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不知道他哥能否等他三年,可没想到,他为了这个自己一厢情愿的梦,真的花了三年的时光去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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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渔这个名字在南理实验学校,是很出名的。成绩奇差,体育课玩游戏总是少不了他,但体育成绩倒是意外地高。
刘老师早联系过他父母,让他们未来考虑考虑填报个体校,也能让孩子避免再受文化课的苦。
他在班级里并没有什么玩得好的朋友,很多人都在他背后说他是傻瓜,是什么也学不会的笨蛋。
他以前只和他哥玩。
可是从这个九月开始,那只叫“辛航”的小鸟飞走了。
他只能在体育课的时候看看花圃上的那片天空,看看天上是不是有回来报信的小鸟给他捎来了他哥的消息。
一封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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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他哥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任何音信传回来。或许他哥已经看不上南理这块地方了。而他这个弟弟也很差,很容易就能被遗忘掉。
既然辛航不来找他,那他就想办法去找辛航。辛航的小霸王是不会轻言放弃的。
这种岁月里,没有他那边的电话,即便能从小卖部老板那里借来电话也无济于事,传不来一丝一毫辛航的信息。
他们的小镇像是个天然的牢笼,关住了辛渔痛苦的思念。
他爸说,他哥哥如果不回来找他们,他们也没办法找到他,可辛航不是那样的人,他肯定会回来的。
爸爸妈妈对他哥都有这么大的信心,可曾和他朝夕相处的辛渔怎么就没有这样的信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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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肯坐以待毙,这是辛航教给他的。
“他若不来,我就去找他。您说过,只有好好学习,才能一直向上。”一直向上,飞到辛航身边去。
辛渔一字一句地对班主任说,这似乎是第一次,刘老师在他脸上看到对学习的自发的热情。
女老师很是感动,可更担心这强烈希望背后隐藏的巨大失望会让这个天真单纯的少年在挫折面前一蹶不振。
她了解自己的每一个学生,她知道辛渔对学习并没有天赋,甚至比普通人还要再差点儿,天生的学不进去,所以她并没有强求他学。
但男孩认真的神情告诉她,这是个值得让人高看一眼的学生。
辛渔在初一第一学期的期末考上总体提了三十分。
他总分低得习惯了,对于他人来说这只是一个微末的进步,可他已经很努力了。班主任还特地喊他去办公室表扬了两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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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渔绝对不爱学习,所以他学习这些东西的时候头大得要死。
他无法想象辛航是怎么熬下来的,不但只是学得好,他成绩还能一直保持着那么好。
记忆里很多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的画面里,他哥总在被表扬,而他自己……本应该得到一顿痛批,却是被辛航用各种话扛下来了。
语数英在初一还算是简单的,可这对辛渔来说,也还是得花很大功夫。
他再也不玩了,“南理镇小霸王”决定再也不玩了。因为辛渔要站到辛航身旁去,只顾着玩是做不到的。
奔着这个目标,他课间除了做题和跑办公室就是补觉。课内的题不会做就跑去找老师,课外的题看着解题步骤都要啃下来。
他在班里显得越发孤僻,没有人和他搭话,他也不主动找人聊天。可辛渔不是孤僻症,他只是不屑于在别人面前表现出他“小霸王”的一面。
其实也没有人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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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卖部老板是个老头儿,一把年纪了却和学生们打成一片,似乎他永远没有老去一样。
辛渔第一次知道钱的概念,是小老头拿了一大叠闪卡给一个比他矮得多的男孩儿,他油腻腻的手里抓着一叠毛票,嘴里嚼着东西叽里呱啦地喊着要。
那一沓闪亮的卡片厚厚的、反光刺得辛渔的眼睛睁不开。
“那些要多少钱啊?”辛渔呵了口凉气,手里拿的辣条瞬间不香了,老头说了个数,但是辛渔对钱没概念,根本不知道那是多少。
老头裹紧自己的棉衣躺在躺椅里,看着他茫然的样子,悠悠地说:“你哥向我推荐你呢,要你来我这儿打工。”
“打工?打工就能换卡片吗?”辛渔盯着那沓闪闪发亮的卡片,那一瞬间,想试试的念头像疯长的藤蔓绕上心头。
老头丢给他一个暖水袋:“能不能得看你自己。”
就这样,辛渔课余时间都跑来了小卖部,说是看店,实则啃书。后来连店都不要他看了,他安安心心地在这儿学习。
他怀疑老头是故意让他来这儿,因为教室里没暖气,而小卖部冬暖夏凉的,一下课有不少人赶着来蹭风扇和暖水袋。或许也是辛航的意思,只是或许没机会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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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的下半学期学校举行了一次校运会,他把能报的、时间安排不相冲的项目都报了一遍。
记得他哥那届的校运会,径赛奖牌没拿到手,倒是捧了一堆粉色信纸写的情书回来。
辛渔当天晚上就把这些纸都处理掉了,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把垃圾拉去了垃圾站。为了换一些钱,还特地跑了一次离家老远的废品站。
最后买了一张精美的贺卡,一打开里面不但发光还会出声音。他一看就觉得高级,他哥得配这样的。
扭扭捏捏地送给他哥之后,辛渔左脚绊右脚地出了他哥的房间,过一分钟又转回去扒在门后面偷看。
只见辛航打开贺卡被吓了一跳,又从地上把那东西抓起来,他定睛看着里面的字,看清之后倒在床上笑了半天。
辛渔只当是他太喜欢了,却不知道那张贺卡里写的是“Happy Birth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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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生日在三月份,校运会的时间刚好在那天之前,可这次没有辛航陪他过生日了。
他打算拿个大满贯回来,到生日那天的晚上就捧着那只他哥做的灯笼,还有他的奖牌,告诉全世界,那天是他的生日,十三年前他出生了。
他确实是拿了大满贯,所有他参赛的项目,奖项上都有他辛渔的一份,并且名次不低。可是颁完奖回到班级,他的座位被人恶意涂抹了许多侮辱人的话。
铺天盖地的棉花堵住了他的脑袋,可是这些扭曲的字又似乎在刺他的耳朵。
“黑幕”
“喝了兴奋剂吧,怎么可能”
“评委是你爹吗”
“看不出来你家还有钱买奖牌啊?”
“滚远点吧傻瓜,你拿奖牌我可不觉得光荣”
……
他用一个课间本应用来做题的时间,一言不发地努力把铅笔痕迹擦掉,擦不掉的水笔印就用可粘贴的便签纸盖住。
辛渔低头久了只觉得眼前全是花的,他从不知道体力和精力透支是什么,直到那天下午他昏倒在自己盖满淡黄色便利贴的课桌前。
医务室里高高地挂着一个很大的吊扇,辛渔一醒来就发现了,因为那和他哥房间里的一模一样。
小时候辛航踩着板凳去修那吊扇,板凳脚坏了站不稳当,辛渔就手脚并用抱着那个板凳,希望能让他哥踩稳些。
可人小,这点重量是无济于事,好几个凳子轰然倒下,辛航摔在水泥地上之前还好被辛渔接了一下做了个缓冲,不至于摔个骨折。
但辛渔垫在了底下,硬是在病床上躺了好几天都动不了。辛航心疼得不行,发誓往后决不再让弟弟受这样的苦。
辛渔想着想着笑起来。那些灰头土脸的日子有些窘迫,可是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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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渔在医务室待了一整个下午。他是医务室的常客了,他这学上得总有些小伤小痛,保健老师也拿他没辙。
走出医务室后深呼吸了几个来回,转到那条走过无数回的走廊。他们班教室的后门有一个缝,是他哥发现的,他说他放学早就会过来,透过这个缝看他。
辛渔是第一次从这里望进去,教室里十分静默,应该是晚修课。不过下一秒他发现自己的座位在这个视角居然一览无遗。
他课桌里装的是什么,在他这个方向能看得一清二楚。
那他以前偷吃零食,在书上乱涂乱画什么的都被他哥看得明明白白的。
可辛航却从来不会骂他。他只问今天学了什么,学得累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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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到了生日那天晚上,他并没有按照原来的计划实施,只是把他所有的奖牌放在了他哥房间的课桌上,摆满了大半个桌子。
“辛航,该祝我生日快乐了。”辛渔揉了揉眼睛,往天花板望,努力让自己憋着不哭。
可是深呼吸后还是哭了出来:“我学会了什么叫隐忍,学得好累啊……”
“你是不是在惩罚我,惩罚我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就要让我自己再走一遍你的路,可你错了,我体育可比你强。
“哥我想你了……”
辛渔自从那天晚上睡在辛航的房间,就再也没有回自己的床上睡。
睡在辛航的床上的每一天,他在梦里都能被或惊或喜的梦叫醒,似乎他哥还在他身边一样,只是他出门了,明天就会回来,辛航只是在和他捉迷藏、恶作剧而已。
可是辛渔放学回来望见空空的房间,又明白这是事实。
辛航已经走了大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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