没理解严慈这话什么意思,去卫生间为什么要跟她说?
严慈总不可能是约她一块上厕所吧。
然而眼下两人正僵持在原地,严慈也并没有作补充的打算。为了化解尴尬,林轻舟只能问他:“那一起去?”
严慈居然给了肯定的答复:“嗯。”
林轻舟揣着惊诧向前走了几步,发现严慈跟自己越凑越近,挤得她几乎只能贴在墙上前行。她疑惑地看了严慈一眼,试探性地停下脚步。
结果,严慈也停了下来。
他问:“怎么不走了?”
林轻舟壮着胆子说:“我不想去了。”
严慈的语气坚决:“不行,咱们得一起去。”
林轻舟心中警铃大作,脑海中浮现出无数厕所杀人的血案现场。为了稳住严慈,她说道:“那你和我说清楚,为什么要跟我一起去?”
在黑暗中林轻舟看不清严慈的表情,只能通过他的语气想象他的神态,由此判断对方的想法。严慈沉默了几秒,像是在组织语言:“因为现在很黑,一个人有危险。”
林轻舟心想,和严慈待在一起才最危险。
“咱们好歹是在教学楼里面,有意外情况可以喊人。”
“没用。”严慈说,“你没听程天啸刚才讲的那个故事吗?”
对于严慈的反常行为,林轻舟心中有无数个猜测,唯独漏算了这一条。她难以置信,长得这么高、一脸凶相的严慈竟然不敢单独去厕所,而且只是因为一个鬼故事。
一时之间,林轻舟不知道是严慈更害怕还是自己更害怕。
为了不激怒严慈,林轻舟没有继续追问,两人就这么挤成一团来到卫生间。
到了门口,林轻舟对严慈说:“我就不进去了,在外面等你,有事你喊我。”
这句话让严慈在心里给林轻舟贴上了个“可能是好人”的标签,决定在必要时刻对她区别对待。
他踌躇再三,飞快地将一句“谢谢”丢给林轻舟,转身闪进卫生间。
林轻舟大为震惊,严慈居然会说礼貌用语。联想到徐来给的情报,她第一次作出了“严慈是个正常人”的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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