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走走停停，嘴巴不停。
越往北，入口的牛羊肉越鲜滑，有了对比，难免会对印象中的牛羊埋怨起来，凭什么要对地区差别对待？价格区别不大，但这边的肉质有一种活过来的感觉。
羊肉火锅，整盘的薄卷片一股脑倒下去，在红油中翻腾，原始的肉香便沁入鼻腔，筷子一夹，饱涨的汁水就顺着筷沿落下；
农家乐的露天大烧烤，顶到腰腹的大炉子，用钳子把贴签挂满内壁，叶姝比划了一下，穿着的厚五花跟小臂差不多长，当时隔壁院子里有只大黑狗，每当这个时候就藏着牙尖躲在桌子底，喘着粗气等待落在地上的馈赏，叶姝的小腿骨被它舔了一下，心里毛得差点挂在江舟一身上；
东北的冷面也值得并列着提上一嘴，沁凉凉的酸甜不费力就中和掉烤肉的膳腻；
白桦林景区外的居住小镇单一到处处都是铁锅炖，吃完加汤泡起上山新采的口菌，爽口得让人眯眼。
不过也不是顿顿都能嘉奖到脾胃，这儿人的口味太重，辣倒是不辣，太咸了，水煮面不加酱都咸得嘴角发抽，旁人笑话两个外地的男生，不加肉酱，这跟吃开水煮面条有什么区别，不嫌嘴里没味？！
太过直接的野菜汤，比生吃草还冲。
唔，锅包肉很甜，江舟一冲着它的大名鼎鼎在不同的地方点了两次，都没有欣赏到它的闪光点。
还有在东北内蒙交界的那顿全猪宴，满桌子的内脏，质朴到原味直出，蘸大酱……
但是，江舟一的收获满满，尤其是韭菜花酱，是他在火锅店学到的，全然不是想象中的韭菜味，很清香。鲜甜的煮肉只蘸上清甜的韭菜花酱，很惊喜的味道。
他连忙把酱推到叶姝面前让他试试，叶姝很抗拒韭菜，江舟一直接把肉送到他嘴边，他才赴死一般闭眼咬下去，没死，香活了。
——
目的地在磨蹭中缓期而至。
满洲里的瞭望楼很大，坐电梯上去，环绕圆盘，左面是蒙古国，右面是俄罗斯。
叶姝凑身张望俄罗斯边境隐约行迹的人和狗，招呼身后的江舟一。
江舟一面无表情地拉着他，向远处眺望一眼，然后收回视线：“嗯。”
“你看见那只狗没？跟咬我裤脚的那只大黑狗好像！”叶姝说着，打了个寒颤，俯身拍拍裤脚边。
江舟一站在他身后，摇头：“太远了，我看不见。”
叶姝起身，看到前面的跳楼机一样的设备，顺势拢住江舟一拉在手腕上的手，绕到入口去看：“这么高的顶楼还有跳楼机？我第一次见！”
在入口前，江舟一没让他拉动，在叶姝打趣的目光下，终于叹气道：“我恐高。”
……
他拿着水杯和叶姝的薄外套，坐在最里面，安静等着叶姝降落。
*
满洲里的套娃广场也特有名，可惜酒店已经没有空房。两人跟不了风还要硬跟，于是买了套娃乐园的票。
乐园占地很大，光是穿过绿化都弯弯绕绕容易迷路。大门右边是童话平稳的儿童型设施，左边是极限设施。他们在右边玩了卡丁车，身旁都是小孩子，他俩没那么厚脸皮以大欺小，就你撞我我撞你，撞得不亦乐乎。
撞完出来，叶姝还嫌不得劲儿，拉着江舟一朝左面跑。
两人跑错了，跑到一条绿化带的死路，叶姝顿住，把头顶的汗蹭在江舟一的衣服上，江舟一拿薄外套甩他。
“冰淇淋？吃不吃？”叶姝闪躲间，余光看到远处路口的冰淇淋小车。
江舟一收手，把衣服卷好：“走。”
脆筒吃完，正好走到过山车下面。
看看这边的招牌，才符合他的气质。
#
一个下午，二人形成良好机制，五六个极限设施——叶姝上去飞，江舟一在底下给他排着队，叶姝再飞……
“Awoo～”
叶姝眉梢都跳着快意，裸露的皮肤被风打得凉飕飕，下来就让江舟一贴他降温。
江舟一看着他的眉眼，讶异道：“就这么喜欢？”
左边的脸颊被他的手捂热，又拉起手腕换到右边，叶姝不假思索：“对啊，可喜欢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摸我哪儿都喜欢。”
“啧，我说的是你玩的这些。”
“哦，挺喜欢的。”
……
天色暗淡，工作人员六点收工，叶姝守着点，独自享受了一个大摆锤。
“马戏团表演要开始了，去不去？”他稳稳从台上蹦下，跳到江舟一面前。
江舟一把脑门上的红色棒球帽摘下来盖在他头上，指尖点着鼻尖：“这儿有一家俄餐厅，特别有名…”
叶姝抬手按住帽檐扯到脑后，露出眼睛与江舟一对视，笑得丹凤眼角上扬：“好啊！我也饿了。”
…
这家俄餐厅离广场很近，走到路口甚至不用导航，一条巍巍壮观的“人龙”直指餐厅口。
俩人着实被这条人群吓住了，虽然提前知道这家餐厅不予手机订座，只许人/肉排队，但这么长？果然高贵的架子就能架起趋之若鹜。
江舟一是可以为一家著名的餐厅排几个小时的人，而叶姝是可以为江舟一排几个小时的人。
—
他们蹲在后面，稀薄的云层阻挡不了夕阳的灿辉，叶姝跑到对面买了把伞。
江舟一打开一个小程序里的游戏，八百多关，叶姝撑着伞凑脑袋看：“我怎么不知道你会玩这个？”
“嗯？这是我每次排队打发时间才会玩的，排队小游戏。”江舟一侧头笑道。
八百多关，这得排多久啊！
叶姝不理解，但叶姝很佩服。
两人你一回我一回玩了十几关，叶姝过不去的就递回去。江舟一接过手机，脑袋往后一靠：“唔，饿了。”
“要不要买点什么先垫垫肚子？”叶姝看到路边有个小摊子。
江舟一摇头：“不用，我不吃，留着肚子，我倒要看看这家多好吃！”
叶姝歪头笑出来：“我先去前面看看。”
……他走到最前面跟坐在颤巍巍塑料板凳上的露肚皮大叔搭讪：“叔，我想问一下，你搁这排了多长时间啊？”
大叔撩衣服扇肚皮，大咧咧笑：“我两点多就在这排的啊！三四个小时咯！”
叶姝站直身，朝店里看：“喔！等这么久！不容易啊！”
大叔颤着肚皮咯咯笑：“我老妹带小孩在那游乐场里玩，我正好在这边排着，不过我们人多，等的是大包厢，小伙子你要是人少，排得比我快咧！”
看上去跟大叔同伙的几个中年男人也拿着蒲扇，大着嗓门聊天：“对喽！这一楼全是小桌，二楼才是包间，小桌多，你要是现在排，八点前肯定能吃上！”
叶姝就蹲在旁边听他们聊天，时不时插上一嘴，身份交换后，这几个热心肠的哈尔滨大叔就硬拉着要跟两个远来的高中生拼桌。
叶姝盛情不却，只好跑到后面招呼江舟一。
此时江舟一面前站着几个穿碎花裙的小姐姐，也是要拼桌的。绚丽的或发圈或蝴蝶结在暮沉的空中飞舞，很漂亮。
江舟一弯着眸子，语气委婉温和：“…那我问问我朋友”。然后在手机上敲敲打打，叶姝点开聊天框，对面发来一串乱码……
“呃，对不起，我朋友有些内向，不是很愿意。”江舟一面露遗憾，仗着个子高，手机握在手上，是她们的盲区。
她们也面露遗憾。
叶姝上前一步，江舟一看到他，挑眉。
“那好遗憾啊，冒昧一下，你有女朋友吗，没有的话方便加个微信？”
江舟一揉着鼻尖骨，同叶姝对视：“…我有对象了，不好意思，我…朋友来了。”
她们转身看到内向的叶姝。
“我？我也有对象了，很严的。”叶姝双手背在后面，果然很腼腆。
说完，他就把江舟一拉过来，害羞一样往前面走。
江舟一被他拉着，有些不解：“怎么了？”
他收敛起害羞，扬着眉尾：“跟对象汇报一下，我拼到桌了，现在在邀请他进去。”
江舟一讶然：“你拼桌？跟谁？”
“几个大叔、老妹和孩子。…你不想拼？那我跟他们说一声。”
江舟一摇头：“没有，我没跟她们拼是因为当着人家的面就不好意思吃太多了…”
叶姝点头一本正经应和：“那确实不能拼。”
…
上去，就被一桌脖子粗的大汉拉到矩形长桌里面的座位。
“没事！就坐里面！我老妹和小孩等会上来，小孩坐不住，坐外面方便！”
“来就是客！不要跟我们客气，能请到高中小伙子吃饭，说明我也是十八岁啊！”
“呵哈哈哈，你也是老头不要脸！”
“嗯呐！”
热情地江舟一招架不住，他握着红汤里的勺子，默默喝汤。
Wacom！好奇怪，好好喝！
一顿饭吃到快十点，好饭！
桌子上很热闹，嗓门扯着嗓门。
可能桌上两个新鲜的高中生，这些老哥全在缅怀他们的高中时代。
可惜说一句就被老妹拆台一句——
“吹什么牛皮呢！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上过高中！”
“哈哈哈哈！喝醉喽！”
“我就算没上过，我也上了大专！当时候头发密哦，小伙子，我当时跟你一样帅啊！”
“臭不要脸你们看看！”
“嗯呐！”
他们还嚷着江舟一和叶姝喝酒，什么铁木真，有劲儿！
被老妹们骂回去了。
江舟一嘴停不下来，切鱼片，火烙饼，在盘子上竖成一圈的大烤肉，吃一个眼睛亮一下，叶姝也跟着他吃。
俩人吃的速度竟然比不上老哥们给他们夹肉的速度。
要吃爆了！
这么多人排队果然是有原因的，太美妙了！
刚骂完孩子的老妹转头轻声细语给江舟一和叶姝端来一盘牛排……
长呼一口气，吃！
中途还有俄罗斯裔的帅哥美女进来跳舞，赏心悦目。
东北人称呼妻子叫老妹，这是江舟一嚼奶酪包时才反应过来的。
奶酪包太好吃了！从下面的大炉子里炙热出炉。
只有一点遗憾，自己不能付钱，就不好意思打包出炉的奶酪包带在路上吃了。
前面这些老哥为了抢着付钱，已经有种打起来的气势了。
嗯呐。
临走的时候，他们扯着俩人要帮忙订酒店，叶姝好死赖活把他们的热情劝下去，最后加上微信，招呼两人以后一定要来哈尔滨，再招待。
江舟一在一旁看热闹，真的，好热闹。
#
当然，一路的风景不比美食逊色。
如果想切身感受具象的辽阔，不妨在呼伦贝尔市穿行，这一个市就比江苏省和浙江省两个省加起来还大。
归途，他们特地租车从草原的国道走，一路上看着窗外的蓝绿色世界。
这儿人特少，百里几乎见不到车，车速迈到160，平平稳稳。
只是路边常有夹杂蒙古语的“前方牲畜出没，事故多发地，请减速慢行”的黄色路识牌，叶姝看着有趣，拍下来发到群里。
讷河涛涛，虎旗凛凛。
最后他们在“九曲十八弯”的草原河流看够了牛羊，半个月有余，是得回去看看作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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